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黃江生一家,韓渝既沒走親戚,也沒有在家自學,而是利用進京前寶貴幾天,搭乘海巡艇和公安巡邏艇,去江上的幾個錨地走訪船民,為即將提交的人大建議做最后準備。
今年要提的建議依然是關于長航運輸,不過今年要提的事遠比前兩年敏感。
長江及長江流域航道上的亂收費、亂罰款現象嚴重,航運企業和個體運輸戶不堪重負,無論作為交通系統的干部,還是作為船民的兒子,韓渝都覺得有必要向上級反應。
提這樣的建議,不能光聽哥哥、嫂子和陵海航運公司的老鄰居們說,要多調查研究,多走訪一些來自天南海北的船員,多收集一些資料。
正忙著走訪,軍分區王司令員竟親自打來電話。
“王司令,我韓渝啊,什么指示?”
“剛接到省軍區通知,讓找你了解點情況。”
“了解什么情況?”
王司令員看著手里的電話記錄,說道:“上級想知道你近期有沒有去過東廣,有沒有跟從東廣回來的人接觸過,這段時間有沒有感冒、發燒、咳嗽等癥狀。”
韓渝回到海巡艇上,反問道:“王司令,上級是不是擔心我感染上東廣那邊爆發的怪病?”
“應該是。”
“我這段時間沒去過東廣,我們分局董政委和我大師兄雖然去抓捕過犯罪嫌疑人,但他們回來之后我沒跟他們接觸過,我的身體情況很好,沒感冒發燒,也不咳嗽。”
“這就好,我就這么回復軍區。”
“王司令,東廣離我們遠著呢,上級至于搞這么夸張嗎?”
“這不是夸張,我有好幾個戰友在東廣,我昨天打聽過,那邊的問題可能比我們想象中嚴重。”
“有多嚴重?”韓渝好奇地問。
王司令員回頭看看身后,低聲道:“東廣的主要媒體都已經報道了,說截止前天下午3點,共發現305例,死亡5例。醫護人員因為接觸患者,這305個病例中有一百多個是醫護人員,好在沒人死亡。”
“死了5個人!”
“嗯,據說最小的是廣洲市的一個10歲小男孩。”
那么多人感染,而且死了好幾個人。
韓渝不敢再不把東廣的怪病不當回事,急切地問:“針對這種怪病,東廣那邊有沒有采取什么舉措?”
“廣洲市政府開了新聞發布會,公布廣洲地區傳染病的情況,說所有病人的病情都在控制當中。強調對于廣洲這樣的千萬級人口城市而言,300多人染病是個很小的比例,這病只是局部發生的。”
“照理說爆發流行病應該公布情況。年前就有人感染上了,怎么到現在才開新聞發布會?”
“人家解釋了,說之前發現的患者經過治療大多已經康復或好轉,這病也不是法定報告的傳染病,并且發病人數并不算多。但人家也說了,接下來會按傳染病法公布疫情。”
“那究竟是什么病,有沒有查出來,只有搞清楚是什么病才能對癥下藥。”
“你讓我想想,哦,想起來了,是一種非典型的肺炎。肺炎是很麻煩,肺結核就很麻煩。不過也沒什么好擔心的,當年東海爆發的肝炎多怕人,不一樣控制住了嘛。”
王司令員笑了笑,接著道:“之所以你要注意,主要是你過幾天要去開兩會。很多代表和委員年紀比較大,免疫力和抵抗力沒年輕人好,你不能稀里糊涂感染上了再傳給人家,更不能傳染給中Y領導。”
韓渝連忙道:“王司令放心,我會注意的。”
“我放心的很,對了,過幾天跟前年一樣去市委集合,跟陳書記他們一起先去江城,我跟秦市長也要跟前年一樣去給你們送行。”
“謝謝王司令。”
咸魚又要出差了!
王司令員突然想起件事,不禁調侃道:“咸魚,不是我說你啊,開會是很重要,但家庭尤其孩子一樣重要!等到了首都,再忙也要抽時間給孩子買點東西,別再跟以前那樣什么禮物都不給孩子帶,就知道跟撿破爛似的把酒店房間的一次性牙刷、牙膏和拖鞋帶回來。”
誰不想給孩子帶禮物,可沒錢硬氣不起來…
韓渝被調侃的很尷尬,舉著手機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明白,這次我是要給菡菡帶點禮物。”
“再就是開完會之后一定要抽時間回來一趟,軍分區要組織學習兩會精神,你是我們軍分區的全國人大代表,到時候你必須參加。”
“是,我肯定參加。”
王司令員的電話給韓渝提了個醒。
回到岸上,趕緊借用陵海海事處的固定電話,聯系老葛和董政委,確認他們的身體都很好,這才松下口氣。
緊接著,給丈母娘打電話。
本打算讓丈母娘去藥店買點板藍根,結果丈母娘的消息比他靈通。
向主任在電話里笑道:“等你提醒,黃花菜都涼了!”
“媽,你是說你買了板藍根?”
“板藍根沒買多少,但治感冒、發燒、咳嗽的常用藥都買了。東廣正在流行的非典型肺炎,濱江不是很重視,東海跟濱江不一樣,東海疾控部門從春節前就開始關注,不信你打電話問問你姐,她們長航醫院的內科醫生這些天在忙什么。”
“東海也有人感染了?”
“沒有,我是說人家在關注,在通過各種方式聯系東廣同行,了解癥狀,研究怎么治療。”
家里有醫生護士就是不一樣,可想到王司令員剛才的話,韓渝不無擔心地說:“媽,東廣那邊有一百多個醫護人員感染上了這個肺炎,你要打電話給曉軍、檬檬提個醒。”
“用不著我提醒,他們比我懂。”
“我姐不懂,她雖然在長航醫院上班,但她又不是醫院也不是護士,你幫我給我姐打電話提個醒。”
向帆愣了愣,苦笑道:“這個醒讓我怎么提,我打電話問過東廣那邊的戰友,人家說這種病以前沒遇到過,暫時沒有針對這種病的特效藥。”
韓渝沉吟道:“既然是傳染病,那不但要治也要防!”
“防護是很重要,但能不能防得住卻是問題。要說傳染,醫院的傳染病多呢,連感冒都傳染,總不可能個個都像宇航員似的穿從頭裹到腳的防護服吧。”
“想想也是。”
“不說這些了,你爸又跟小區里的老頭們去下棋了,我要去接菡菡放學。”
“行,東海汽車多,路上騎慢點。”
既然到了陵海海事處,當然要去陵海預備役營看看。
只是今天不巧,劉叔上午去水利局開會了,要到天黑才能回來。
“專職預備役戰士”嚴華棟在打掃榮譽室的衛生,王鐵軍正跟花農似的忙著修建烈士陵園的花草樹木,老丁正坐在陵海管理處辦公室里忙著打電話“聯系業務”。
“咸魚,趕緊坐啊。”
“沒事,你先忙。”
電話好不容易打通,不能就這么掛斷。
老丁招呼韓渝坐下,舉著電話聽筒道:“林書記,不好意思,我們繼續。馬上清明節,你們今年組不組織干部掃墓?”
“當然要組織。”
“那這件事具體是誰負責的,我擔心到時候來掃墓的單位太多,安排不過來,想提前跟你們鎮確定下時間…”
不聽不知道,聽了一會兒韓渝樂了。
老丁同志把烈士陵園變成了服務單位,居然主動聯系人家,邀請人家來掃墓,并且服務態度非常之好,甚至推出了好幾個服務項目!比如與陵海預備役營合作,把革命教育與國防教育有機集合。
等老丁打完電話,韓渝好奇地問:“丁叔,你這服務態度也太好了吧,搞得跟做生意似的,把那些單位當成了上帝!”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也不想搞的跟求他們似的,可不求他們又不行。”
“我不太明白。”
老丁站起來一邊幫韓渝倒水,一邊無奈地說:“陵海不光三河這一個烈士陵園,城區的烈士陵園市里花了三百多萬翻建的,安葬在那兒的烈士比我們這兒多,各方面的條件也比我們這兒好。”
韓渝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人家都是城區的烈士陵園,不來我們這兒?”
“市委市政府和各局委辦肯定去城區的烈士陵園,不會舍近求遠跑我們這兒來。還有好幾個鄉鎮有烈士墓,那幾個鄉鎮的企事業單位和學校一樣不會來我們這兒。”
老丁輕嘆口氣,接著道:“還有些單位越來越過分,把革命教育搞得像旅游,打算清明節期間組織干部職工去東海參觀一大會址,去東海的烈士陵園掃墓。甚至有單位打算去思崗,去七戰七捷紀念碑那兒送花圈。”
如果總是沒人來掃墓,那三河烈士陵園就沒繼續存在的必要,市里到時候一定會考慮把安葬在這兒的烈士移葬到城區的大烈士陵園。
如果三河烈士陵園關門了,老丁不就沒事做了!
而且,對開發區管委會而言三河烈士陵園真是一個“負擔”,不但要給老丁和王鐵軍發工資,還要投入經費維護修繕。不像城區的烈士陵園歸市民政局管,經費開支都有市財政。
想到這些,韓渝感嘆道:“看來做什么都不容易。”
“現在是市場經濟,不管做什么都有競爭。”
老丁輕嘆口氣,想想又恨恨地說:“咸魚,說了你不敢相信,有些地方的烈士陵園居然開賣墓地搞創收!一到清明節,前面在奏哀樂給革命烈士敬獻花圈,后面在燒紙磕頭,這算什么事?你是全國人大代表,這件事你要幫我好好向上級反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