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事局原來的交管大樓兩個月前用爆破的方式拆掉了,現在的交管中心設在距瑯山不遠的海事執法基地。
事實上不只是交管中心,海事局的其他處室也全擠在這兒辦公,要等高大氣派的新辦公樓建好才能搬回去。這一等至少要三年,因為新大樓還沒破土動工。
市W陳書記顧不上參觀海事局艱苦的辦公環境,站在交管中心的一排大屏幕前,緊鎖著眉頭看著實時監控畫面問:“旭峰同志,從發現險情到現在近四十五分鐘,這四十五分鐘你們到底做過什么,怎么還不采取行動?”
“陳書記,我們采取了行動。”
楚旭峰一邊腹誹著不懂就不要瞎指揮,一邊不卑不亢地匯報道:“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是江上通航最繁忙的時候,每小時航經事發水域的大小船舶超過三百艘,在事發水域三公里范圍內錨泊和靠泊作業的船舶約一百六十艘,我們首先要考慮航經事發水域以及在事發水域附近錨泊靠泊作業的大小船舶安全。”
為了建長江大橋,前后五任市W書記和五任市長幾乎跑斷了腿,從省里一路跑到中央。三天兩頭去拜訪相關部委,甚至想方設法找關系、走后門求見中Y領導。
不夸張地說,長江大橋建設是濱江的頭等大事。
跑立項和各種審批不容易,建設施工更不容易。
在許多等得有些失望的群眾看來,長江大橋建設這幾年是干干停停,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通車。事實上正在建設的是世界級難度的工程,這幾年設計單位和施工單位的工程師們不知道攻克了多少技術難題。
南北橋塔好不容易封頂,南北主橋有望在明年底合攏,在這個關鍵時刻絕不能出事!
陳書記越想越擔心,冷冷地問:“你就不擔心失控船撞上橋墩?”
“陳書記,失控船距大橋施工水域還有一段距離,并且大橋那邊我們有預案。”
“什么預案?”
“施工水域有兩艘工程船,兩艘工程船上都有三十多米長的吊臂,且不說我們不會讓失控船飄到大橋施工水域,即使飄到了那兒,我們也能出動工程船用吊臂去推。”
“萬一推不走呢?”
“陳書記,向檸同志在現場指揮。真要是出現您說的這種情況,她會堅決、果斷地命令工程船去撞,即使撞沉也要確保橋墩安全。”
楚旭峰話音剛落,隨行的市委政法W書記兼公安局長孟慶泉就不解地問:“楚局,既然你們能征調工程船,為什么不命令工程船過來控制住失控船?”
又來了一個不懂行的…
楚旭峰抬起胳膊指指左邊的一面監控顯示屏,解釋道:“孟書記,這兩艘工程船可以說是國內最先進的,造價不菲。如果征調工程船來控制失控船,肯定會對工程船造成損壞,并且像這種情況下造成經濟損失保險公司是不賠的。”
海事局楊副局長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把工程船調過來一樣需要時間。”
剛才擔心大橋橋墩不能出事,不夠冷靜。
現在可以確定大橋橋墩的安全基本不用擔心,陳書記很快冷靜下來,看著大屏幕問:“旭峰同志,那幾條拖輪在做什么,總圍著失控船兜圈,怎么不靠上去采取措施?”
“生碰硬靠很危險,就這么靠上去會對船體造成損傷,甚至可能會被失控船撞沉。”
“失控船馬上進入濱江港水域!”
楚旭峰看了看監控屏上的時間,解釋道:“想控制住失控船不難,難的是怎么確保兩條失控船上的船員安全。拖拽駁船的纜繩隨時可能繃斷,一旦繃斷會把甲板上的船員抽成兩截,并且兩條船會在離心力的作用下突然改變航向…”
生怕陳書記和孟書記聽不明白,楚旭峰走過去拿來兩支筆,現場演示起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原來水上的交警在處置險情時要考慮的真比岸上的交警多。
人命關天,首先要考慮人員安全。
只要是船舶造價都不會便宜,一艘動輒幾百乃至上千萬,在確保人員安全的情況也要考慮船舶安全。
此外,還要考慮航道安全。
一旦讓船沉了,會造成航道堵塞,影響黃金水道的通航。
陳書記搞清楚來龍去脈,問道:“咸魚打算用槍打斷纜繩?”
那么細的纜繩,而且在江上,有那么容易打斷嗎?
楚旭峰一樣覺得有點異想天開,但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道:“擊斷纜繩只是第一步。陳書記,孟書記,請看這邊,韓渝同志和我們海巡一大隊大隊長王興發同志不是在繞著兩條失控船兜圈,而是在根據水流和失控船的飄浮方向、姿態,尋找最佳的擊斷纜繩的時機。”
陳書記沉吟道:“要確保把兩條失控船分開之后,兩條失控船不會往岸上撞?”
“是的,拖輪隊在做準備,長航公安的水上突擊隊也在做準備。”
“什么水上突擊隊,他們要做什么準備?”
前線的同志十分鐘前匯報過救援方案。
楚旭峰不假思索地說:“水上突擊隊是長航公安局委托濱江分局代管的水上應急機動力量,隊員不多,只有八個人,他們剛編成了三個小組。第一小組是狙擊組,負責用狙擊步槍擊斷纜繩。
第二小組是突擊組,正在濱港拖009上待命,等狙擊組擊斷纜繩,濱港拖009就會以最安全的角度和航速靠上失控的散貨船,第二組的突擊隊員會想辦法爬上去,系上濱港拖011用拋繩器拋上去的纜繩,同時接管駕駛臺。”
“散貨船上不是有船員嗎?”
“是有三個船員,不過都嚇懵了。”
陳書記想想又問道:“第三小組呢?”
楚旭峰介紹道:“第三小組協助剛趕到的濱港拖007救援駁船,海巡一大隊負責警戒守護,韓渝同志負責指揮。”
有濱江水師提督在,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陳書記松下口氣,抱著雙臂帶著幾分遺憾地說:“真想看看他們是怎么用槍打斷纜繩的,可惜畫面不夠清晰。”
公安局是準軍事化管理的單位。
作為公安局長,孟書記很想發表點看法,可他這個公安局是剛上任的,從來沒摸過槍,甚至連穿警服都覺得不太習慣,只能站在邊上保持沉默。
交管中心徐副主任是軍轉干部,忍不住來了句:“陳書記,這不是打固定靶,也不是打一般的一百米移動靶。目標在不斷移動,射手本身也會隨著船顛簸起伏,想擊斷纜繩只有最出色的神槍手才能做到。”
陳書記反應過來,緊盯著大屏道:“只要能打斷纜繩,就算長航公安局不給他記功,我們濱江市委市政府都要給他記!”
與此同時,江上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救援窗口”。
五分鐘前,韓渝就跟狙擊組轉移到了前來參與救援的濱港拖012上。
濱港拖012不是濱江港最大的拖輪,一樣不是最先進的,之所以讓謝宜平和沙義波把濱港拖012前甲板作為狙擊陣地,是因為濱港拖012是濱江港拖輪隊中噸位最大、航行最穩的拖輪。
韓渝不想給兩個小伙子增加太大壓力,并沒有守在在他們身邊,而是站在駕駛室里,不斷請吳隊長保持拖輪姿態,盡可能保持拖輪平穩。
“韓局韓局,我們準備好了。”
“不著急,別緊張,瞄準點。”
目標不到八十米,雖然射擊環境比較復雜,但對謝宜平這個用子彈喂出來的狙擊手而言挑戰性并不大。
他一邊瞄準纜繩,一邊計算著纜繩和自己晃動的幅度,說道:“韓局,我不緊張,只是擔心離這么近,萬一把船打個洞怎么辦。”
這小子,考慮的還挺多。
韓渝舉著對講機忍俊不禁地說:“就算把船打個洞也不要你賠。”
謝宜平擔心地問:“船會沉嗎?”
“彈孔能有多大,放心,就算子彈飛過去把船身打個洞,船也沉不了。況且,船體的鋼板那么厚,不是你那個子彈能打穿的。”
“明白。”
“韓局韓局,我王興發,時機差不多了。”
“行,就這樣吧,狙擊組,射擊!”
“是!”
除了拖輪和執法船艇的駕駛員,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濱港拖012前甲板,都想看看長航公安局水上突擊隊的狙擊手能不能一槍打斷纜繩。
然而,韓渝下了命令,謝宜平答應的也很痛快,可只是嘴上答應,并沒有立即開槍。
等了大約五六秒,就在大家伙以為謝宜平和沙義波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槍響。
再看拖拽著駁船的纜繩,竟應聲而斷,較長的一段宛如一條鞭子猛地往散貨船抽打過去…
拖輪隊吳隊長感覺自己見證了奇跡,喃喃地說:“一槍打斷,真打斷了!”
韓渝一樣高興,甚至比老吳更高興,但現在卻不是高興的時候,立馬舉起對講機:“各組注意,各組注意,立即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