中午11點,陵漴汽渡。
長航警務室說撤銷就撤銷,本就很冷清的渡口變得更冷清。
快過年了,從陵漴汽渡往返于東海的車輛雖然比平時多,但車流量遠不如陵海開發區那邊的陵大汽渡,在這兒過江的車輛幾乎不需要排長隊。旅客們都急著回家過年,也不會在渡口多停留。
渡口小商店和小商小販的生意一如既往的不好,但王老板商店門口今天卻很熱鬧。
汽渡公司張經理笑道:“小魚打電話了,說晚上管飯,給我們這邊安排了一桌。聯歡晚會晚上7點45開始,大概9點半結束,問我們是早點過去吃飯,吃飽喝足去看晚會,還是看完聯歡晚會再吃飯。
小魚說他正在排練,晚上要上臺演出,顧不上接待我們,讓小陳接待。他還說濱江的陳書記和魯市長今天也要去看晚會,并且濱江電視臺要錄制今天的晚會,要在正月初三下午兩點播。讓我們留意攝像機,鏡頭轉過來要笑,等到正月初三就能在電視上看到我們自己。”
平時只有請公安吃飯,哪有公安請別人吃飯的?而且晚上不但有飯吃,還有晚會看。
王老板從未受到過這樣的禮遇,真受寵若驚,忍不住笑問道:“跟辦喜事似的,還分兩撥吃?”
“主要是人太多,長航分局這次不只是請了我們,東啟那邊、陵海開發區那邊也請,只要平時關系不錯的單位和個人都請了。再加上民警、職工、協警的家屬,還有退休的老民警、老職工,今天他們要擺幾十桌。”
“張經理,我們離市區遠,看完晚會回來不知道要到幾點,要不我們下午早點去,先吃飯再看聯歡晚會,看完就回來。”
“行,我這就給他回電話。”
白龍港,客運碼頭老家屬區。
以前的老宿舍不見了,變成了一棟二層小洋樓。周圍的老房子還在,小洋樓在一片破敗的老房子中間顯得格外突兀。
那些老房子想賣也賣不掉,濱江港集團干脆連房子和地皮都移交給了四廠鎮。白龍港村都沒幾個年輕人了,鎮里要這些房子有什么用?這些年一直不聞不問,都快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放眼望去雜草叢生。
老韓前幾年還在“港區”種了不少瓜果蔬菜,后來發現根本吃不了,現在只留下了一小片菜地。
下午要去濱江市區,不但有飯吃,還有聯歡晚會看。
老韓和老伴兒想順便給親家帶點青菜,找了兩個干凈的塑料袋,一邊在菜地里拔菜,一邊跟一吃完午飯就出來閑逛的老錢聊天。
“菡菡晚上要上臺唱歌,你家小魚和小鱷魚也要上臺,向檸剛給我們打過電話,說正在跟菡菡、小鱷魚一起吃盒飯。”
“向檸也去了?”
“她晚上一樣要上臺,她要上臺做主持人。”
老錢也受到了邀請,并且看晚會的座位比較靠前。想到好久沒去濱江了,老錢蹲在菜地邊笑問道:“我們等會兒怎么去啊?”
老韓站起身,揉著腰笑道:“你外孫媳婦早安排好了,讓廠里的司機開車送我們去。”
“葛局和魏主任去不去?”
“肯定去,他有小轎車,他自個兒開小轎車去。三兒單位來了好多領導,顧不過來,小魚給我打的電話,他說晚上我們跟韓工、葛局他們一桌。”
“請那么多人,今天晚上長航分局要擺多少桌?”
“用不著替三兒擔心,小魚說三兒單位的吳政委拉了好多贊助,晚上請客吃飯不用單位出錢。”
張蘭下午不忙,考慮到女兒學習壓力太大,需要勞逸結合,一吃完午飯就帶著媛媛趕到濱江大劇院,看韓向檸、小魚和菡菡、小鱷魚排練。
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
吳政委搞的晚會水準非常之高,甚至請了明星!
更難得的是明星一點架子都沒有,跟別的演員一樣參加彩排。張蘭以前很喜歡人家的歌,好不容易有機會自然不會錯過跟人家合影的機會。人家很謙和很禮貌,無論誰要合影,無論誰去要簽名,人家都很大方的滿足。
菡菡膽大,從人家趕過來參加排練就興高采烈地圍著人家轉。相比之下,媛媛膽子太小,明明很想去跟人家合影,可就是不好意思去。
正暗暗感慨在大城市生活的孩子就是比小地方的孩子放得開,韓向檸穿著一身禮服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她身邊,脫下高跟鞋吐槽道:“以前總羨慕人家可以穿高跟鞋,沒想到穿高跟鞋這么累,走路走得我腳疼。”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一點都不假。
韓向檸化上妝、穿上禮服,真跟明星似的容光煥發。
張蘭又忍不住看向韓向檸的胸口,調侃道:“真白,真大,還有溝。”
“看什么看,流氓。”韓向檸噗嗤笑罵了一句,連忙整理起衣裳。
“演出結束之后別換,就穿這身回去,保證能讓咸魚找到初戀的感覺。”
“說什么呀,都老夫老妻了,還初戀的感覺。”
媛媛出去買零食回來了,張蘭不好再開韓向檸的玩笑,看著正在排練的小品,好奇地問:“你采訪的那個老外呢?”
“去休息室休息了。”韓向檸回頭看了看正坐在劇場中央指導排練的老吳等導演,吐槽道:“就那么幾句話,居然要讓我們在這兒耗一天。不只是我不耐煩,老外也不耐煩,剛才都嚷嚷著要走。”
“葛叔幫吳政委請的兩個香港老板呢?”
“香港老板還好,這會兒好像在后臺跟張阿生打牌。”
“張阿生也來了!”張蘭倍感意外。
老吳同志為了讓今天的晚會“國際化”可謂煞費苦心,韓向檸忍俊不禁地說:“人家是回國投資的加拿大華僑,為濱江的航運事業作出了很大貢獻。今天既是嘉賓也是演員,晚上要跟兩個香港老板和一個臺灣老板上臺唱《我的中國心》。”
一個被長航分局抓過的犯罪分子,居然能登堂入室。
張蘭覺得很荒唐,嘀咕道:“他真要是有中國心也不會移民加拿大。”
媛媛不只是認識張阿生,小時候還去張阿生的公司玩過,不認同她媽媽的看法,忍不住抬頭道:“張叔叔很愛國,章爺爺說他這些年捐了好多款,章爺爺還說他當年被咸魚叔叔抓有點冤。”
“你懂什么呀,買了零食也不知道跟弟弟妹妹分享。”
“菡菡和小鱷魚在后臺。”
“你去找她們呀,向奶奶和小魚叔叔都在后臺,你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我去找她們。”
丁局和方局經部領導同意決定推遲一天回去,昨晚在陵海喝得有點多,今天在賓館睡了一上午。
韓渝趕到五山賓館,兩位部局領導剛在范局陪同下吃完午飯,正圍坐在套房的小桌子前斗地主。
“斗地主不來錢沒意思,來錢贏了輸了又傷感情。咸魚,你來的正好,我們換個項目,打升級。”
“丁局,我打得不好。”
“沒關系,反正又不是跟我對家,哈哈哈。”
“咸魚,快點。”丁局示意韓渝坐,一邊洗牌一邊笑問道:“李局呢?”
“去通訊分局調研了。”
韓渝沒急著坐下,走過去端來電水壺,一邊幫領導續茶,一邊笑道:“三位領導,我們分局吳政委拉了不少贊助,我們現在有小金庫、有活動經費。來的路上我請秦主任幫我問了下陳書記和魯市長,陳書記和魯市長晚上正好有時間,等看完晚會搞個小活動。”
市W書記和市長都參加,丁局自然不會不參加,好奇地問:“除了陳書記、魯市長和秦主任還有誰?”
“還有李廳長。”
“長航局的李局呢?”
“長江口航道局的衛局來了,他那邊晚上有安排。”韓渝放下電水壺,一邊摸牌一邊接著道:“我晚上也有活動,把各位領導安排好,就去參加另一個活動。”
方局笑罵道:“你請客,你這個主人卻不在,你覺得合適嗎?”
“是啊,我和方局都不認識濱江的市領導,你要是跑了,這飯讓我們怎么吃?”丁局也認為咸魚辦事不靠譜。
韓渝連忙解釋道:“三位領導,我請秦主任陪你們。秦主任不只是我的老領導,也是我和我愛人的長輩,甚至是我和我愛人的媒人,他完全能代表我。”
范局低聲問:“你晚上要參加什么活動?”
“跟三位領導吃飯,我今后有的是機會。但陪分局民警和協警的家屬吃飯,這樣的機會真不多。我們分局的情況,三位領導最清楚。我們以后就算想請也沒這個經費,真請不起。”
“有道理,反正你也不會喝酒,晚上你自由活動。”
“我晚上不但要陪民警協警家屬吃飯,也要陪演職人員吃飯。人家幫這么大忙,我不去感謝下不好。”
搞清楚咸魚的良苦用心,丁局感慨地說:“干工作就應該這樣,不能總向上看,總圍著上級轉,一樣要關心部下。”
“謝謝丁局理解。”
韓渝來賓館不是陪領導打牌的,猶豫了一下問:“三位領導,關于我今后的工作,上級是不是有了安排?”
丁局抬頭跟方局對視了一眼,又側身看看范局,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是想去東海嘛,不但去東海買了房,連戶口都遷到東海去了。這些年你干了那么多工作,取得那么多成績,組織上當然要盡可能為你考慮。”
“調到東海哪個單位?”韓渝低聲問。
“海事局,除了去海事局,你還能往哪兒調。”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范局很想反對卻沒資格反對,只能默默的理牌。
韓渝則苦笑道:“東海一樣有長航分局。”
“何斌是你的老領導,你想讓何斌提前退居二線?”丁局仿佛在聊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扔下一對二,接著道:“再說長航東海分局局長那個位置,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嗎?你過完年才三十五,就算想坐起碼要再等十年。”
“丁局,我不是不喜歡海事工作,而是從參加工作就是公安。”
“東海海事局又不全是海事執法人員,也有公安。”
“上級打算讓我去東海海事局公安局?”
“不想去?”
現在很多單位都上網。
在東海海事局的官方網站上,東海海事公安局是東海海事局的內設機構。隸屬于東海海事局,受交通部公安局和東海海事局雙重領導,并在業務上接受東海市公安局指導。
海事公安為海事…
海事公安局的民警,跟穿警服的海事差不多。
雖然是個正處級單位,但總共只有二十幾個民警。別看一年要辦理一千多起案件,但大多是行政案件。說白了就是海事的“保安”,專門查處妨礙海事執行公務的人員。
總而言之,如果說長航公安是行業公安,那么海事公安局就是行業公安中的行業公安!
老沿江派出所當年是給港監做過堅強的后盾,但那是副業,師父在的時候從未把協助港監執法當作過主業。
韓渝不想從港航企業的“內保”變成海事的“內保”,愁眉苦臉地問:“丁局,您覺得讓我去海事公安局合適嗎?”
“海事公安的工作沒挑戰性?把你調過去很屈才?”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聽真話。”
韓渝嘀咕道:“海事公安的工作確實沒什么挑戰性。”
丁局笑了,笑看著方局。
方局放下牌說道:“咸魚,看來你對東海海事公安局不是很了解。”
“我對他們很了解。”
“你了解什么,是不是以為海事公安只是協助海事執法,專門對付那些海事執法人員對付不了的刺兒頭船員?”
“難道不是嗎?”
方局是從東海海事局調到國家海事局的,對東海海事公安局的情況很了解,緊盯著韓渝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東海海事公安局不只是要服務海事中心工作,積極配合航政、航標和測量等部門開展水上安全監管工作,還有很多沒對外公開的工作。”
韓渝不解地問:“沒對外公開?”
“東海的重要性你很清楚,正因為重要,國家領D人每年都會去東海調研。我們加入WTO之后,各種國際交流越來越多,馬上又要開奧運會,國際交流會更多,也就說領D人經常要去東海接待國際政要。”
方局頓了頓,接著道:“東海海事局不但要做好海事局內部的安全保衛工作,也要做好去東海海事局的國家領D人和主要外賓的安全保衛和警衛工作,重點是做好領D人和主要外賓游江時的安全警衛工作。”
丁局也放下了牌,緊盯著韓渝補充道:“這樣的安全保衛任務,每年不下二十次。”
韓渝反應過來,驚問道:“領D人和主要外賓在江上的安全由東海海事公安局負責?”
方局說道:“上了船就歸海事公安局負責,你應該見過東海海事局的戚大山。如果沒記錯他今年才五十二歲,可看上去像六七十歲。他為什么看上去那么蒼老,頭發全白了,就是因為壓力大。”
外國政要來中國訪問,不只是去BJ,也會去東海。
去BJ要看看故宮和長城,去東海自然要乘船看看黃浦江兩岸的景色,乘船游覽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對負責安全警衛工作的公安機關負責人而言壓力可不是一兩點大。
并且,別的部門還幫不上忙,畢竟水上的情況跟岸上不一樣。
韓渝沒想到東海海事公安局還有如此重要的職責,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丁局繼續道:“你既是公安干警也是船長,航標的重要性你比我和方局清楚,現在的航標跟以前的航標不一樣,上面的電池和雷達應答器很貴,動輒幾十萬一個。
一些不法分子盯上了航標的電池,光去年,吳淞口至寶山北水道就有10座航標燈的22塊電池被盜,造成的直接和間接損失高達上億元!
而東海海事局的轄區北至云港、南至夏門,地跨江南、東海、浙海和建福三省一市,有長達3120海里的海岸線,設置的燈塔、燈樁、燈浮和無線電指向標等各類航標大約2700個,占全國航標總量的二分之一,所有航標的價值加起來高達10億元。”
韓渝很清楚保護航標的重要性,沉默了片刻說:“可東海海事公安局只有二十幾個民警。”
“所以接下來要擴編,要成立第六、第七、第八乃至第十派出所。要把3120海里的海岸線管起來,不但要打擊各類破壞航標設施的違法犯罪行為,也要聯合海事打擊海上肇事逃逸、偽造船員證書等各類違法犯罪!”
“要成立好多派出所?”
“北至云港,南至夏門,都要成立。”
“地域跨度這么大,管理是個問題。”
“這有沒有挑戰性?”
“我怕我勝任不了。”
丁局話音剛落,方局就意味深長地說:“咸魚,迄今為止,全國就田津、東海和東廣有海事公安局。也就是說等你調過去,全國三分之一的海域都是你的轄區。組織上決定讓你擔任東海海事公安局局長,既是對你能力的肯定,也是對你的信任。”
丁局趁熱打鐵地說:“東海海事公安局還有一個職責。海事是第二海軍,海事局內的民兵、武裝、兵役和預備役工作遠比其他單位重要。所以海事公安局要領導海事局的基層民兵組織,做好民兵‘三落實’工作。你是江南陸軍預備役師副師長,做這些工作你比任何人都合適。”
東海海事公安局要擴編,要在三省一市設立好多派出所,全國三分之一的海域都將是我的轄區…
韓渝動心了,禁不住問:“我調到東海海事局,我愛人的工作怎么辦?”
“放心,組織上不會讓你們兩口子在同一個單位工作。你愛人海事工作經驗豐富,是我們交通部海事系統的業務骨干,到時候完全可以調到東海地方海事局。”
“可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早?”
“不早,長江大橋南北主橋2007年底就能合攏,你愛人是指揮部成員,她要等到大橋通車才能調過去。你跟你愛人不一樣,上級考慮到戚大山同志的身體,打算等長江大橋南北主橋合攏就把你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