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營船港去白龍港的小路,韓渝經常走。
從營船港去陵海的大路,韓渝只走過一次。
那就是去年臘月大師兄說師父患上了癌癥,跟學姐一起火急火燎趕去看師父的,看著沿路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景色,又不由地想起師父。
韓向檸同樣是第二次走這條路,同樣想到了徐三野,知道學弟心情不好,故作輕松地說起明年結婚的事。
“我爸說肯定是要回丁湖擺酒的,老家那么多親戚,離濱江又那么遠,把人都接到濱江來不現實。”
“行。”
“我爸還問過你爸,要不要回陵海擺酒。”
“我爸怎么說?”
“你爸說不用了,說老鄰居都在外面跑船,人聚不齊,請他不請你的不好。”
明年就可以跟學姐結婚,韓渝感覺像是在做夢,又不由想起師父。如果師父健在,他一定會叫上大師兄和張蘭姐,甚至會叫上小魚和玉珍,再拍一張“全家福”。
韓向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以前一樣摟著他的腰,趴在他肩膀笑道:“濱江這邊我媽想讓我們去五山賓館辦酒,她說她跟爸結婚的那會兒條件不好,現在有這個條件,要好好操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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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山賓館是濱江最高檔的酒店之一。
韓渝嚇了一跳,苦著臉問:“你爸你媽那么多同事,我們又有那么多領導同事,去五山賓館要花多少錢啊?”
“別急啊,又不用我們花錢,一樣不用你爸你媽再花錢。”
“那誰花這個錢?”
“我爸我媽。”
韓向檸嘻嘻一笑,得意地說:“檬檬和梁曉軍是偷著結婚的,我媽想幫她們把婚禮補上。讓我問問你,愿不愿意跟她們的婚禮一起辦。”
小姨子一樣是丈母娘的女兒,哪個做母親的不想把女兒風風光光嫁出去。
韓渝反應過來,連忙道:“這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反對。”
“可我們跟檬檬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
“我是倒插門的,你娶我,你家花錢,這很正常。檬檬是嫁給梁曉軍的,她倆的婚禮應該梁曉軍家花錢。”
韓向檸噗嗤一聲被逗笑了,掐著他笑問道:“倒插門很光榮嗎,居然好意思總掛在嘴邊。”
韓渝咧嘴笑道:“別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倒插門挺好的。”
“你這是運氣好遇上我們這個通情達理的家庭,我爸我媽把你當親兒子,對你比對我和檬檬都好,所以你覺得挺好。要是倒插門去許明遠那樣的家庭,遇上許媛奶奶那樣的丈母娘,你一定會被欺負死。”
“這倒是。”
“其實我也不喜歡搞那么鋪張浪費,花那么多錢不如出去旅游結婚,可我爸我媽不同意,說必須要好好操辦。”
“現在旅游結婚還行,以前旅游結婚那就是遭罪。”
“你怎么知道的?”
前面人多,韓渝松了松油門,笑道:“邵哥就是旅游結婚的,他跟他愛人結婚那會兒出去吃飯還要糧票。他準備很久,想盡辦法換了幾十斤全國通用糧票,結果在半路上就把糧票用完了。”
韓向檸頭一次聽說,禁不住問:“后來呢?”
“后來慘了,不管去哪個飯店,不管你有多少錢,沒糧票只能買到菜和湯,就是買不到飯,連饅頭都買不著。不吃主食怎么行,不能總餓著肚子,幸虧他當過兵,天南海北有好多戰友,于是去找戰友。”
韓渝想想又笑道:“用他的話說,是一路討飯回來的。”
以前糧票是緊張,韓向檸清楚地記得老爸老媽剛轉業到濱江時,爺爺奶奶和二姑來濱江住了幾天,那個月全家的口糧就不夠了。
老媽不想讓她和妹妹餓肚子,就去跟同事借。
可那會兒都是定量供應,誰家有余糧?
實在沒辦法,只能用寶貴的布票去跟人家換糧票。
后來爺爺奶奶知道這邊糧食緊張,每次來濱江都帶一大編織袋米。
再后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經不起長途轉車那樣的折騰,每隔一兩個月就讓二姑發電報,問老爸什么時候回老家拿米。
再再后來老家的親朋好友都知道老媽在人民醫院做護士長,只要來濱江看病,只要找老媽幫忙,別的不帶,只帶米,以至于這幾年家里都沒怎么去糧油店買過米。
其實老家的親朋好友就算不送米過來,現在一樣不用為口糧不夠發愁。
韓向檸正感慨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前面突然躥出一輛自行車。
韓渝本就開的不快,立馬轉向避讓。
讓二人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已經避開了,騎車的小子居然跟著轉向硬往這邊撞。
只聽見卡一聲,自行車的前輪撞到了小輕騎的車頭。
“你是怎么騎車的?”韓渝捏住剎車,雙腳撐地。
“你是怎么開車的!”
“你把我們的車撞壞了,賠錢!”
韓渝這才注意到故意撞自己的竟是兩個十六七歲的臭小子,正想著他們年紀輕輕居然學人家敲詐勒索,后面又有兩個十五六歲的臭小子氣喘吁吁追了上來。
韓向檸也意識到遇上找茬的了,只是不敢相信一幫孩子敢這么干,連忙扶著學弟的肩膀下車。
光天化日之下一幫臭小子居然敢攔路敲詐,并且前面就是陵海城區,這也太無法無天。
韓渝正不知道說他們什么好,追上來的小胖子一把攥住綁小行李箱的尼龍繩,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說:“你們把我大哥撞傷了,趕緊送我大哥去醫院!”
“誰是你大哥?”韓渝一邊停車,一邊不動聲色問。
小胖子抬頭看向剛才騎車的臭小子:“這就是我大哥。”
韓渝停好車,拔下鑰匙,一邊摘頭盔,一邊看著正怒視著自己的“大哥”問:“你是他們的大哥?”
“是又怎么樣,賠錢!”
“賠什么錢?”
“我車壞了!”
“哪兒壞了?”
“大哥”低頭看看自行車的車頭,發現車并沒有壞,再想到剛才雖然撞上了但沒摔倒,就算裝受傷了也裝不成,干脆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彈黃刀,捏下按鈕,彈出刀刃。
韓渝下意識把學姐拉到身后,故作緊張地問:“你們這是做什么。”
“借點錢花花。”
“你們這是攔路搶劫!”
“老子就搶你了,快點,把身上錢掏出來。”
“我們沒錢?”
“沒錢買得起小輕騎,一看就知道你們有錢,快點,不然別怪我們動手。”
“大哥”話音剛落,小胖子和臉上長滿雀斑的臭小子就要動手搶韓向檸的包。
一幫臭小子都敢持刀搶劫,韓渝不敢相信岸上的治安糟糕到如此地步,見他們真要動手,自然不會跟他們客氣,一腳踹飛小胖子,隨即掄起剛摘下的頭盔,勐地砸向“大哥”。
“啊!”
“你敢打人…”
“大哥”不敢相信這對有錢的情侶竟敢動手,猝不及防,彈黃刀就這么被砸飛了。
既然動了手,韓渝當然不會給他們逃跑的機會,一把揪住滿臉雀斑的臭小子的頭發,揪住他走出三四米,用腳踢飛掉地上的彈黃刀。
隨即扔掉頭盔,掐住尚未緩過神的“大哥”的脖子,把他倆拖到正想爬起來的小胖子身邊,呵斥道:“不許動,我是公安,都給我老實點!”
一個對付三個,動作干凈利落。
韓向檸反應過來,趕緊揪住第四個臭小子,咬牙切齒地說:“年紀輕輕不學好,連公安都敢搶劫,不想活了!”
指導員今天不在中隊,進不了指導員辦公室,打不開里面的保險柜,槍又不能就這么放在辦公室里,韓渝只能帶在身上。
見第四個臭小子想跑,立馬撩起衣角:“蹲下,聽見沒有!”
第四個臭小子定睛一看,頓時嚇得雙腿發軟。
“大哥”和小胖子也看到了韓渝的配槍,意識到撞到鐵板上了,急忙老老實實蹲了下來,跟電影里那樣雙手抱頭。
“敢攔路搶劫,還借點錢花花,跟誰學的?”
“警察叔叔,我們不敢了…”
“不敢,你們這應該不是第一次吧。”
剛才他們表現得很熟練,韓渝越想越氣,毫不猶豫給了“大哥”一個耳光,扇得“大哥”腦子里都嗡嗡作響。
韓向檸也窩著一肚子火,踹了剛才想搶包的小胖子一腳:“連我都敢搶,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阿姨,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們吧。”
“現在知道錯,晚了!”
他們今天敢持刀搶劫,明天就敢殺人。
韓渝怎么可能放他們走,拔出槍交給學姐,挨個搜他們的身。
搜出兩把匕首,再抽掉他們的褲腰帶,用他們的褲腰帶綁住他們的雙手,再解開綁小輕騎行李箱的尼龍繩,把四個無法無天的臭小子串成一串兒。
“檸檸,你開車。”
韓渝接過槍,系好槍繩塞進槍套,走過去撿起彈黃刀,隨即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車,冷冷地說:“走,跟我去公安局。排好隊,一個跟著一個,別想跑,跑是跑不掉的。”
“警察叔叔…”
“少廢話,你不是‘大哥’么,你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