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點,水上分局家屬院。
今天,陵海的一位老領導七十大壽。王文宏下班赴宴的時候,沒注意看手機,等到了飯店才知道手機沒電了。
作為市局水上治安支隊長兼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長,手機要24小時保持暢通,不然轄區發生案件都找不到人。
正因為如此,這頓酒都沒喝好。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真有點懷念以前既沒手機也沒尋呼機的時候。
喝完老領導的壽酒回到家,王文宏趕緊換手機電池。
開機一看,嚇了一跳,短短一個晚上,竟有三十幾個未接電話!
有政委老馬打的,有副局長趙紅星和羅文江打的,有楊遠打的,有陵海公安局副局長石勝勇打的…
局里有事?
王文宏心里咯噔了一下,趕緊先聯系分局政委。
“老馬,我王文宏啊,你傍晚給我打電話了?”
“打了,沒打通。”
“我手機沒電了,是不是局里有事?”王文宏回頭看了一眼愛人,轉身走進書房。打開燈,習慣性反帶上門。
馬政委習慣早睡早起,已經躺下了,連忙坐起身,舉著手機道:“我們分局沒事,長航分局有事。”
“長航分局有什么事?”
“咸魚突然調到了海事局,擔任副局長。”
“別開玩笑了,咸魚怎么可能調到海事局,就算調到海事局也不可能直接做副局長,起碼要從海事處的處長干起。”
“真的!”
馬政委端起床頭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氣,解釋道:“我開始也不相信,還專門去了一趟長航分局。齊局說他們只收到長航公安局傳真文件,都沒來得及開會宣布免去咸魚副局長職務,今天專門從江城趕回來的湯局就代表江南海事局宣布任命咸魚為濱江海事局副局長。”
“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怎么說調就調?”
“是啊,齊局一樣很納悶,齊局說組織上都沒找咸魚談過話。”
咸魚不只是長航分局的干部,一樣是水上分局的民警。
交通系統搞突然襲擊,這是壞了在咸魚選拔任用這一問題上的規矩。按慣例,不管把咸魚調到哪個單位,幾家的負責人應該先坐下來商量商量。交通系統這么搞,不只是不尊重水上分局,也是不尊重濱江市局!
王文宏急了,追問道:“你有沒有去海事局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咸魚是陳局看重的年輕干部,馬政委很清楚問題的重要性,苦笑道:“去了,但沒見著湯局,只見著了許秀才。”
海事局的許局跟當年的余向前一樣,年輕、學歷高,江上幾家執法單位的負責人私下里都叫他許秀才。
王文宏緊鎖著眉頭問:“許秀才怎么說?”
“他一樣覺得很突然,他說上午9點半接到的上級通知,那會兒湯局就已經在往濱江趕的路上。通知內容很簡單,讓他下午1點準時召開中層干部大會,湯局要傳達上級指示。”
“傳達什么指示?”
“就是任命咸魚擔任濱江海事局副局長。”
“你見著咸魚了嗎?”
“沒見著,我去海事局的那會兒咸魚回家收拾行李了。我在海事局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他人,后來才知道他直接去了碼頭,跟吳海利一起開海事局剛裝備的海巡49出海執行任務了。”
“執行什么任務?”
“不知道。”
“你沒問許秀才?”
“問了,他說他不知道。我也問過朱局,朱局一樣不知道。”
王文宏越聽越糊涂,只能先聯系趙紅星、羅文江和楊遠等人,結果趙紅星、羅文江他們就是因為韓渝突然調到海事局打電話的,并且他們知道的跟政委老馬一樣多。
王文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給海事局許局打電話。
“王局,你就別再問了,我對著電燈發誓,我在見到湯局之前真不知道上級要把咸魚調過來。至于咸魚帶隊去執行什么任務,那是湯局親自布置的,我和朱大姐一樣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不信我再發個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但湯局宣布任命文件之后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海巡49是一條剛下水的新船,這是海巡49第一次正式出海執行任務,要檢查主機、輔機和船上的儀器設備,尤其通信設備是否良好。要加油、加水,要準備藥品、豬肉、大米和瓜果蔬菜等生活所需的補給,我忙得焦頭爛額,哪顧上給你打電話。”
“要準備那么多補給,這么說出海時間不會短?”
“應該是。”
“咸魚剛從東海參加完安保任務回來,怎么又讓他出海執行任務!”
“王局,別問我,我真不知道。”
“好吧,我給湯局打電話。”
“別打,我保證你肯定打不通。只要是濱江老朋友和老部下的電話,他一個都不會接。”
“他晚上住哪個酒店,我去找他!”
“湯局已經回江城了,這會兒正在回江城的高速上,他是給海巡49送完行從碼頭直接回去的。”
湯局在濱江港監局擔任過局長,跟水上分局做了好幾年鄰居。
王文宏有湯局的手機號,他越想越不甘心,翻出找湯局的號碼撥打過去。果不其然,一撥通就被直接掛斷了。換家里的固定電話打,湯局可能看到了來電顯示的區號,也是直接掛斷。
這件事不只是蹊蹺,問題也很嚴重!
王文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雖然很晚,但依然有必要向局領導匯報。
他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定定心神,撥通陳局的手機號,等了大約十幾秒鐘,手機里傳來陳局的聲音:“老王,這么晚了,什么事?”
“陳書記,這么晚打擾你休息,是有個重要情況要匯報。”
“什么情況?”
“今天下午,長航分局突然接到上級通知,要免掉咸魚副局長的職務。他都沒來得及開會宣布,以前在我們濱江工作過的江南海事局黨委委員、常務副局長湯局,居然親自趕到濱江,讓海事局的許秀才召開中層干部大會,宣布咸魚擔任濱江海事局副局長的任命…”
“韓打擊”回來了,回來時間不長,但干得有聲有色。
如果“濱江水師提督”咸魚能歸隊,濱江市公安局就有了兩個年輕有為的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就會有一個全國人大代表。到時候一個負責岸上的大案要案和疑難案件偵破,一個負責水上的治安。
兩個人都姓韓,用武俠里的話說,到時候岸上的韓和水上的韓雙劍合璧,誰與爭鋒?
早就計劃好的事,沒想到突然發生變故。
陳局很不高興,但遠比王瞎子淡定,沉默了片刻問:“咸魚帶隊出海執行什么任務?”
“不知道,連許秀才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王文宏很清楚局長很看重咸魚,想想又說道:“老馬下午去過海事局,老馬說湯局宣布任命時,海洋漁業局的周洪也去了。”
“周洪去做什么?”
“不知道。”
“你有沒有打電話問周洪。”
“陳書記,我剛才太急了,沒顧上打電話問。”
“別急,上級倉促任免咸魚的職務,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有周洪的電話,我打電話問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行。”
周洪也休息了,深夜接到市委常委親自打來的電話,真嚇了一跳。
他急忙起身下床走進客廳,緊握著手機道:“陳書記,咸魚帶隊出海執行什么任務,我是真不清楚。”
“那你下午去海事局做什么的?”
“順路,順便去跟許局談點事的。江上的貨船歸他們海事管,漁船歸我們海洋漁業局管,貨船跟漁船在江上發生交通事故,需要我們兩家共同處理。”
陳局怎會相信他這套鬼話,笑道:“老周,你是從我們公安局走出去的領導干部,做人不能忘本。再說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說的,難道我這個市委常委、政法F書記都不能信任?”
周洪意識到市委領導很難糊弄,可又不能亂說,猶豫了一下笑道:“陳書記,省里來了兩位漁業專家,我把兩位專家安排在五山賓館休息。送專家去賓館的時候,在專家的房間里一邊看電視一邊聊了會兒。”
陳局笑問道:“聊什么了?”
“閑聊,到底聊了些什么我都不記得了。不過賓館里的電視能收到香港鳳凰衛視新聞臺,電視上播放的新聞倒是有點意思。”
“有什么意思?”
“新聞上說有一條左舷刷有‘長漁3705’字樣,懸掛我們中國國旗的漁船,多次在日本海域活動,形跡可疑。日本方面懷疑它是一條朝鮮的間諜船,出動軍機、軍艦追擊,一直追到我們中國的專屬經濟區,與那條漁船發生交火,把那條漁船擊沉了。”
“這個新聞確實有點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陳書記,談不上打擾,您能想到我,能這么晚給我打電話,是看得起我周洪!”
“老周,你是我們公安局走出去的領導干部,有時間也要回來看看。”
“是,有時間一定回去。”
“好,晚安。”
不愧是做過水上分局局長的人,說話滴水不漏。
陳局暗贊了一個,可想想心里又無比遺憾,沉默了良久,點上煙撥打“王瞎子”的手機。
王文宏一直在等領導電話,一接通就急切地問:“陳書記,周局怎么說?”
“他下午只是正好路過海事局,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陳局敷衍了一句,意味深長地說:“老王,你是看著咸魚成長的,我知道你希望他能調回來,但從現在的情況看,咸魚十有八九回不來了。”
“回不來?”
“我們濱江公安局這個廟太小,就算他想回來上級也不會讓。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么。他將來在更高的領導崗位上干得越好,我們越有面子,畢竟他跟周洪一樣是我們濱江公安系統走出去的干部。”
局長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并且習慣未雨綢繆。
不然也不會幾年前就在“韓打擊”身上“下注”,為了能讓“韓打擊”回來,讓“韓打擊”有用武之地,市局這幾年真是勒緊褲帶過苦日子,攢了上千萬給“韓打擊”建實驗室。
局長一樣器重咸魚,一直希望咸魚能歸隊,現在居然打消了之前的念頭!
王文宏楞住了,楞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陳書記,周局是不是跟你說什么了?”
“他什么都沒說,至于我說咸魚十有八九回不來,其實很簡單,你想想,他這些年干出了多少成績,又在多少大領導那兒掛了號,甚至屆中增補上了全國人大代表,他這樣的同志我們調得回來嗎?就算能把他調回來,我們留得住嗎?”
“這倒是。”
“老王,別灰心喪氣,你應該高興,要知道咸魚是你的老部下,是你王文宏培養出來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