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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穩住了

  夜已深,荊州防指的指揮大廳里燈火通明,煙霧繚繞,電話鈴聲更是此起彼伏響個不停。

  這一次洪峰的水位竟超過第六次,荊江兩岸全線告急,已在洪水里浸泡了一個多月的長江干堤及及可危、險象環生。

  能扒口行洪的民垸都已經扒口行洪了,上游葛州壩樞紐和幾個水庫能調度的都已經調度了,上游100多公里清江干流上的隔河巖水庫甚至在帶險運行。

  那是荊江上游重要的調蓄水庫,幫著分擔了大量的洪水,錯開洪峰。水庫大壩高度151米,海拔高程206米,在第六次洪峰時由于攔蓄洪水太多,巨大的壓力擠壓壩體發出一聲爆響!

  直到現在,走在壩上都能感覺到大壩的晃動,水位如果繼續升高,將可能造成大壩的整體崩塌。

  而現在的長江,各個水庫像是擺好的多米諾骨牌。如果一個水庫出問題,很可能會出現連鎖性潰壩。

  好在大壩的金屬結構能承受超過設計標準50的力,能夠短暫承受臨近204米的水位。

  為盡可能幫助下游錯峰,也為了確保大壩安全,現在只能把閘門開一下關一下,讓水位始終在204米線以下不斷來回震蕩。可以說是在大壩崩潰的極限,最大程度地緩解下游水量。

  但究竟會不會潰壩,誰也不知道。

  因為能承受超過設計標準50的力,是專家們反復計算的。

  可以說水庫工作人員此時此刻正冒著生命危險給下游減輕壓力,長江大堤如果發生潰決,正在搶險的軍民或許有生的可能。如果一旦發生潰壩,巨大的水壓形成的水柱會像切豆腐似的把水庫工作人員撕碎,他們的尸體可能要在下游100多公里外才能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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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能做的也全做了。已經擊退了六次洪峰,這一次能不能扛住,席工心里真沒底。

  他頭痛欲裂,聞到煙味更頭疼,正準備起身出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周副省z就走進來問:“遠常同志,調關磯的險情有沒有控制住?”

  黃遠常已經很久沒睡過好覺,一樣快扛不住了,撐著額頭掐著太陽穴匯報道:“鐘副市長和韓渝同志十分鐘前報告,管涌險情和子堤潰口暫時穩住了。應急突擊隊二支隊已趕到調關磯,正跟一支隊一起搶筑圍堰。”

  只是穩住了,不是控制住了。

  周副省z愣了愣,追問道:“圍堰幾點能修筑好?”

  “韓渝說再有兩個半小時應該差不多,但只是修筑一道土堤,只具備初步擋水能力。想真正確保萬無一失,等修筑到擋水高度還要對圍堰進行加固。”

  “加固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要干到明天中午。”

  “知道了,有情況及時匯報。”

  “周省z,有情況。”

  “什么情況?”

  黃遠常看了一眼剛才的電話記錄,猶豫了一下說:“截止五分鐘前,他們那邊已有46個同志受傷或暈倒,傷病員主要來自60師。其中32個重傷員和重病員已轉運去了十首人民醫院,醫院正在組織搶救。”

  跟洪水打了那么多天拉鋸戰,戰士們幾乎個個帶病帶傷,體力和精力早就到了臨界點,現在又要與洪水生死相搏,會有戰士扛不住很正常,但周副省z怎么也沒想到會一下子倒下這么多。

  他沉默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事實上扛不住的不只是戰士,也有干部。

  錢師長正指揮著,突然眼前一黑,癱坐在泥水里。

  韓渝收到消息,趕緊把指揮權移交給郝秋生,跑過來看著剛被戰士們扶起來的錢師長問:“錢師長,沒事吧。”

  “沒事,休息會兒就好。”

  “這兒不是休息的地方,我扶你去那邊。”

  “你忙你的,別管我。”

  “援兵來了,修筑圍堰二支隊的郝總比我專業,我現在不忙。”

  韓渝把錢師長攙扶到積水剛被排掉的緩坡,也不管地上泥不泥濘,跟錢師長一起癱坐下來。

  錢師長頭暈的厲害,閉目養了大約三四分鐘神,有氣無力地問:“你們今天怎么這么拼?”

  “我們是應急搶險突擊隊,不拼不行。”韓渝深吸口氣,反問道:“錢師長,你都快轉業了,你們師都快撤編了,你們為什么這么拼。”

  “我們師不是快撤編,是已經撤編了。”

  “已經撤編了?”

  “我們是在開完大會、舉行過告別儀式的第二天接到命令來的,三千兩百多干部戰士要轉業、退伍,說撤編就要撤編,說讓我們脫軍裝就讓我們脫,想想真舍不得。”

  韓渝之前只是聽說過他們師要撤編,沒想到已經撤編了。

  他們師是八月初來抗洪的,參加抗洪的時間雖然沒404師那么長,但一來就投入戰斗,一直沒休整。

  他們的175團血戰鴨子湖、奮戰東升鎮;炮兵團死保丟家垸;師直屬隊和175團激戰德工凸;178團大戰松滋河;179團強堵九合垸。8月8日,十首九合垸大壩發生特大管涌,他們又激戰六晝夜…

  韓渝正暗暗感慨,錢師長接著道:“只要沒脫軍裝我們就是軍人,你們預備役都這么拼,我們這些現役軍人更要拼。”

  “是啊,只要來了就要上。”

  “說正事,你是怎么舍得讓工程機械都開進來的?你們雖然是應急搶險突擊隊,但跟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你們的裝備都不是自己的,上級不會也不能命令你們冒這個險。”

  剛才的形勢真的很嚴峻,堪稱生死懸于一線。

  韓渝看著不遠處正在不斷加高的圍堰,沉默了片刻說:“五天前,我們奉命跟著洪峰走,一直航行到鴻湖,然后再按上級命令返航。返航的途中,天氣突變,江面上卷起七八級狂風,狂風掀起兩米多高的浪,浪攜夾著暴雨,撲向鴻湖的新月干堤。

  漫堤的江水像山洪爆發,嘩嘩的水聲在一公里外都能聽見。洪水直瀉而下,沖垮了新月干堤上一個電排站的院墻和附近民房,堤腳的杉樹也被連根拔起了,七家垸全垸潰漫。”

  “那個民垸被淹了?”

  “淹了。”

  韓渝深吸口氣,接著道:“就在同一天夜里11點多,鴻湖長江干堤青山段出現一條四五米長的裂縫,不到幾個小時就迅速發展到250米,縫隙從一手指寬發展到一巴掌寬,有一米多深,大量的明水從裂縫里往外直冒。幸虧發現及時,經過一萬多軍民三天三夜苦戰,直到昨天凌晨才搶護住了。”

  錢師長不解地問:“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這兩處險情發生時我都知道,并且我們的工程船隊距那兒并不遠。但為了確保這邊的安全,為了搶護這邊有可能出現的重大險情,我們只能‘見死不救’,按上級要求返航。”

  韓渝轉身看看錢師長,懊悔地說:“青山段險情的嚴重程度不下于我們正在搶護的險情,可以說是第六次洪峰時發生的最大險情。古人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我倒好,當時明明可以帶隊過去支援,最終卻選擇了機械地執行上級命令。”

  錢師長大概明白韓渝究竟想說什么了,低聲問:“如果你當時趕到那個民垸,能控制住子堤潰漫嗎?”

  “不知道。”

  “這就是了,你就算帶隊過去也不一定能保住那個民垸,再說你現在是預備役軍官,預備役軍官一樣是軍人,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只能這么想。”韓渝點點頭,抬起胳膊指指不遠處的圍堰:“這邊跟那邊不一樣,上級既然讓我們搶護這邊的重大險情,我們都已經及時趕到了那就一定要守住,至于是不是在拿價值上千萬的工程機械冒險現在顧不上。”

  “這就對了么,該沖的時候就要沖,該上的時候就要上。”

  “看我做什么。”

  “沒什么。”

  “咸魚,說真的,你小子越來越有兵樣了。如果想做真軍官,等抗完洪真可以走特招。”

  “不想。”

  “不想,為什么,當現役軍官不好嗎?”錢師長不解地問。

  “不是不好,是我不適合當兵。”

  韓渝生怕錢師長誤會,想想又解釋道:“我自由散漫慣了,肯定不習慣部隊的規矩。打個簡單的比方,我在濱江遇到什么事,我說的是公事不是私事,我可以請相關單位的執法船艇乃至執法人員協助,如果在部隊,我能擅自調兵嗎?”

  王書記之前說過,身邊這位是濱江的“水師提督”,長江濱江水域他最大,習慣說了算,把他特招進部隊真不合適,畢竟部隊最講究上下級關系。

  錢師長點點頭,正不知道怎么往下聊,韓渝又說道:“而且我都已經成家了,上有老下有小,在銀行沒存款只有貸款。真要是去當兵,靠部隊的那點工資,我這日子過不下去。”

  這是一個傷心的話題。

  在部隊干了幾十年,都快轉業了也沒多少存款。

  錢師長突然有些羨慕韓渝,不禁嘆道:“不當兵也好,你現在雖然不是現役軍官但勝似現役軍官。真要是特招入伍在部隊干幾年,將來轉業回老家肯定安置不到現在這樣的職務,估計也拿不到現在這樣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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