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方公安局和長航分局的老戰友們心目中,走私犯罪偵查局是一個很清閑并且工資待遇很好的單位。
緝私民警究竟清不清閑,這要問偵查科的同事。
韓渝的話不是沒說服力,主要是水上緝私科的情況比較特殊,忙的時候能忙到一兩個月回不了家。比如825艇改裝前執行演習海域外圍的警戒任務,去了那么長時間。又比如今后要執行的海上緝私任務,只要出海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閑的時候真的很閑。
科里現在不再偵辦走私案件,接下來的主要工作是協助海關登臨檢查和協助偵查科打擊水上走私。
比如有外輪來濱江,可噸位太大進不了港或者碼頭泊位不夠,只能在海輪錨地拋錨,或在江上卸載過駁貨物。遇到這樣的情況,韓渝就要出動825艇送海關關員登船檢查。
總之,偵查科王長江之前說得對,水上緝私科真就是一幫船員。
包括韓渝在內一共19人,在沒別的任務情況下,每天的工作就是維護保養好825艇,保證825艇隨時能啟航執行任務。
海關緝私碼頭條件很簡陋,只有一條伸進江里的棧橋和一艘平板駁船,艇員們只能在艇上值班。
值班安排跟航行時一樣分為三班,副艇長江勝奇、二副劉傳軍和三副柳威各帶一班。每班艇員都是由甲板部船員和輪機部的機工構成,只有這樣才能確保825艇隨時可以啟航。
韓渝不帶隊值班,這不是搞「特權」,而是作為科長有很多行政性的工作,比如要去局里開會什么的,時間上會跟值班起沖突。
畢竟在水上緝私科帶隊值班跟派出所值班不一樣,帶班員相當于「值班艇長」,不只是隨時要帶領值班艇員執行緊急任務,而且要開船!
加之艇上的觀通組只有兩個人,雷達個個會看,但報務不是誰都會的,韓渝就把自己作為觀通組的機動力量,薛文平和姚亞中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或者傷風感冒了,他到時候就幫著頂上。
迎來元旦的這一夜,海關和支局那邊沒安排緊急緝私任務,反而接到了海事局交管中心求援,說有一個懷孕的女船員羊水破了,要趕緊送往醫院。
海輪上的女船員很少,內河貨船的女船員很多。
老媽就是船員,姐姐當年也是船員。
那個孕婦家的情況跟自己家差不多,以船為家,跟公公婆婆和丈夫一起跑船,她家的船在瑯山錨地過夜。
大晚上羊水破了,肚子疼的厲害,她公公婆婆和丈夫急得團團轉,只能通過電臺向交管求助。
交管中心的同志知道他們距海關緝私碼頭不遠,并且知道水上緝私科有一輛吉普車,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呼叫825艇。
韓渝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即組織艇員放下摩托艇,去錨地接上孕婦一家,安排一個艇員幫他們看船,然后把孕婦和孕婦的家人接到岸上,親自驅車送她們去瑯山鎮衛生院。
對他和艇員們來說這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但對孕婦的家人而言真幫了大忙,真是一件天大的事!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起床洗漱,正準備輪流去山上的營區吃早飯,人家的公公婆婆就送來一大籃子紅雞蛋,然后是千恩萬謝。不收下人家不高興,搞得大家伙很不好意思。
夜里下過霜,再加上江上拍打,船舷和甲板上結了冰。
吃完早飯,一起動手除冰,鋪上防滑的草墊子,干完這些開始檢查主機、輔機、錨機和導航、消防等系統······
忙到中午,正準備回家吃午飯,陪女兒歡度元旦,人家的丈夫又來了,并且是帶著一面錦旗來的。
這是825艇入編以來收的第一面錦 韓渝很高興也很激動,邀請人家上艇聊了一會兒,確認人家沒什么困難不需要幫助的,這才把人家送走。
回到家已是12點半,老丈人帶小菡菡出去逛街了,丈母娘在家。
韓渝一邊吃著丈母娘熱的飯菜,一邊說起今天發生的事。
「幸虧我們動作快,她愛人說送到瑯山衛生院不大會兒就生了。醫生看過時間,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正好夜里12點!衛生院領導今天一早向開發區衛生局和開發區計生辦匯報,據說上級要統計。」
「統計什么?」
「統計今天出生了多少個孩子,不只是開發區要統計,好像全市都要統計。
向主任猛然反應過來,不禁嘆道:「今天出生的孩子都是'世紀嬰兒',生日都是2000年1月1日,確實有意義,想想是應該統計。」
韓渝笑道:「說不定能上電視新聞。
「這個生日好,比除夕和大年初一好,過年時出生的孩子最吃虧,每到生日親朋好友全忙著過年,都沒機會過個像樣的生日。」
向主任笑了笑,又好奇地問:「男孩女孩?」
「男孩,七斤六兩,船老大終于可以抱上孫子,高興的合不攏嘴。請瑯山鎮上的一個早點店幫著煮的紅蛋,給衛生院的醫生護士送了一大籃子,給我們送了一籃子,下午還要去給海事局交通中心送。」
「原來是男孩,他當然高興了。」想到自己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又生了個女兒,向主任神色黯然。
韓渝連忙道:「男孩女孩都一樣,比如我家菡菡,人家給我兩個男孩我都不換。
向主任意識到失態了,笑道:「是啊,現在男孩女孩都一樣。」
她嘴上說不一樣,但心里肯定更希望菡菡是個男孩。
在生男生女這一問題上,韓渝是真不在乎,正不知道怎么勸丈母娘,老單位領導居然打來了電話。
韓渝顧不上再吃飯,連忙起身用家里的固定電話回。
「咸魚,忙不忙?」
「不忙,石局,是不是有事?」
陵海公安局副局長石勝勇剛吃飽喝足,正坐一個飯店的包廂里一邊打升級,一邊用脖子夾著手機笑道:「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回來聚聚?」韓渝下意識問:「晚上有活動?」「嗯。」
「什么主題,哪些人?」
「楊局回來了,李主席正好在家,我和老吳想請兩位老領導聚聚。」生怕韓渝不給面子,石勝勇又意味深長地說:「我剛給周政委打過電話,周政委說晚上有時間,前后三任老局長相聚,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楊局現在是濱江司法局副局長,李主席早退休了,如果再加上調到走私犯罪偵查支局的周慧新,還真是陵海公安局三任局長大聚會。
韓渝笑問道:「石局,我記得李主席和楊局中間還有一位局長,那位老局長你有沒有請?」
「你是說當年被你師父趕走的那個鄭大紅?」
「對對對,就是鄭局。但我沒見過,而且他也不是我師父趕走的。
「鄭大紅早退休了,現在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多少年沒聯系,調走之后也沒回過陵海,我都聯系不上他,讓我怎么請。
「我就是這么一問。」
「說正事,你晚上能不能回來?」
韓渝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笑問道:「張局晚上參不參加?」
石勝勇抬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老同事,不假思索地說:「我和吳檢請老領導吃飯,又不是公務接待,再說張市長工作那么忙,我們沒打算驚動他。」吳檢······
他剛才說「老吳」,韓渝一時間 沒反應過來是誰。
現在說「吳檢」,韓渝猛然意識到他說的是現在的陵海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吳仁廣。
吳仁廣跟張益東當年鬧成那樣,據說現在去市委市政府開會遇上了依然橫眉冷對,這兩個人確實不太可能坐在一起吃飯。
好久沒回陵海了,韓渝倒是想回去看看。
可想到今天是「洋歷年」,昨天答應陪菡菡玩的,韓渝只能歉意地說:「石局,你們老戰友聚會,我一個晚輩就不摻和了。再說我又不會喝酒,我去只會給你們掃興。」
「怎么可能掃興,我們很想你,不信我讓吳檢跟你說。」
「咸魚,我吳仁廣,好久沒見了,晚上聚聚唄。」
電話那頭的這位既是前輩也是大師兄的師父,韓渝急忙道:「吳檢,我這邊有點事,確實參加不了。」
吳仁廣正準備開口,石勝勇就在邊上笑問道:「什么事,是不是那個在江上瘋狂作案的江洋大盜沒抓著?」
「沒有,那混蛋很狡猾。照理說作案那么多起,應該留下不少蛛絲馬跡,可我們查來查去硬是查不出頭緒,組織那么多警力蹲守也沒收獲。」
「術業有專攻,破這種案子吳檢經驗豐富,他是真正的老刑警,你下午早點過來,請吳檢幫你分析分析。」
一連串的盜竊案,水上分局、長航分局、水上緝私科和邊防檢查站四家聯合,想盡辦法都沒能破獲,想想真夠丟人的。
難怪岸上的同行覺得水警只會搞搞水上消防、水上救援和水上治安管理,論破案水警差遠了。
韓渝越想越尷尬,不想再回陵海「自取其辱」,笑道:「暫時用不著請吳檢幫忙,我們再想想辦法。」qs
「咸魚,這跟消防救援、抗洪救災不一樣,越拖影響越惡劣,要不我跟刑警大隊說一聲,讓刑大安排個偵查員去幫你們好好查查。」
「石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那句話,我們暫時不需要。
掛斷電話,石勝勇禁不住笑道:「這小子還逞能,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吳仁廣搞了那么多年刑偵,可不這么認為,扔下一對六,說道:「破案首先要有破案條件,江上的情況又比岸上復雜,人員和船舶的流動性那么大,發生案件一時半會破獲不了很正常。」
「關鍵他們遇上的不是一般的盜竊案。
「盜竊案就是盜竊案,有什么不一樣的?」
不等石勝勇開口,陵海公安局副局長兼開發區分局局長楊錫輝就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說:「他們遇上的是系列盜竊案,嫌疑人在兩個半月內連續作案十七起,影響很惡劣。」
陵海公安局政委孫家文補充道:
「這個案子如果不盡快破獲,會一傳十十傳百,到時候只要是跑船的,只有提到濱江,就會說濱江治安不好,濱多。
「這么說咸魚壓力很大?」吳仁廣抬頭問。
「咸魚現在是緝私民警,他有什么壓力。但只要是江上的事都跟他有關系,誰讓他是「濱江水師提督'呢。據說發生影響這么惡劣的案子,市局到今天都沒找老王,就是看在咸魚的面子上。
「這么說王文宏和趙紅星壓力大。」
「他們是水上分局的局長和副局長,市局領導不找他們找誰!」石勝勇想了想,接著道:「理論上也可以找長航分局,可事實上長航分局又不歸市局管,并且江上的治安以水上分局為主。」
楊錫輝補充道:「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市局知道,沿江幾個區縣公安局也都知道,上上下下全在看著呢。」
不管什么案子,領導一重視下面人的日子就不好過。
吳仁廣 回想起在公安系統工作的日子,感嘆道:「幸虧有咸魚遮風擋雨,不然王瞎子和趙紅星這會兒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樣。
石勝勇深以為然,忍俊不禁地說:「也幸虧咸魚心態好,換作別人估計要愁的睡不著覺。要知道在市領導和市局領導看來,他才是江上的話事人。江上治安好不好,他要負主要責任。」
「所以說一個人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
「有利有弊。」
「陸書記和王市長很器重咸魚,但更器重向檸。據說向檸這次提副處,就是陸書記和王市長強烈建議的。」
「器重向檸很正常,畢竟這直接關系著長江大橋建設。」
楊錫輝的轄區距即將建設的長江大橋不遠,微笑著解釋道:「這么大的建設項目,上級很重視,三天兩頭有領導和專家來實地調研,只要上級來人都繞不開海事局。
向檸懂業務,對江上的情況熟悉,工作經驗豐富,領導和專家不管問什么她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她不但年輕,形象又好,能給上級領導和專家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吳仁廣笑問道:「這么說向檸成了濱江的形象代言人?」
「差不多,至少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協助市里接待上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