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床號在陵海預備役營營區響起。
姜副參謀長從軍幾十年,習慣早睡早起。盡管昨晚吃夜宵吃到很晚,但一聽到起床號就爬起來洗漱。
在部隊有公務員幫著打掃房間,在陵海只有戴參謀。
等戴參謀幫著收拾好,二人在胡根華和葛存華的陪同下步行走進營區,站在辦公樓前看著特戰團和負責后勤保障的陵海預備役營官兵點名集合。
陵海武裝部楊部長一大早就來了,微笑著提議道:“首長,官兵多、食堂小,早飯要輪流吃,要不我們先去食堂吃飯?”
“行。”姜副參謀長跟著楊部長往食堂方向走了幾步,回頭問:“小戴,昨晚說的那件事有沒有辦?”
“報告首長,辦好了。我不熟悉這兒的情況,請張總幫我去辦的。”
“東西呢?”
“東西在車上。”
“有沒有給人家錢?”
“給了,張總不要,我說這怎么行,硬塞給他了。”
“這就好。”
韓渝昨晚回市區了,考慮到姜副參謀長和李守松、戴明要去瑯山探望老葛,早上也就沒去三河,而是搭乘走私犯罪偵查支局情報科的車,跟徐浩然一起趕到瑯山。
徐浩然今天是專程來作陪的。
原來的任務是幫老葛陪李守松和戴明,沒想到姜副參謀長也要了。
姜副參謀長能來老葛很高興,決定叫上王書記一起作陪,徐浩然又多了一個任務,把韓渝送到山腳下,便馬不停蹄驅車趕往三河,去接同樣退休賦閑在家的老王同志。
左手邊是上山的路口,右手邊是海關緝私碼頭。
中國海關825艇回來了,靠泊在緝私碼頭的平板駁船邊上,韓渝當然要上艇看看。
緝私艇是用鋼鐵建造的,海水含鹽,對鋼鐵有腐蝕性。
在南海輪戰時天天忙著出海打擊走私,能用于維護保養的時間很少,好不容易完成任務回來了,水上緝私科干部職工輪流補休,值班人員的主要工作就是敲銹補漆、維護保養。
作為水上緝私科副科長兼825艇的艇長,江勝奇要帶頭值班。
昨天下午就聽老葛說要請當年一起抗過洪的空降兵吃飯,并且知道韓渝今天要來,一上班就一邊干活一邊留意韓渝有沒有到。
見韓渝一個人沿著棧橋往這邊走,他連忙摘下勞保手套,揮舞著胳膊打招呼。
“韓書記!”
“老江,你們還好吧。”
“我們都挺好的,我們早知道你回來了,想請你吃飯,可徐科說你這幾天很忙也就沒給你打電話。”
“又不是外人,搞那么客氣做什么?”
二副劉傳軍跑到艇艏興高采烈地說:“韓書記,你調到長航分局,我們要歡送!你高升了,我們要幫你慶祝。”
韓渝在江勝奇的幫助下爬上825艇,撫摸著機關炮笑道:“我只是調回長航分局,又不是調到漢武,工作崗位雖然發生了變化,但人還在濱江,至于搞那么夸張嗎?”
“這不是夸張,這是應該的,你是我們的老領導。”
“我沒那么老。”韓渝不想讓他們破費,立馬岔開話題:“小龔呢?”
“上級給我們一個人補了一個月假,他休假了,回老家準備結婚的事。”
“準備結婚?”
“他和他女朋友的年齡夠了,他家幫他在市區也買了房子,打算元旦結婚。他說要辦兩次酒,老家那邊辦一次,濱江這邊辦一次,等最終確定下來給你送請柬。”
小龔是真正的老部下。
人家從在港務局的實習期滿就跟著自己干,作為人家的老領導到時候不能沒點表示。
濱江現在結婚的份子錢沒兩百拿不出手,韓渝下意識摸摸口袋,心想總共就兩百塊零花錢,看來只能緊著給小龔結婚時出份子錢,至于請李守松和戴明吃飯那就算了吧。
江勝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奇地問:“韓書記,維濤去哪兒了,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他代表我們防救船大隊去執行任務了,要出一個月公差。”
“他去出什么公差?”
“要保密。”
“保密任務,當我沒問。”
里里外外轉了一圈,邊轉邊聽老戰友們介紹去南海輪戰的經過,韓渝真有些羨慕,很遺憾沒能跟他們一起去。
正聊著,對講機里傳來柳威的呼叫聲,柳威是剛才上岸幫著留意客人有沒有到的。
“韓書記韓書記,軍分區的二號車到了!”
“收到收到,我這就上岸。”
“要不請司機等等?”
“不用,我走上去,就當鍛煉。”
韓渝剛放下對講機,江勝奇就提議道:“韓書記,我們有車,我送你上山吧。”
“用不著這么麻煩,你們忙你們的。”韓渝走到右舷邊,想想又提議道:“剛才我看了看,機艙里有兩個傳感器好像不工作,記得檢查檢查。”
“韓書記放心,我們早發現那兩個傳感器壞了,等廠家把傳感器寄過來就換。”
“行,我先上去了。”
軍分區把二號車借給前來訓練的特戰團,作為姜副參謀長在濱江期間的座駕。
駕駛員小陳是軍分區的士官,原來是軍分區警衛排的戰士,曾跟陵海預備役營一起去北湖抗過洪,當年甚至在老葛的安排下接受過戴參謀的領導。
作為軍分區小車班的駕駛員,小陳不知道來過多少次濱江預備役團和海軍預備役防救船大隊。
他根本用不著問路,扶著方向盤介紹道:“首長,左邊就是濱江預備役團的營區,辦公樓和后面的倉庫都是新蓋的,建設經費都是市里出的,市里給預備役團撥了一千萬。”
“一千萬,這么多啊!”
“秦副市長既是江南預備役師副政委兼濱江預備役團第一政委,也是濱江的市委常委,他對預備役部隊建設很重視。”
“這就難怪啊,常委有話語權。”
一路過來,山間的道路上沒看到行人,也沒遇到車輛,兩側樹木郁郁蔥蔥,風景是真好。
姜副參謀長正暗暗感慨葛工的居住環境不錯,小陳又指著前面的一個軍事管理區介紹道:“這是海軍預備役防救船大隊的營區,葛調住在將軍樓,將軍樓就在防救船大隊營區前面。”
葛工果然住將軍樓!
戴參謀無比激動,急切地問:“在哪兒,怎么看不到?”
“山里綠化好,在這兒看不見,等拐個彎就看到了。”
“葛工享受將軍待遇?”
“葛調不是將軍,但他既是陵海預備役營的高級專家,也是海軍防救船大隊的高級專家。將軍樓不是將軍才能住,高級專家顧問一樣可以住。”
想到葛工在荊江抗洪時的風采,姜副參謀長點點頭,覺得葛工理應享受這樣的待遇。
戴參謀和李守松同樣如此,正想著幾年沒見葛工是不是風采依舊,一棟白色的小別墅出現在眼前。
別墅外有大門,大門口居然有一個武警站崗。
武警戰士看見軍分區的車來了,立馬舉手敬禮。
姜副參謀長摁下車窗回了個禮,轉身不解地問:“小陳,這里不是軍事管理區么,怎么會有武警執勤?”
“首長,這里常駐一個武警加強班,他們都是武警機動師派來的,專門協助海關和走私犯罪偵查局打擊走私。走私犯罪偵查局的水上緝私科借用防救船大隊的營區,所以武警加強班也在這兒。”
小陳想想又補充道:“韓局做過水上緝私科長,以前他們都歸韓局管。”
咸魚那小子很牛啊,居然能同時指揮陸軍、海軍和武警!
姜副參謀長剛反應過來,車已經緩緩停下了,只見葛工戴著老花鏡微笑著站在別墅前。
“葛工,好久不見,你風采依舊啊!”
“姜師長,我還是習慣叫你姜師長,你也沒怎么變。”
“怎么叫都行,”姜副參謀長緊握著老葛的手,笑問道:“葛工,嫂夫人和千金呢?”
“今天不是要給你們接風么,既然是家宴當然要自個兒做,她在防救船大隊食堂做飯,孩子也去防救船大隊了,那邊有人幫著帶。”
“讓嫂夫人親自下廚,這怎么好意思呢!”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們難得來濱江,肯定要讓你們嘗嘗我們濱江的家常菜,在飯店里肯定吃不到。”
“好,謝謝葛工。”
等首長跟葛工寒暄完,戴參謀和李守松連忙提著煙酒上前問好。
“小戴,守松,你們這是做什么!”老葛臉色一正。
“這是首長的一點心意。”戴參謀看了看姜副參謀長,拉開車門又取出一個黑色塑料袋,一臉不好意思地說:“葛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值幾個錢,是我從北湖帶過來的。”
“姜師長,你們來就來唄,帶什么東西啊!”
“一點心意,總不能兩手空空登門吧。”姜副參謀長微微一笑,轉身遙望著遠處的江面,感嘆道:“葛工,你這兒風景如畫,空氣也新鮮,住這兒跟住療養院差不多。”
“環境還行,就是有點吵。”
“不會吧,這兒很清靜,哪里嘲雜?”
“這兒既在半山腰又是江邊,風大!尤其晚上,風一刮樹木嘩啦啦的響。”
老葛指指寬闊的長江,接著道:“江上的輪船也多,總是拉汽笛,吵的人睡不著覺。再加上剛才上山你們都看到了,除了部隊還是部隊,沒有居民也就沒煙火氣,想想還是鄉下好,我和我愛人正打算回鄉下住幾天呢。”
這里是軍事管理區,附近全是景區,不但沒普通老百姓居住,甚至連小商小販都看不見,來旅游幾天可以,總住這兒想想是沒什么意思。
姜副參謀長覺得老葛的話有道理,哈哈笑道:“看來世外高人不好做,還不如做凡夫俗子呢。”
“這話說的在理,我是從群眾中來的,也要回群眾中去,總住這兒會脫離群眾的。”
老葛大手一揮,舉手投足間盡顯高級專家的風范。
正聊著,韓渝到了。
現在他既是晚輩也是半個主人,忙不迭幫老葛接過人家送的禮物,然后幫著端茶倒水。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客廳竟然被老葛布置成了辦公室。
書桌上堆滿了報紙和各種文件,隨手翻了翻,赫然發現大多是長州長江大橋產業園管委會的規劃和招商引資的文件。
正想著這些應該是老葛用來忽悠人家的道具,老葛的手機突然響了。
“咸魚,別忙活了,趕緊過來陪姜師長。姜師長,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沒事,你先忙。”
老葛一臉歉意地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一邊翻看文件,一邊接通電話:“徐總,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的。是嗎?好好好,當然歡迎,我代表長州市委市政府和長州一百一十萬人民熱烈歡迎你們來參觀考察…”
老葛年紀大了,眼神沒以前好,現在要帶老花鏡。
聽力也大不如以前,接電話要開免提鍵。
能聽得出來,這不是假接電話。
這個電話是真的,并且聽著是一個香港的大老板打來的。
韓渝緩過神,見姜副參謀長和戴參謀、李守松聽得目瞪口呆,連忙低聲解釋道:“首長,葛工本來想著退休之后不再管事,打算好好陪我師娘,一心一意帶小寶寶,享享天倫之樂的。
可我愛人在長州掛職,現在地方干部不好當,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個個有招商引資任務,只能請葛工出山,聘請葛工做招商顧問。他不只是坐在家里打電話招商,兩個月前還去廣洲舉辦招商引資洽談會,幫我愛人引進了兩個客商。”
葛工真是多面手!
姜副參謀長很是敬佩,好奇地問:“那兩個客商決定來投資建廠?”
“確定了,總投資六千多萬,其中一位是港商。”
想到老葛幫學姐取得的戰績,韓渝又微笑著補充道:“葛調雖然退休了,但依然是陵海的干部。現在因為我愛人幫長州招商引資,錢書記和沈市長很不高興。今晚錢書記和沈市長不是要給你接風么,他們晚上肯定會跟你說這事。”
姜副參謀長笑問道:“錢書記和沈市長覺得葛工胳膊肘往外拐?”
“嗯,可他們又拿葛調沒什么辦法。”
不愧是葛工,不管做什么都能干的風生水起。
姜副參謀長更敬佩了,戴參謀更激動。
李守松更是佩服的高山仰止,不由想起葛工當年在荊江大堤上跟大領導們侃侃而談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