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如救火,何況江心洲上有近四百個群眾!
濱沙汽渡公司接到市防指命令,派出有且僅有的一艘雙層底渡輪。
單層底渡輪有好幾艘,但安全性和穩定性遠不如雙層底,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下只能錨泊在港池里避風。船長船員必須在渡輪上值守,以防跑錨失控。
韓渝指揮001在濱沙汽渡水域與渡輪匯合,引導渡輪連夜趕到江心洲小碼頭北側。
渡輪靠不了岸,只能在小碼頭上游一公里處錨泊。
001頂著狂風驟雨小心翼翼靠上碼頭,韓渝弓著腰跳上岸,見著等候已久的一個鄉干部和兩個村干部,簡單交流了下,心里頓時拔涼拔涼的。
江心洲不是一個小沙洲,而是一個十六平方公里的小島。
島上有一個相當于村級單位的農場,農場有十幾個生產隊。
長江潮位暴漲,江水已漫過好幾處洲堤,滔滔江水正在田地里涌。連續下了九個多小時暴雨,堤內的積水又排不出去,站在高處用防水手電往堤下照,只見堤下已變成一片澤國。
島上河道里的河水已淹過河堤,淹沒了成片的農田,許多地勢不夠高的道路全被淹了。青壯勞力全在洲堤上,隨時可以撤離,但老弱婦孺并沒有上大堤,至少有一百多人被困在家里!
“韓局長,請幫我們先救人,我們不能扔下老人小孩不管。”
“我們有十幾條水泥船,我安排黨員干部和基干民兵去接人了。等我們兩個小時,最多兩個小時,求求你了!”
決定撤離之前,姓陳的副鄉長和村干部已經在大堤上堅守了十幾小時。
他們打木樁、壘草袋,肩挑背扛,加固加高了好幾處及及可危的大堤。
然而在天災面前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盡管他們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依然擋不住不斷上漲的江水和如瓢潑的暴雨。
陳副鄉長生怕001和渡輪擔心臺風不敢在此等,緊攥著韓渝的手,說話的語氣近乎哀求,老支書更是淚流滿面。
韓渝一樣不想也不能扔下老弱婦孺,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喊道:“趙局,立即組織力量用沖鋒舟協助張支書接人!”
趙紅星緩過神,立馬回頭道:“董邦俊、張必功,愣著做什么,立即卸沖鋒舟,多準備兩桶汽油,跟我去救人!”
“謝謝,謝謝…”
“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
鄉干部和老支書不想扔下老弱婦孺,韓渝一樣不能不顧全體民警和渡輪船員的安全,輕輕推開陳副鄉長的手,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只有一個半小時,能接出來多少算多少,001和渡輪十二點前必須撤離!”
老支書急切地問:“韓局長,我們的村民住得散,這烏漆墨黑的,路又全斷了,光靠船去接估計來不及,走不了的人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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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韓局長,我們召集的水泥船沒掛槳,全靠人用竹篙撐,快不起來啊!”
“放心,我們不會扔下群眾不管的。”
韓渝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十二點前我們必須撤離,但在撤離前我們會留八個民警,三條沖鋒舟也留下,他們會繼續搜救。”
時間緊急,只能這么安排。
趙紅星不假思索地說:“我留下,我帶隊組織搜救,島上肯定有地勢較高的地方。搜尋到剩下的人員之后,我們會把滯留人員轉移至相對安全的地方,等臺風過去再請韓局組織撤離。”
“謝謝二位,我也留下吧,島上我比你們熟。”
“這樣最好,先組織堤上的人上船,我先送堤上的人上渡輪!”
在島上組織搜救不能沒向導。
陳副鄉長和老支書商量了下,決定從最近的生產隊開始搜救,安排村民小組長上水上分局的沖鋒舟。
臺風中心雖然沒到濱江,但風力正在不斷加大。
渡輪船長努力控制渡輪姿態,馬金濤和朱寶根系好安全繩,一個站在001的船頭,一個站在001的船尾,在韓渝的指揮下一次又一次拋出纜繩,一次又一次地帶纜。
在渡輪船員的幫助下,把一批批群眾轉移到渡輪上。
深夜十一點四十五分,三條沖鋒舟接來了第三批群眾。
韓渝見大水已經漫上了這邊的大堤,且風力越來越大,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接駁,當即舉起001高音喇叭的通話器:“趙局趙局,我韓渝,時間來不及了,請你們拉足馬力,不用停留,沖過大堤,直接去渡輪那邊。”
“收到!”
“余船長,我韓渝,沖鋒舟過來了,請你們左滿舵,調整好航向,放下后面吊臂,讓沖鋒舟沖上甲板!”
“跟汽車上船那樣,直接沖上來?”
“嗯,請你們準備接應。”
“好吧,我這邊沒問題,我主要是擔心沖鋒舟。”
“他們都接受過相關訓練,他們也沒問題!”
韓渝放下對講機,再次拿起高音喇叭通話器:“楊哥楊哥,準備發射照明彈,給沖鋒舟登船照明。”
“明白。”楊勇飛快地打開指揮艙門,取出早準備好的照明彈發射器。
這時候,三條載有二十幾個群眾的沖鋒舟已沖過大堤,在001和渡輪探照燈的引導下,拉足馬力宛如三支離弦之箭,往渡輪剛放下的登船甲板沖去。
照明彈騰空而起,在狂風中往渡輪方向徐徐落下,方圓一里內宛若白晝。
“同志們,都抓緊了!”
水上分局民警董邦俊怒吼一聲,手扶引擎的操縱桿,調整航向,瞅準機會,徑直沖上渡輪后甲板。
就在快沖上渡輪的一剎那,他勐地摁下操縱桿,把安裝在沖鋒舟后面的引擎連同小螺旋槳整個兒翹了起來,也只有這樣引擎和螺旋槳才不會受損。
事實證明,之前的訓練是有用的,沖鋒舟就這么穩穩地擱淺在渡輪甲板上。
幾個渡輪船員和之前轉移上渡輪的基干民兵一擁而上,把沖鋒舟上的老人小孩以最快的速度攙扶下來,隨即幫著把沖鋒舟拉到一邊。
他們剛把“登陸甲板”騰出來,第二條沖鋒舟緊隨而至…
確認三條沖鋒舟都安全把群眾轉移到了渡輪上,韓渝舉著對講機問:“陳鄉長,島上還有多少群眾?”
“二十八個。”
“陳鄉長,我既要對渡輪和001負責,也要對渡輪上的三百多個群眾負責,我們不能再等,風太大,我們必須立即撤離。”
“我知道,你們先走吧!”
“趙局,島上的群眾就交給你們了,等臺風過去我就來接你們。”
“我們沒事,你趕緊走!”
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韓渝只能揮淚跟趙紅星等人道別。
在引導渡輪返航的途中,港監的高頻電臺和公安對講機的指揮頻率里像是炸開了鍋。
對岸有一處閘堤決口,洪水倒灌,狂奔怒瀉!
章家港的市領導正在大堤上組織干部群眾采取搶堵措施,如果堵不上,章家港這個在全國舉足輕重的新興文明城市和衛生城市將毀于一旦。
章家港在江里也有一個住人的沙洲,并且距此不遠。
從電臺的通話中能聽出,有很多群眾被困在沙洲上,可臺風的“前鋒”已經來了,001再不進港避風就會船毀人亡。
韓渝想幫也幫不上,只能咬著牙返航。
十二點四十八分,救援編隊安全駛進濱沙汽渡港池,就在眾人忙著組織從江心洲上撤出的群眾上岸時,韓渝終于想起來了家人,趕緊給學姐打電話。
“宿舍被淹了,媽和師娘帶涵涵去了小魚家。小魚家地勢高,又是樓房,她們在小魚家很安全!”
“白龍港那邊的江堤沒出問題吧?”
“暫時沒有,陵海這邊的江堤港堤和閘堤暫時沒事,不過三灶港那邊的海堤好像塌了一段,幸虧有兩道海堤,葉書記正在那邊組織力量加固第二道。”
“船塢大壩呢?”
“暫時也沒事,沉市長剛去看過。”
韓向檸知道學弟擔心老家,想想又補充道:“干部全在江堤河堤上,各負責一段,誰負責的堤段出問題追究誰的責任!現在不光要守住江堤港堤,也要守住河堤,地勢低矮的農田全被淹了,這會兒正拼命排澇。”
韓渝急切地問:“排的過來嗎?”
“排不過來也要排,現在不光江水比大堤下的房頂高,連江海河、濱啟和白龍河里的水位都比堤下的房頂高。”
“臺風已經過來了,001在港池里都被刮的左右搖晃。如果電線桿被刮倒,河邊和江邊的那些排澇站停電就麻煩了。”
“沉市長早想到了,剛給供電公司打過電話,讓他們安排人過來隨時準備搶修,可供電公司哪顧得過來,現在只能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
“供電公司總共幾個人?據說電力安裝公司的人也不多。”
遇到這樣的大災大難,韓渝意識到光著急沒用,只能無奈地說:“江心洲上還有二十幾群眾,趙局和董邦俊他們留在江心洲上,等臺風過去我就要去接應,暫時回不去。”
“家里沒事,你先在那邊避風,有什么事我給你打電話。”
“檸檸,躉船我沒什么好擔心的,畢竟經歷過好幾次臺風,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我主要擔心老古董。”
“老古董也沒什么好擔心的,航道工程局和航務工程局的工程船和施工人員全在這邊避風,真要是有什么事,我會請他們幫忙。”
“好,那我先掛了。”
風蕭蕭兮洪水狂!
臺風呼嘯了一夜,暴雨也下了一夜。
無論在濱沙汽渡港池避風的韓渝,還是在三灶港指揮加固第二道海堤的葉書記,包括堅守三河段江堤的沉副市長都是身心俱疲,卻沒有一個人敢合上眼休息,所有人都緊鎖著眉頭、沉默著,在心里暗暗祈禱著,期待奇跡能夠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