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帥”審得很專業,嫌疑人看似有問必答,但總透著股蹊蹺。
韓渝在“老帥”的提醒下猛然反應過來,不動聲色走到一邊,湊到蔣有為耳邊道:“去審審他老婆,最好查查他老婆1月9號下午到底有沒有上班!”
蔣有為愣了愣,立馬轉身而去。
劉總也看出有些不對勁,但沒流露出哪怕一絲異常,等嫌疑人交代完殺人、分尸和拋尸經過,才跟著審得口干舌燥的“老帥”走出院子。
“老韋,你怎么看?”
“分尸、拋尸應該是他干的,他至少參與了,但人應該不是他殺的。”
“不是他殺的,難不成是他老婆殺的?”
“很有可能。”
老帥話音剛落,韓渝便低聲道:“劉總,我讓蔣支去審他老婆了,華書記正在組織民警調查案發當日她老婆究竟在哪兒。”
劉總滿意的點點頭,一邊往停車的地方走,一邊感慨地說:“好不容易查出點頭緒,可不能搞錯,這個案子影響惡劣,必須辦成鐵案!”
老帥掏出香煙,意味深長地說:“劉總,只要是命案都不能有瑕疵,畢竟人命關天。”
“你說得對,是我表述不當。”
眾人回到長江鎮派出所,嫌疑人也帶回來了,柳貴祥和震江分局以及都江縣公安局的刑警繼續審。之前在案發現場只是簡單的就地審訊,連筆錄都沒有做,正在樓下進行的是正式審訊。
劉總和王書記回到會議室,沒心情再打牌,圍坐在一起一邊分析案情一邊等消息。
果不其然,等了不到半個小時,蔣有為就匆匆跑上了樓。
“蔣支,怎么回事?”
“報告各位領導,高澤賢的老婆何美茹交代人是她殺的。”
蔣有為遞上一疊筆錄,凝重地說:“當天下午,她確實上過班,不過因為來月經肚子疼,她所售票的中巴車從縣城跑到長江鎮電影院之后就跟駕駛員打了個招呼先回家了。
用她的話說,沒想到回到家一看,發現王雪寧‘陰魂不散’,不但還跟她老公糾纏,甚至變本加厲找上了門。幾年的委屈涌上心頭,一氣之下跑進廚房拿起菜刀,沖進堂屋對著王雪寧就是一頓砍。”
果然被“老帥”猜對了!
韓渝敬佩不已,想想又問道:“高澤賢沒阻攔?”
“她說高澤賢當時懵了,她當時也失去了理智,等高澤賢反應過來抱著她腰,王雪寧已經倒在地上,只有出氣沒進氣,地上全是血。她嚇壞了,扔下菜刀抱著高澤賢嚎啕大哭。”
“后來呢?”
“她恢復理智知道闖了大禍,追悔莫及,抱著高澤賢一頓哭,就跟高澤賢交代家里的事,讓高澤賢好好過日子,把孩子培養好,她打算去派出所自首。而高澤賢雖然在感情上背叛過她,但事實上還是愛她的,攔住不讓她去自首,說反正沒人看見,于是兩口子想辦法毀尸滅跡。”
蔣有為從韓渝手里接過水喝了一口,接著道:“他們兩口子雖然有地,但已經有很多年沒種過地,本來想挖個坑埋掉,可家里沒農具。想找個地方燒掉,又擔心去買汽油會讓人起疑心。
正好那幾天他家要給兩邊的長輩和舅舅送年禮,買了好幾條豬大腿,于是眼前一亮,把裝豬肉的編織袋騰出來,扒掉被害人的衣裳,關上門把被害人剁成十幾塊塞進編織袋…”
這是如假包換的激情殺人!
一時沒控制住情緒,最終鑄成大錯。
劉總長嘆口氣,翻看了下筆錄材料,讓蔣有為下去再審審高澤賢。
凌晨2點27分,高澤賢也意識到自己的供詞自相矛盾,心理防線崩潰了,嚎啕大哭,聲稱事情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他老婆也不會失手殺了王雪寧,千錯萬錯都是他一個人的錯,讓公安槍斃他,不要為難他老婆。
他想把事扛下來,但這不是他想頂罪就能頂的,況且他本身也有罪,因為他參與了分尸和拋尸,甚至連分尸和拋尸的主意都是他想到的。
真相大白!
韓渝不想再影響劉總、吳處休息,命令道:“蔣支,把兩個嫌疑人和兇器等證據先帶回去,等DNA檢測結果出來了,再把他們押回來指認現場。”
王書記困意全無,急切地說:“韓局,沒必要搞這么麻煩吧,我們這兒又不是沒看守所!”
“王書記,因為這個案子,我們分局上上下下這個春節都沒過好,不把嫌疑人押解回去,你讓我怎么鼓舞隊伍士氣。”
“可我們是聯合偵辦的!”
“聯合歸聯合,這是兩碼事。”
“這怎么可能是兩碼事,嫌疑人交給我們,更有利于案件偵辦!劉總,吳處,你們二位說是不是?”
雖然是聯合,但也要分主次。
誰主誰次,從嫌疑人在誰家手里便能看出來。
劉總跟王書記一樣不希望兩個嫌疑人被長航公安帶走,可又不好明確反對,只能意味深長地說:“韓局,嫌疑人交給誰,直接關系到接下來的移訴。這起命案是在都江發生的,照理說由楊州市檢察院審查起訴。你們把嫌疑人帶回去,將來濱江檢察院不一定會受理。”
案件是哪兒的公安機關偵辦的,就移送哪里的檢察院審查起訴。
濱江公安局的老領導不只是公安局長,也是市委政法W書記,現在濱江市局也參與了案件偵辦,陳書記于公于私都要幫著跟檢察院協調,將來的移訴壓根兒算不上事。
總之,在這個問題上不能讓步,再讓步長航公安真成配角了。
“劉總,不好意思,把嫌疑人帶回去是我們范局的指示,范局明天一早坐飛機過來,如果您和王書記對此有異議,到時候可以跟我們范局說。”韓渝不想得罪廳領導,干脆搬出頂頭上司做擋箭牌。
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老胡同志跟濱江水師提督是一致的。
老胡深以為然,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劉總,我和韓局跟王書記不一樣,王書記既是局長更是市領導,不但有話語權也有自主權。我和韓局沒有,我們不管什么事都要聽上級的。”
“胡局,韓局,你們這么搞,會讓我們很尷尬。”
“都已經聯合偵辦了,有什么尷尬的?等DNA檢測結果出來了,我們一起上報。等案子辦結了,報告我們幾家一起寫!”
“能不能幫幫忙,再向你們局領導請示請示?”
“都已經凌晨兩點多了,這個時候給局領導打電話不合適。再說局領導早就有過指示,我們再打電話請示,局領導肯定不會高興。”
“好吧,嫌疑人你們先帶回來,注意押解安全。”
“劉總放心,出了問題我們負責!”
“老韋,接下來的偵辦你要多費點心,長航公安沒看守所,看守所那邊你最好幫著打個招呼。”
老帥豈能聽不出劉總的言外之意。
楊州這邊雖然沒出局,但也沒任何主動權,現在省廳只能指望濱江市局。
“老帥”回頭看看韓渝,一口答應道:“劉總放心,且不說我現在退居二線了沒什么事,就算沒退居二線我也會負責到底。”
就這么把嫌疑人帶走確實不太合適,不然楊州這邊真沒什么存在感,到時候依然會很沒面子。
韓渝權衡了一番,笑道:“王書記,嫌疑人我們帶走,被害人的遺體我們留下。解剖檢驗就麻煩都江縣公安局了,驗尸報告是重要證據,到時候請你們這邊出具。”
嫌疑人帶走,尸體留下,而且是腐敗的面目全非的尸體。
換作平時,王書記打死也不會要。
然而,現在不是平時,如果不要尸體,楊州公安雖然跟長航公安聯合偵辦了,但在偵辦過程中真沒什么存在感。
想到這里,王書記無奈地說:“行,我等會兒跟志向同志交代。”
不管怎么說,一起棘手的命案總算告破了,省廳的面子總算找回來了。
劉總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一邊收拾公文包準備連夜返回江城,一邊叮囑道:“不只是尸體解剖檢驗,還有被害人家和嫌疑人家的善后工作也要做好。嫌疑人是兩口子,他們被帶走了孩子怎么辦?還有嫌疑人家離被害人家這么近,被害人的親屬氣不過對嫌疑人的親屬有過激行為怎么辦?”
這些都是很現實并且很棘手的問題。
王書記不敢不當回事,連忙道:“劉總放心,穩定壓倒一切,我們一定會做好善后工作。”
案子破了,韓渝如釋重負。
回濱江的路上,靠在車窗邊打起瞌睡。
“老帥”年紀大了,習慣早睡早起。可過了睡覺的點,想睡就睡不著了。
他把車窗搖下一道縫隙,一邊抽煙一邊好奇地問:“咸魚,都江給的那一百萬,怎么贊助給了震江分局。這么一來,你們濱江分局不是什么都撈不著嗎?”
韓渝打了個哈欠,解釋道:“韋叔,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單位不能再搞小金庫。而且,人家雖然同意贊助一百萬,但這錢怎么贊助總得有個說法,不然經不起審計。
如果直接贊助給我們分局,怎么說也說不通。贊助給震江分局就不一樣了,長江都江段本來就是震江分局管轄的水域。把錢贊助給震江分局,就相當于支持震江分局搞好長江都江段的治安,對上對下都好交代。”
“老帥”明白了,不禁笑道:“先給震江分局,震江分局再轉給你們?”
“不用轉,這筆經費就給震江分局。”
“你一分不要?”
“我們分局又不是沒經費,市政府還欠我們兩千多萬呢。震江分局缺錢,有這一百萬,他們再想辦法跟漢武要點,就能裝備一條執法艇。”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老帥”愣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咸魚,沒想到你現在格局這么高!”
韓渝笑道:“我既是濱江分局的副局長,更是長航公安系統的民警,我們濱江分局一家好不算好,駐守長江尾的兄弟分局都好才是真的好。再往大點說,想搞好長江下游的治安,光靠我們濱江分局不夠,離不開兄弟分局的共同努力。”
“老帥”感嘆道:“有你師父當年的風范,這就像你師父當年支持余秀才組建水上分局一樣,大家好才是真好的,只有大家好了才能一起搞好江上治安。”
“我沒我師父那么高尚。”
韓渝嘿嘿一笑,解釋道:“漢武那邊知道我們分局有錢,事實上我們分局也確實有錢。論固定資產,僅次于東海分局,畢竟他們的地皮值錢。可東海分局一時半會不會拆遷,而我們分局過幾天就要搬家。
如果現在不發揚風格,把那一百萬留給震江分局,等拆遷補償款到了賬,漢武會讓我們上貢更多。與其到時候上貢更多錢,不如早點做個順水人情,至少胡局要領我們濱江分局這個情。我們今后再搞大行動,如果執法船艇不夠,跟他借執法船艇,他不可能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