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37分,沉副市長匆匆趕到營區。
秦副市長把他和韓渝叫到一邊,不動聲色說了幾句,沉副市長流露出一絲驚詫的神情,隨即快步走過去打開東側的小門,去烈士陵園那邊打電話。
韓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秦副市長的話就是命令,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4點48分,分隊長以上預任軍官相繼趕到。
黃遠常正等著營里開采購清單,韓渝顧不上再胡思亂想,也顧不上再陪領導們閑聊,帶著部下們去烈士陵園的展廳里開會。
崔參謀長本打算參加,秦副市長突然問命令下來之后能不能在第一時間內通知到全體人員?
同志們都在忙,就他這個參謀長閑著,他只能據實匯報。
“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聯系那么多鄉鎮和人員,只靠四部電話哪里夠?你召集在這兒的團機關干部研究下,重新布置通知任務。電話不夠去陵大汽渡借用,去附近的企事業單位借用,甚至可以去開發區管委會借用!”
“秦市長,我們跟這邊的企事業單位不是很熟。”
“有沒有陵海開發區的同志在這兒?”
“報告秦市長,我在!”
正在角落里跟趙紅星竊竊私語的石勝勇急忙舉起手,他是剛聞訊趕來的,本打算問問咸魚需不需要幫忙,結果連咸魚的面都沒見著。
秦副市長探頭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陵海公安局副局長兼開發區分局局長石勝勇,請秦市長指示!”
“石勝勇同志,你來的正好,現在我以濱江市人民政府的名義,命令你協助崔參謀長做好聯系通知全營官兵的工作。”
“是!
預備役營要出征,附近幾個單位的負責人都來看熱鬧。
有的是共建單位的負責人,有的是韓渝的朋友乃至長輩,站崗的現役戰士不敢阻攔。
不一會兒,預備役營辦公室門口就擠滿了人。
秦副市長正準備打電話問問陸書記和軍分區王司令員有沒有上級的消息,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鉆來鉆去。
緊接著,只見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半大小子被她揪了出來,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給我躲,跟我捉迷藏,營區就這么大,你能躲哪兒去?”
“舅媽,別撕我耳朵,疼!”
“知道疼,早做什么去了?”韓向檸不再撕冬冬的耳朵,改為攥住冬冬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我請人家喊了你幾次,讓你去我辦公室,你卻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我的話不好使!”
“沒有,舅媽,別這樣好不好,這么多人呢。”冬冬揉著被撕得生疼的耳朵,愁眉苦臉:“我穿著軍裝呢,我現在是預備役戰士,是解放軍!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群眾也不能打解放軍。”
“我打你了嗎?”韓向檸剛才是太焦急,想到這臭小子已經是個小大人,開始要面子,松開手滴咕道:“就你這樣,還解放軍。”
“我真是解放軍,預備役就是解放軍!”
“少廢話,跟我回去。”
“回哪兒?”
“先跟我去辦公室,等下班了跟我回白龍港。”
“我不回去!”
“我的話都不聽,你是不是皮癢了?”
秦副市長忍俊不禁地問:“向檸,怎么回事?”
韓向檸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沒什么事,只是點家事。”
“什么家事,舅媽,我有公事,我不跟你回去!”冬冬趁舅媽跟市領導說話的機會,趕緊躲到葛局長身后,又引來一陣哄笑。
看著冬冬滑稽的樣子,張阿生不由想起遠在加拿大的女兒。心道女兒那么小身邊不能總沒父母陪伴,暗暗決定等不忙了去加拿大把女兒帶回來,等女兒長大了再讓她去加拿大。
秦副市長不止一次參加過韓家的家宴,對韓家人印象深刻。只是冬冬這兩年長得太快,變化太大,剛開始真沒認出躲在老葛身后的臭小子是冬冬。
“冬冬都這么高了,出來,讓我看看。”
“別害怕,有秦市長在,你舅媽不敢打你。”
“秦市長好。”冬冬小心翼翼地從老葛身后鉆出來,乖巧地問了聲好,目光又警惕地看向舅媽。
“別看你舅媽,她不會再撕你耳朵,說說怎么回事,我幫你評評理。”秦副市長想想又笑道:“其實撕撕耳朵也沒什么,你舅舅以前也經常被撕。”
“秦市長!”韓向檸被搞得啼笑皆非。
“向檸,不是我說你,你的脾氣要改改,對待咸魚和冬冬,不能總是伸手就打、開口就罵。”
“我沒有…”
她以前可是白龍港的“大姐大”,不只是撕過咸魚的耳朵,也撕過小魚的耳朵,連張二小和小姜都害怕她。
老章、老丁和趙紅星等知根知底的人,眼淚都笑出來了。
秦副市長心想這丫頭現在是港監處長,需要威信。相比她,咸魚更需要威信,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調侃,回頭笑問道:“冬冬,大膽地說,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跟我爸我舅去北湖抗洪,舅媽不讓我去,她要把我抓回白龍港!”
“你今年才多大,抗洪是大人的事,你去做什么?在這個問題上我認為你舅媽沒錯,聽話,跟你舅媽回去。”
“秦市長,我今年十六了!”
“十六也是個孩子。”
“我舅十六歲的時候都參加工作了,他不但抗洪,還去東海抓壞人,還負過傷呢!”
去抗洪多好玩,回白龍港就要學習,冬冬想想又強調道:“小魚舅舅也一樣,小魚舅舅十六歲時都已經跟徐爺爺去江上抓水匪了!”
咸魚十六歲時去東海抓壞人…
抓什么壞人,你小子說的是我嗎?
張阿生反應過來,暗暗滴咕老子才不是壞人呢,老子只是倒賣了點外匯券。至于咸魚負傷,確實有這么回事,我和我老婆是把他打得鼻青臉腫。
秦副市長不知道這些,笑看著冬冬道:“你舅舅參加工作是比較早,但時代不一樣,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
“我知道要學習,但現在是暑假。”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話呢。”
“小魚舅舅都答應我了。”
“他答應沒用。”
“可我現在真是預備役戰士,秦市長,不信我去拿花名冊給你看。”
不用問都知道,應該是夏團長他們修防汛道路,要上報成績,參加防汛抗洪的人數報少了不像樣,于是把眼前這個半大小子也算上了。
反正預備役部隊不只是缺錢,一樣缺人,湊人數是正常操作。
秦副市長正不知道怎么幫他們斷這個家務事,陵海的葉書記和王市長從市里開完會過來了,預備役團的夏團長也回來了。
由于院子里停滿了大車,他們的車進不來,只能停在外面的馬路上。
三人寒暄了幾句,很默契地走進一間宿舍。
地方黨政領導有事要談,夏團長和長航系的幾位局長、副局長不好跟進去,只能繼續在外面閑聊。
黃遠常依然在高射炮那邊打電話,他今天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手機電池已經換了兩塊,換下來的正在預備役營辦公室里充電。
夏團長正想問問韓渝和崔參謀長他們去哪兒了,葉書記和王市長從宿舍里走了出來,笑道:“夏團長,秦市長請你過去一下。”
“哦,謝謝。”
難道命令下來了?
夏團長定定心神,快步走進營部辦公室左邊第四間宿舍。
秦副市長示意他帶上門,一邊招呼他在架子床上坐,一邊說道:“堅強同志,如果上級真命令防汛搶險營去北湖支援,團里那邊你打算怎么安排?”
“秦市長,我和焦政委商量好了,我和崔參謀長帶隊去北湖,由焦政委主持團里的工作。”
“你和崔參謀長想去北湖?”
“這么大事,我們不能不去。”
“可上級真要是下命令,調的也只是一個營。堅強同志,你是團長,你手下不只是這一個營。況且我們濱江的防汛形勢也很嚴峻,你和崔參謀長在這個節骨眼上帶隊去北湖,你認為合適嗎?”
夏團長愣住了,緊盯著秦副市長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秦副市長掏出香煙,遞上一支,不緩不慢地說:“堅強同志,我知道你是出于公心,但人言可畏啊。你要是就這么去,很難說上級會不會認為你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甚至會有人說你是想表現,想出風頭,想立功受獎。”
如果命令真下來了。
上級只調一個營,你個團長卻興沖沖跑過去,并且是在濱江也要防汛的節骨眼上,想想是不太合適。
夏團長心里別提多郁悶,一連深吸了幾口氣,說道:“秦市長,您說得對,我不能去,要不讓崔參謀長帶隊。我不是不相信韓渝同志的能力,主要是他太年輕,我擔心到地方人家不把他當回事。而且他沒當過兵,對部隊的組織機構和指揮方式不是很了解。”
“老崔去也不合適。”
“秦市長,像這樣的情況,按慣例團里肯定要去一個副職。”
“我知道,陸書記、王市長和王司令員跟我研究過這個問題,剛才我也征求過陵海葉書記和錢市長的意見,我們一致認為由陵海市副市長沉凡同志帶隊去比較合適。”
“讓沉市長帶隊!”
“他既是陵海的市委常委、副市長、開發區黨工w書記,也兼預備役團副政委和防汛搶險營第一書記,具有黨、政、軍三重身份。要知道這是去抗洪搶險不是去打仗,到了地方之后既要跟部隊打交道,更要與地方黨委政府打交道,讓他做這些工作比較有優勢。”
見夏團長欲言又止,秦副市長又意味深長地說:“更重要的是,預備役部隊有其特殊性。比如防汛搶險營,成立時間短,訓練時間少,并且是分批組織訓練的。
全營官兵姓什么叫什么,來自哪個單位,別說你這個團長,恐怕連咸魚那個營長都認不全。將不知兵怎么上一線抗洪,上了一線又怎么指揮?
讓沉凡同志帶隊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畢竟全營官兵主要來自陵海,誰敢不聽他這個常委副市長的話?不夸張地說,他的話比你我的話好使!”
個個都知道沉副市長是你的老部下,有好事你當然想著沉副市長。
至于陸書記和王市長,一定是想把支援北湖的成績歸功于濱江市委市政府。
沉副市長雖然不是濱江的副市長,但是濱江的市管干部,某種意義上能代表濱江。
陵海的葉書記和錢市長支持就更好理解了,讓沉副市長帶隊就意味著濱江防汛搶險營依然是陵海預備役營…
地方黨委政府強勢。
軍分區都要尊重市委市政府的意見,更別說什么都沒有的預備役團了。
夏團長越想越憋屈,心道上面有人跟上面沒人真不一樣,沉凡有秦副市長力捧,幾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露大臉。
咸魚有秦副市長和江上那么多單位支持,年紀輕輕就可以帶隊出征獨當一面,不會因為沉凡去而暗然失色,畢竟上級有可能調的是防汛搶險營,而咸魚才是營長。
“堅強同志,堅強同志!”
“秦市長,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您說。”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如果有盡管說。”
“沒有,我沒想法,沒意見。”
“真沒有?”
“真沒有,我服從命令聽指揮。”
“堅強同志,你沒想法沒意見,不等于別人沒有。”
“秦市長放心,我保證做好團里干部的思想工作。”
“堅強同志,其實不讓你們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根據防汛部門的最新通報,第二次洪峰已在長江中上游出現。市委市政府和軍分區研究決定,調另外幾個營去幾個江心洲參加抗洪。”
這是打一巴掌給一顆紅棗嗎?
夏團長被搞的哭笑不得,考慮到這一樣是軍令,急忙站起身:“秦市長,我們什么時候上抗洪一線?”
“不著急,洪峰距我們遠著呢。”
秦副市長示意他坐下,微笑著說:“三河這邊之前是兩個營,并且在編制上都是圍繞著迎接上級檢查進行的。現在要上前線,韓渝正在對營以下編制進行調整,一切以實戰為先。他的工作風格我很了解,肯定會對現有編制和人員進行大刀闊斧的壓縮。”
夏團長下意識問:“壓縮?”
“分隊太多,人也太多。要知道他們是機械化營,說白了就是一支工程隊。工程隊如果養閑人會增加成本,咸魚如果養閑人不只是會增加后勤保障壓力,等到了地方執行搶險任務時甚至會出現一個人干一群人看的情況,所以要把能精簡的都精簡掉,爭取壓縮到兩百人。”
“剩下一百多人呢?”
“交給你,這么一來還是兩個營,到時候你就可以率領留守的這個營支援我們濱江的抗洪。”
能想象到如果剛才有想法、有意見,恐怕連這個精簡下來的“縮水營”都沒有,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迷彩服都換上了,行李都帶來了,結果卻去不成。
夏團長別提多失落,可又不敢流露出來,只能服從命令。
見秦副市長要接電話,他主動告辭走出宿舍,沒想到一出門就遇上崔參謀長。
“團長,我愛人有沒有幫我把行李送到單位?”
“送到了。”
“那有沒有幫我帶過來?”
“帶過來了,在3號車里,不過帶過來也用不上。”
“用不上,上級不需要我們去北湖抗洪?”
夏團長走出幾步,回頭看看身后,苦笑道:“上級倒沒說不需要我們去北湖抗洪,是濱江市委市政府不需要我們去。”
崔參謀長驚問道:“不讓我們去讓誰去?”
夏團長點上煙,無奈地說:“沉市長和咸魚,沉市長不是兼我們團的副政委么,他代表我們團里。咸魚是營長,代表營一級。”
“他們又不是現役軍官!”
“是不是現役重要嗎?市領導說他們行他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