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點17分,韓渝和李光榮匆匆趕到分局。
齊局早回來了,一看到二人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咸魚,光榮,辛苦了。”
“只要能破案,再辛苦也是值得的。”韓渝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問道:“齊局,韋支說幾點來?”
“跟昨天一樣,5點半,算算時間馬上到。”
“牛總呢?”
“在樓上休息,他這兩天也沒睡好。”
全分局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天幾夜總算熬出了頭,但齊局想想還是不太放心,低聲問:“到底有沒有把握?”
“八九不離十。”
“這就好。”
“但還有些事沒想通。”
都已經跟上級保證過最遲今天下午6點前破案,齊局聽韓渝這一說心里又慌了,緊盯著他問:“什么事沒想通?”
韓渝一邊陪著他上樓,一邊苦著臉道:“我一直在嘗試著換位思考,可就是想不通盧學芹明明那么喜歡祁紹平,甚至懷上了祁紹平的孩子,可得知林慶生患上尿毒癥,卻義無反顧的給林慶生匯錢治病,甚至打算去塞班繼續打工。”
“想不通慢慢想。”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韓渝回頭一看,驚問道:“檸檸,你什么時候來的,你來做什么?”
韓向檸噗嗤笑道:“我是來報案的,我丈夫失蹤了,幾天幾夜都沒回家。”
“別開玩笑了,我正忙著呢。”
“嫌我煩?”
韓渝正不知道怎么解釋,齊局不禁笑道:“咸魚,注意態度,要尊重韓市長。再說韓市長是我的客人,是我請韓市長別急著走的。”
“我知道你忙,肯定沒時間洗衣裳。專門送幾件干凈衣裳給你,順便把換下來的臟衣裳帶回去洗的,你竟然嫌我煩!”
“檸檸,別這樣,我怎么可能嫌你煩。”
“齊局,我先回去了。”
“急著回去做什么,案子都已經查差不多了,等韋支到了就跟嫌疑人攤牌,等拿下嫌疑人你們兩口子一起回去,我給咸魚放三天假,讓他好好休息三天怎么樣?”
“行!你們忙你們的,我在樓下等。”
“一起上去唄,又不是外人。”
“你們辦案,我上去合適嗎?”
“你是市領導,市領導指導我們辦案,有什么不合適的。”
一個是單位的領導,一個是家里的領導。
領導與領導對話,韓渝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看著學姐跟自己一起上樓。
與此同時,顏衛軍已在濱江市農委樓下等了一下午。
夜里沒睡好,正好睡一覺,就在他剛睡醒準備下車去對面樓里的洗手間洗把臉的時候,榮書記夾著包跟上午從長江鎮回來的兩個農委干部說說笑笑的走了過來。
“榮書記,散會了?”
“嗯,散會了,走,一起去吃飯。”
“去哪兒?”
“劉科說濱江港那邊剛開了個飯店,味道不錯,我們去嘗嘗。”
“行!”
給老板開車,真只是開車。
給鎮領導開車就不一樣了,跟著鎮領導有吃有喝。
鎮里經常借用廠里的車,顏衛軍也經常送鎮領導去這兒去那兒,不知道跟著吃過多少頓,不但有飯吃還有香煙。
他跟以前一樣忙不迭給三位領導開車門,隨即鉆進駕駛室,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榮書記,濱江港大著呢,我們去幾號碼頭?”
不等榮書記開口,劉科長就笑道:“我指路,出門右轉。”
“行。”
顏衛軍雖然經常來市區,但只熟悉市區的主要道路。
劉科長凈讓他走小路,左拐右拐,頭都快轉暈了,竟把車稀里糊涂開到一棟看著很新的大樓前。
“劉科長,這是哪兒,到了嗎?”
“到了,下車吧。”
“前面有警車,公安也來這吃飯。”
“這兒是長航公安分局,分局里有食堂,長航分局的民警當然要來這吃飯。”
顏衛軍愣了愣,下意識回過頭。
劉科長翻臉跟翻書一樣快,一手掐著他脖子,一手緊攥著他手腕,呵斥道:“我們就是請你來這兒吃飯的,給我老實點!”
“榮書記…”
“閉嘴!”
常科長剛掏出手銬,幾個長航公安干警就從一個小門里沖了出來,跟劉科一起控制住他,直接把他帶上樓。
韓渝從后面迎上來,笑道:“榮書記,不好意思,耽誤了你一下午。”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被害人是我們鎮上企業的員工,殺人犯也是我們鎮的,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再說這是彭市長親自交辦任務,我必須不折不扣貫徹落實。”
“我們馬上組織審訊,一起進去看看吧。”
“行,我還真沒見過你們審訊呢。”
韓渝一邊請榮書記進去,一邊回頭笑道:“文江、老馬,你們要不要進去旁聽審訊?”
扮演了一下午劉科長的羅文江不假思索地說:“這還用得著問嗎?殺人犯可不多見,正好見識見識。”
馬金濤則提醒道:“韓局,姓顏的心理素質不錯,殺了人不但不慌,還裝出一副局外人的樣子,在車上一個勁兒提祁紹平,想通過榮書記誤導你們的偵查方向。”
“之前不抓他是沒證據,現在鐵證如山,心理素質再好也沒用。”韓渝胸有成竹,拍拍老戰友的胳膊,一口氣爬上三樓。
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
韋支來了,港閘分局的吳局來了,水上分局的王局、馬政委也來了。
齊局、董政委、丁曙光、方國亞…分局這邊只要能來的支隊長以上干部都來了。
讓羅文江和馬金濤倍感意外的是,韓市長居然也在,正跟牛總談笑風生。
她跟牛總能聊到一起很正常,畢竟她以前是長江港監系統的干部,以前跟牛總一樣隸屬于長航局,現在濱江港監局變成了濱江海事局,雖然不再歸長航局管,但依然屬于交通系統。
會議室不知道什么時候搬來了一臺大彩電,小魚和小陳正忙著接視頻線和音頻線,坐在這里能看到、聽到二樓審訊室里的情況,這種簡易的閉路電視監控系統水上分局也有,唯一不同的是安裝在羈押室里。
小魚本來就會電工,自從迷上電腦對弱電也有研究。
慧美服飾和四廠網吧的監控系統就是他通過看《電腦報》采購回來安裝的,在審訊室安裝兩個攝像頭和幾個拾音器,把線拉到會議室接上功率放大器再接上彩電,對他而言堪稱小兒科。
能在這么多領導和長輩面前展示技術,他別提多得意。
明明可以用了,他還要調試,確切地說是顯擺。
直到韓渝不耐煩的干咳了兩聲,他才嘿嘿笑道:“齊局,好了。”
“好,開始吧。”齊局看向韓渝,韓渝立馬舉起對講機:“蔣支蔣支,開始審訊。”
“是!”
二樓刑偵支隊審訊室。
蔣有為打開錄音機,隨即出示證件:“顏衛軍,看清楚了,我是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民警蔣有為,這位是我分局民警柳貴祥,現在我們依法對你進行訊問,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希望你配合,聽見沒有?”
“蔣警官,我是冤枉的,你們不能亂抓人!”
“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問什么你回答什么,明不明白?”
這個公安很兇。
顏衛軍不想吃苦頭,一時間不敢反駁。
“姓名?”
“你們不是知道嗎?”
“問什么回答什么!”
“顏衛軍。”
問完基本信息,開始問重點。
蔣有為緊盯著他,冷冷地問:“顏衛軍,2000年1月1日下午,你去哪兒了?”
“我…我去汽修廠保養車了。”
“想清楚再說。”
“我真去保養車了,我有發票。”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當這是什么地方,你以為我們是做什么的?”
蔣有為一邊亮出證據,一邊陰沉著臉說:“1月1號下午,你根本沒去汽修廠,更換機油三濾的發票是你在1月2號上午,請汽修廠老板吳勝利幫你虛開的。這是吳勝利的證言,這是汽修廠財務李慧在接受詢問時做的筆錄。”
顏衛軍懵了,傻傻的看著蔣有為手里的筆錄材料不知道怎么開口。
“老實交代,1月1號下午去哪兒了?”
“我…我想起來了,1號下午沒什么事,我開車出去轉了轉。”
“去哪兒轉了?”
“就在我們廠附近,沒走遠。”
“還在狡辯,好,我提醒提醒你。”
蔣有為拿出一疊證據:“看清楚了,這是皋如泰豐造船廠老板倪新力打電話呼你的記錄,這是你給他回電話的通話記錄,這是倪新力在接受詢問時的筆錄材料。
1月1號下午1點半,你利用職務之便,駕駛常林服飾股份有限公司的車,送倪新力的兒子和兒子的女朋友回濱江。倪新力給了你三百塊錢,把他兒子和兒子的女朋友送到濱濠新村,他兒子又給了你一包軟中華。”
顏衛軍沒想到公安調查的這么清楚,頓時嚇得魂不守舍。
“用公司的車跑黑車,你這不是第一次,光我們掌握的就多達21次,用車的人有長江鎮幾個小企業的老板,有鎮里的群眾,甚至有鎮干部和長江小學、長江初級中學的校長、老師。”
“怎么不說話了?”
蔣有為頓了頓,接著道:“你的黑車生意做的很好啊,有時候把‘旅客’送到濱江市區,在回去時不想放空,居然把車開到長途汽車站吆喝攬客。港閘交通局交通稽查大隊曾抓過你一次現行,罰了你兩千元,有沒有這回事?”
“跑黑車怎么了,這又不歸你們公安管。”
“嘴硬啊!”
蔣有為冷哼了一聲,緊盯著他問:“1號下午,你有沒有去過長途汽車站?”
顏衛兵很清楚不能再說錯話,猶豫了一下說:“去過。”
“見到誰?”
“沒見到誰,我開著車在汽車站門口兜幾圈,沒攬到客就回去了。”
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這混蛋還在嘴硬。蔣有為怒了,砰一聲猛拍桌子。顏衛軍嚇得渾身一顫,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
“再想想,想清楚了再說。”
“真沒有,沒有的事你們讓我怎么說?”
“真沒有是吧,好,我再提醒提醒你,在長途汽車站西側的電信公司門口,你是不是差點撞上一輛摩托車?”
“沒有。”
嘴硬的犯罪嫌疑人,蔣有為見過很多,但沒見過如此嘴硬的。
換作平時,早給他兩個大耳光了。
可現在不是平時,長航公安局刑偵總隊和市局刑偵支隊領導都在樓上通過監控旁聽審訊。
蔣有為只能強按下憤怒,翻找出一份筆錄材料:“顏衛軍,看看這個,這是長期在長途汽車站門口攬客的‘馬自達’車主徐聞在接受詢問時做的筆錄,他親眼看見你光顧著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不看前面,不好好開車,差點撞上他。他罵了你一頓,拍打了好幾下你的車頂,你還記得嗎?”
“我…我…”
“我什么我,先回答問題,有沒有這事?”
“有。”
“那個女的是誰?”
“不認識,我認錯人了。”
這混蛋狡辯的水平令人驚嘆。
韋支下意識看向韓渝,又轉身看看齊局。
韓渝連忙道:“韋支放心,我們在發現他利用公司的車跑黑車之后,組織力量做了大量工作,掌握了大量證據,他狡辯也沒用。”
韋支滿意的點點頭,再次看向大彩電屏幕。
“你不認識那個女的,‘馬自達’車主徐聞和電信公司的營業員看到我們提供的照片之后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的是盧學芹。再說如果你真不認識那個女的,那個女的也不認識你,人家能上你的車?”
“我本來就是去長途汽車站拉客,不認識人家一樣坐。”
“這么說,上你車,坐在副駕駛的年輕女子,不是你們常林服飾股份有限公司的員工盧學芹?”
“不是。”
“好,我最后一次提醒提醒你。”
蔣有為打開一個檔案袋,取出一張交通監控圖片,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頭發,把圖片舉到他面前:“看看,開車的是你吧,坐邊上是誰?”
居然被拍到了!
這是哪里的攝像頭?
顏衛軍看到監控圖片,再有繃不住了,雙手、雙腿嚇得不斷顫抖。
蔣有為并沒有就這么松手,而是把他的頭往下摁,看著他的脖子冷冷地說:“這三道傷痕是勒人脖子的時候,被人家抓傷的吧,疼不疼?你以為把尸體扔進江里,公安機關沒那么容易發現,所以剛開始沒當回事。
直到我們找到你們廠,你意識到東窗事發了,趕緊回家把這件買了留著過年穿的大毛領皮夾克穿上,用毛領擋住脖子。可擋住有什么用,被害人在反抗抓你的時候,把你的皮肉組織抓進了指甲縫里。
現在的科技那么發達,可以抽血做DNA檢測鑒定,也可以用皮肉組織做,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夠了!我們很早就懷疑你,為什么直到傍晚才抓你,就是知道你會狡辯,所以我們要等證據確鑿了再抓捕!”
說的是等證據確鑿,并非等DNA比對上。
韋支辦案經驗多豐富,看著電視屏幕里蔣有為煞有介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顏衛軍,說說,你是怎么想到去濱沙汽渡東邊的小碼頭的?”蔣有為趁熱打鐵,不斷攻擊嫌疑人的心理防線。
顏衛軍再也不敢心存僥幸,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了,如喪考妣地說:“我沒想過殺她,我…我只是想問問她為什么非要跟祁紹平好。祁紹平說起來是個副總,其實什么都不是!”
蔣有為沒有問作案經過,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問作案細節,而是趁熱打鐵地問:“盧學芹怎么說?”
“她開始說她的事用不著我管,后來說她喜歡祁紹平關我什么事。我說祁紹平有老婆有孩子,祁紹平不可能因為她離婚,不可能娶她。我真是為她好,她就是不聽勸。”
“然后呢?”
“我問她我哪兒不如祁紹平,不就是沒上過大學嗎?她說跟有沒有上大學沒關系,她說她就是不喜歡我,從來沒喜歡過。”
“你怎么說?”
“她一個勾引有婦之夫的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她,比她漂亮的姑娘廠里多了,找哪個不比找她強?我就是氣不過,我對她那么好,她干那么不要臉的事我還裝作不知道,還幫她隱瞞,她竟然連個好臉色都不給我。”
蔣有為追問道:“然后呢?”
顏衛軍面目猙獰地說:“要說找女人,我去哪兒找不到?我上過的小姑娘多了,隨便哪個都比她漂亮!可我就想上她,她越瞧不起我,我越想征服她!她本來就是不要臉的破鞋,祁紹平能上她,我一樣能上!”
“她同意嗎?”
“她就是個假正經,說什么跟誰睡也不會跟我睡。我都說了只搞一次,她跟祁紹平的事我繼續裝作不知道。她竟然給臉不要臉,還想跑,還要喊救命…”
他想與盧學芹發生關系,盧學芹堅決不從。
于是惱羞成怒,痛下殺手。
這混蛋雖然追求過盧學芹,但并非出于喜歡,只是想玩弄人家。他非要與盧學芹發生關系,也不是一般的性沖動,而是出于妒忌。覺得一個不夠潔身自好的女人,別人能睡,他一樣能睡。
真是個變態,真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牛總、齊局、董政委、王局和榮書記等人都被震撼到,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這么壞的人。韓向檸更是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跟學弟要一把槍,沖下樓斃了那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