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出來十天了。
先勘測勘查長江徽安段十幾處險段的河床和長江干堤情況,然后朔流而上,勘測勘查長江西江段。
越往上游,情況越不容樂觀。
事實上早在今年2月6日,久江市長江干堤永安段就發生過一次嚴重崩岸險情。
出險地點位于永安堤段的高家灣、高六房和江邊水電站三處,裂縫總計長度達215米,最大裂縫寬度40厘米,并多處出現沉陷。
好在久江市及時采取措施,組織力量對崩岸堤段進行水下測量,對裂縫進行灌漿處理,同時拋石固腳,共拋石3萬多立方,總算把險情控制住了,不然會導致長江干堤決口,后果不堪設想。
從之前的調查和昨天的勘測勘查結果上看,導致險情的主要原因有四個。
一是長江主流逼近堤岸,二是去年11月至今年2月長江干流水位比往年高近4米,土壤飽和率和抗剪切能力降低;
三是堤腳拋石不足,影響堤岸穩定;四就是河道采砂管理混亂,狂抽濫采河砂破壞河床,影響河勢穩定。
席工和席工的助手徐工憂心忡忡,每次靠泊沿線的水文站碼頭都呆不了多長時間。
把最新的勘測勘查結果通報給水文局的同事和地方防汛部門的同行,跟同事同行們交換完意見,就回到剛完成補給的001上,繼續朔流而上,繼續勘測勘查。
人家都是研究長江水利乃至長江防汛的權威!
姚工這一路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剛開始稱呼席工和徐工,現在改稱“席老師”和“徐老師”。
雨嘩啦啦的下,渾濁的江水不斷上漲,兩位老師愁眉不展,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人家提濱江預備役團需要成績不合適。
姚工決定采用第二套方案,讓團里趕緊安排人把迷彩服和軍旗送到上游的一個水文站,也就是001后天要靠泊進行補給的那個水文站,到時候就可以把老家安排專人送來的“包裹”帶上船。
等老家的長江潮位超過警戒線,市委市政府和軍分區肯定會下動員令,到時候全體船員就可以拆開包裹,換上迷彩服、佩戴預備役軍銜,打出濱江預備役團陵海預備役營的旗號。
正想著咸魚會安排誰送包裹來,就見負責做飯的部下在外面敲舷窗。
001上的水下測繪系統不只是升了級,也進行過改裝。
電腦不像之前安裝在狹小的二層駕駛室里,而是安裝在一層指揮艙,這樣就可以坐在椅子上面對電腦工作。
姚工干咳了一聲,提醒道:“席老師,該吃飯了。”
“你們先吃,這邊的河床可能遭到了破壞,我先看看到底什么情況。”
“席工,你看看這兒,有一條明顯的深溝,肯定是采砂導致的。”
“柳師傅劉師傅。”
“收到,席工請講。”
席工緊盯著電腦顯示器,舉著對講機問:“前面有沒有下水的船?”
柳威低頭看了一眼雷達顯示器,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舉起對講機:“前面有四條船,其中兩條距我們約一公里。”
“另外兩條呢?”
“另外兩條比較遠,距我們大約三公里。”
“等跟前面的兩條船交會之后調整航向,劃過左側航標,與江堤保持七十米距離,平行上水。”
“收到。”
“這一帶水流急,又不是按規定航行,要注意安全。”
“席工放心,我會注意的。”
這會兒沒按水上交規行駛,柳威生怕席工不放心,補充道:“我們馬力大,又有雷達,我會用高頻提醒來船,我會注意避讓的。”
水流急,下水船航速快。
因為要勘測勘查,不得不逆行,這樣很容易導致撞船。
席工想想依然不太放心,再次舉起對講機:“雨天視線不好,迎面過來的船很可能沒裝電臺,很可能是聾啞船,還是把警燈和警報器打開吧。”
“好的,我這就開。”
柳威放下對講機,伸開警燈和警報器的開關。
船上一個公安都沒有,居然可以開警燈、拉警笛,柳威真有點小得意,不敢相信竟有能開警船的這一天。
與此同時,陵海也開始下雨了。
長江潮位不出意外地開始上漲,已經超過了春汛時的最高潮位,不過尚未超過啟動防汛搶險預桉的警戒線。
葛局長、王書記和宋鄉長分工明確,一個在港監處交管中心坐鎮,一個去江堤上巡查負責各段的防汛人員在不在位。一個在樓下宿舍里休息,不然夜里值班沒精神。
葛局長一如既往地不喜歡呆在交通部港監的辦公樓里坐鎮,穿著雨衣、攜帶對講機和手電,乘坐管委會安排的防汛車輛沿著沿江公路巡查。
每到一個有可能發生險情的地方,就讓司機靠邊停車。
他推門下車,沿泥濘的小路爬上大堤,實地檢查人員在不在,江堤安不安全。
眼前這個堤段的防汛人員正在閘口的排澇用房里休息。
見葛局長來檢查,他們急忙站起身。
“老吳,你們這邊幾個人值班?”
“四個。”
“還有個人呢?”
“他可能是喝了不干凈的水,下午鬧肚子,我讓他回家了。”
“老吳,你是老支書老同志,什么水能喝什么水不能喝,你沒交代過嗎?”
“交代過,他可能渴得厲害顧不上。”
老葛打死也不會相信老支書的話,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不在崗的應該有什么事回家了。
對待群眾跟對待干部不一樣,不能擺官架子批評人家,不然人家會撂挑子,可以說要哄著人家干。
老葛裝作姑且相信,笑看著他們問:“什么時候巡的堤?”
“剛剛,剛巡過。葛局,坐。”
“不坐了,我看一下就走。”
老葛掏出香煙,給三個人散了一圈,俯身拿起巡堤記錄,一邊翻看一邊意味深長地說:“老吳,江堤要是塌了,我頂多背個處分回家養老,退休工資照拿,一分不會少!你就不一樣了,你家在江堤下面,你家老二開的廠離這兒也不遠,被洪水淹了損失會有多大?”
老支書豈能聽不出葛局長的言外之意,急忙道:“葛局,我以黨性保證我們按規定巡了,巡堤記錄沒弄虛作假。至于劉三,我等會兒讓王會計回去看看他能不能上堤,如果拉的受不了,我重新喊個人來值班。”
“還以黨性保證,你有黨性嗎?你以為你跟那個寡婦的事我不知道!”
“謠言!葛局,你是領導,人家亂嚼舌頭,你不能跟著起哄。”
“如果沒有,人家怎么會嚼舌頭,我認為應該有,肯定有。”
“肯定沒有。”老支書嘿嘿一笑,叼著香煙道:“而且這種事別人可以亂嚼舌頭,葛局你不能。”
“老吳,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葛局長禁不住笑道:“老吳啊老吳,你現在不得了啊,敢笑話我。我明確告訴你,我跟老魏是光明正大的,我不怕你們笑話。”
你都已經退居二線了,不再是位高權重的交通局長。
老支書沒以前那么怕他,笑問道:“光明正大,葛局長,你跟魏主任領證了嗎?沒領證就是非法同居!”
“都什么時代了,還非法同居。”
老葛放下巡堤記錄簿,得意地說:“就算非法同居又怎么樣,以前的刑偵大隊長許明遠跟我的干兒子差不多,你們開發區現在的政法w書記咸魚同樣如此,連徐三野的小徒弟小魚都是公安,你去舉報啊,讓他們來抓我啊!”
“誰敢舉報你,你是領導。”
“不開玩笑了。”
老葛拍拍老支書的胳膊,轉身推開門,指指外面:“江堤要按時巡,不光要看臨水側,更要看江堤這邊,好好檢查下有沒有地方滲水漏水。既要用眼睛看,也要耳朵聽,其實這些你都懂,你比我在行。”
老書記連忙道:“葛局放心,這個堤段要是出問題我負責!就像你說的,我家就在江堤下面,我家老二的廠離這兒不遠。”
“知道就好,拜托了。”
“談不上拜托,”
“行,你們繼續休息,我再去前面看看。”
老葛戴上雨衣的帽子,走到門口又回頭笑道:“老吳,等防汛結束,一定要帶我去你家老二的廠里參觀參觀。”
老書記最得意的是二兒子開廠做老板,不禁笑道:“就怕葛局不給面子。”
“我都已經是退下來的人了,只有別人不給我面子,我哪敢不給人家面子,我們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候你要請我喝酒。”
“喝酒是小事,葛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過年時我家老二給我買了兩瓶五糧液,我沒舍得喝。”
“給我留著,我去幫你喝!”
“就這么說定了,你說話要算數。”
“有好酒喝,我怎么可能說話不算數,到時候記得把你們村的那個…那個誰叫上。”
“葛局,你又開玩笑,我今年都六十五了,開我的玩笑沒意思。”
“六十五怎么了,別說六十五,就算七十五、八十五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老伴走的早,不能再不找個人捂腳。你不好意思開口,我幫你去說。你兒子新婦要是不支持不理解不同意,我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開發區管委會的司機小肖跟著老葛一路檢查,對老葛佩服的五體投地。
明明是正科級干部,還做過那么多年交通局長,在陵海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沒一點架子,不管檢查到哪兒都是笑容滿面,跟誰都能說到一塊去。
而那些在江堤上值班的村組干部都很敬佩葛局,個個都認為葛局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