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長航分局消防支隊之前在水上火災事故認定的事,齊局和董政委只是想看濱江中院的笑話。另外幾個區縣的主要負責人跟齊局、董政委不一樣,他們是習慣性地落井下石,都想看長州的笑話。
陵海的兩會開的比長州晚,今天下午先召開政治協商會議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明天上午開人代會,政協委員們到時候通過電視直播看人代會的開幕式。
政協的第一次會議,四套班子負責人都要出席。
錢書記的消息很靈通,出席完政協會議的開幕式就收到了韓向檸在長州人代會上發飆的消息。
他剛走進休息室準備抽煙,沈市長就跟了進來。
錢書記帶上門,不無幸災樂禍地問:“沈市長,長州的事聽說了嗎?”
“剛聽說,”沈凡從錢書記手里接過煙,笑道:“向檸也真是的,有什么話可以向上級反應,也可以拿到常委會上說。在人代會上放炮,這不是把魏書記架在火上烤嘛。”
“我收到的消息跟你說的有些出入。”
“有什么出入?”
“向檸提到的那個案子并不復雜但比較敏感,當年的辦案人員和當年要求辦案人員從嚴從重查處的某些領導干部不是高升了就是退休了,再說就算沒有人為干預想翻案也沒那么容易。”
錢書記點上煙,輕嘆道:“別看她是常委副市長,其實在那個案子上并沒有什么發言權。向上級反應沒用,反而會授人以柄。拿到常委會上說一樣沒用,只會讓魏書記為難。”
沈凡點點頭:“無論向上級反應還是拿到常委會上說都有干預司法之嫌。”
“現在的問題是她不想讓老魏為難,可老魏十有八九不會領她的情。”
“錢書記,你覺得長州接下來會怎么應對?”
錢書記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這事發生在我們陵海,我們會怎么應對?”
沈凡沉思了片刻,苦笑道:“公道自在人心,那個案子究竟有沒有問題,長州的人大代表心里都有數,明天上午就要投票選舉,誰敢保證組織意圖能百分之分貫徹落實。如果這事發生在我們陵海,我會建議上級趕緊換一個法院院長的候選人。”
錢書記深以為然,磕著煙灰分析道:“如果那個姓陳的院長明天參加選舉,得票我估計不會高。落選會很尷尬,勉強當選不但一樣尷尬,而且會留下后遺癥。萬一那個案子將來真平反了,到時候怎么跟上上下下交代?”
“明知道姓陳的不稱職甚至可能有問題,還非要選他繼續當院長,到時候怎么跟上級解釋,又怎么應對社會輿論!”沈凡點點頭,想想又問道:“檢察長呢?”
“據說那個檢察長在長州工作的時間不長,那個案子跟檢察長沒什么關系,我估計不會影響他的候選人資格。”
“向檸呢,向檸會不會受影響?”
“這就要看老魏的肚量了,遇上這種事上級會充分考慮長州市委的意見。”錢書記掐滅煙頭,分析道:“那個案子牽涉到的人多,而那些人很可能會影響明天的選舉,如果按原計劃讓向檸繼續參選,雖然不至于落選,但得票估計不會好看。”
沈凡緊鎖著眉頭說:“有正義感的人占大多數,心里有鬼的人只是少數。向檸只要能當選就行,有幾張棄權票或者反對票又能怎么樣?”
“話雖然這么說,但老魏不一定會這么想,上級不一定會這么看。”
“只要干工作肯定會得罪人,政見不同也很正常,既然是選舉就要有點選舉的樣子,為什么非要追求全票當選和高票當選?”
“這話你也只能在這兒說說。”
“錢書記,你是說向檸這個副市長候選人很可能會被換掉?”
“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老魏不是個宰相肚里能撐船的人,向檸雖然是不想讓他為難,把事情放在臺面上說,但把他搞得很被動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錢書記頓了頓,話鋒一轉:“對向檸而言做不做這個副市長其實無所謂,她本來就是市委常委兼那個什么大橋產業園的工W書記,不做副市長照樣開展工作。再說她的掛職期總共兩年,已經掛了一年多,就算能順利當選她這個副市長也做不了幾天。”
“對她影響是不大,反正海事局是垂直管理單位。可她在節骨眼上來這一出,不但把長州的那幾位搞得焦頭爛額,而且很可能會帶來一系列深遠的影響。”
“扔一顆炸彈,瀟灑走人,我還真有點羨慕她,這個常委副市長沒白做,至少她問心無愧。”
“要政績也有政績,至少幫長州引進了一個香港工業園。”
“所以說我很羨慕她。”
正如錢書記所料,魏書記首先考慮的不是張強貪污、挪用公款案而是明天的選舉。
緊急召開常委會,先對韓向檸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進行批評,然后研究明天的選舉怎么辦?
韓渝不知道這些,只知道學姐晚上沒回家,電話也打不通。
這些事不敢告訴老丈人,只能以加班為借口回到分局,聯系長州武裝部的老朋友,打聽長州那邊的情況。
黃部長是市委常委,剛參加完常委會回來。
他走臥室,關上門,舉著手機笑道:“韓局,放一百個心,你家韓市長沒事。之所以聯系不上,主要是魏書記擔心她控制不住情緒,讓婦聯楊主席陪她去賓館休息了。”
“軟禁?”
“她今天確實有點激動,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憤慨。”
韓渝低聲問:“魏書記打算把她軟禁到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太突然。
黃部長打心眼里佩服韓向檸,不禁笑道:“都說了只是讓你家韓市長好好休息下,調整調整情緒。她是副市長候選人,明天一早她要開會,要在主席臺就座。當選之后,要跟著侯市長一起宣誓。”
韓渝倍感意外,將信將疑地問:“她還能繼續參選?”
黃部長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魏書記今天心情不好,不過也能理解。他建議上級取消你家韓市長的候選人資格,連夜做代表們的工作,讓差額副市長候選人做正式候選人,再考察一個差額人選。
侯市長有不同意見,侯市長說你家韓市長既是副市長候選人也是人大代表,既然是人大代表就有權對檢察院和法院辦理的案件提出質疑,檢察院和法院也要按規定給予回復。”
韓渝急切地問:“然后呢?”
“侯市長強調你家韓市長是省委組織部安排到我們長州掛職的干部,讓你家韓市長掛任常委、副市長是市委的要求,我們必須不折不扣落實上級的意圖,不能因為下午的事取消你家韓市長的候選人資格。”
黃部長笑了笑,接著道:“濱江市委最終采納了侯市長的意見,你家韓市長明天繼續參選。不過法院院長的候選人調整了,各代表團負責人正連夜給代表們介紹法院院長候選人的情況,會務組正連夜讓印刷廠重新印刷選票。”
“法院院長的候選人調整了?”
“嗯,新候選人是從開發區調來的,原來是開發區法院的院長,我只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還沒見著他人,估計這會兒正在來長州的路上。”
“人家什么準備都沒有,稀里糊涂被調到長州去的?”
“肯定是,這本來就是臨陣換將。”黃部長哈哈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韓局,新來的法院院長候選人當選之后,他要好好感謝你家韓市長。要不是你家韓市長,他哪有這機會。”
“人家是開發區法院的院長,本來就是副處,調到你們長州還是副處,只是平調又不是高升。”
“雖然都是副處,但之前是區法院的院長,調到我們長州就是市法院的院長,并且是臨危受命,還是有點不一樣的,至少對他們而言相當于高升。”
相比人事調整,韓渝更關心案子,忍不住問:“張強案呢,魏書記和侯市長有沒有說什么?”
“沒有。”
“沒有!”
“真沒有。”黃部長輕嘆口氣,無奈地說:“黨政領導不能干預司法,再說案子已經到了中院,而且…而且這個案子涉及到那么多人,魏書記和侯市長能說什么?”
韓渝沒想到竟是這么個結果,哭笑不得地問:“這么說我愛人白折騰了?”
“怎么可能白折騰,至少引起了上級重視。”
“光重視有什么用。”
“咸魚,跟你說句心里話,想翻案真沒那么容易,我參加工作這么多年,只見過幾位老干部平反,沒見過法院糾正判決。”
“明白了,謝謝啊。”
“咸魚,你家韓市長這次雖然沒能幫那個張強翻案,但她雖敗猶榮!至少跟我關系不錯的幾個鄉鎮干部都很佩服她,下午在會場里人家就私下里議論也就你家韓市長有這魄力。”
黃部長深吸口氣,接著道:“來自大橋產業園、交通系統和江邊兩個鄉鎮的人大代表,都站在你家韓市長這一邊。如果陳禮和明天繼續參選,他們肯定會投反對票。”
韓渝只做了一年政協委員,并且沒參加過政協的會議,屬于開會不到、提案不交的那種不稱職的委員。沒做過人大代表,不知道人代會的嚴肅性。
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不禁感嘆道:“看來公道自在人心啊。”
以后不能再抽煙,不能熬夜,不能大魚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