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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心存不滿

  陳子坤沒想到被韓渝打擊處理過的人居然敢找上門,立馬放下電話用對講機讓張平和小龔從躉船上過來守住大門口。

  張阿生注意到外面又來了兩個公安,并不慌張,甚至有幾分得意,捧著大屏幕顯示的中文尋呼機看得很專注。

  沈如蘭見陳子坤去而復返,笑瞇瞇地問:“陳教導員,有沒有聯系上韓支隊長?”

  “你們找他做什么,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

  “沒什么事,就是想他了,來看看他。”

  “來看看?”

  “嗯。”張阿生放下尋呼機,微笑著遞上支軟中華。

  天知道他們來找咸魚做什么的,陳子坤可不敢抽他的煙,一把推開他胳膊,面無表情地提醒:“張阿生,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嚴肅點,別跟我嬉皮笑臉!”

  “我們很嚴肅。”

  “那先回答我的問題,來找我們韓支做什么。”

  剛剛過去的這幾年,張阿生腦補過無數次來見那條咸魚的情景,又怎會害怕,嘿嘿笑道:“我知道這是派出所,你們是公安,公安就是政府。報告政府,我真只是來看看咸魚的。”

  沈如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胳膊,笑罵道:“什么報告政府,這兒是派出所,又不是看守所!”

  “一樣的,派出所看守所都是政府。”

  “你是不是牢飯沒吃夠,沒聽陳教導員說么,要嚴肅點。”

  “好好好,嚴肅點。”

  這兩口子一唱一和,話中有話。

  陳子坤氣不打一處來,可他們以前犯過事現在又沒犯事,至少沒證據顯示他們在白龍港派出所轄區犯事,一時間真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張阿生,沈如蘭,都快十二點了,你們肚子餓不餓?”

  “不餓,我們早飯吃的晚。”

  “那我們換個問題,你們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打聽到的。”

  沈如蘭抬頭看著墻上的規章制度,感慨地說:“白龍港變化不大,你們單位變化倒不小。濱江港公安局竟然變成了長航分局,這才過去幾年,咸魚都已經做上了副支隊長。”

  張阿生深有同感,不禁點點頭:“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都已經六七年了。”

  “阿生,要不要去車上拿相機,請陳教導員幫我們拍個照。”

  “這兒有什么好拍的,被公安抓去吃官司很光榮嗎?”

  “也是啊,不拍了。”

  看架勢真有那么點像是來旅游的,又有點像是來示威來炫耀的。

  陳子坤頭一次遇上這種事,一時間竟被他們搞懵了。

  他們想等就讓他們等吧,陳子坤懶得再搭理他們,起身走出接待室去碼頭食堂吃飯。

  下午一點二十七分,韓渝驅車回來了。

  陳子坤等候已久,立馬迎了上去,赫然發現蔣科也來了。

  “陳哥,他們人呢。”

  “還在接待室。”

  韓渝低聲問:“這就是他們的車?”

  陳子坤苦笑道:“嗯。”

  這算什么事啊,前科人員都敢把車開進派出所,而且很囂張的停在所長辦公室門口!

  蔣曉軍越想越窩火,冷冷地說:“走,去會會他們。”

  三人走進接待室,張阿生兩口子下意識站起身,緊盯著韓渝一時間竟忘了開口,因為韓渝的變化太大了,跟印象里的完全對不上號。

  “張阿生,沈如蘭,你們大老遠跑這兒來找韓支做什么?”

  “蔣科長…”

  “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蔣科長好,蔣科長,抽煙。”

  “我以為你們忘了呢。”蔣曉軍做了那么多年刑偵科長,又怎會害怕兩個前科人員,接過香煙一個屁坐了下來,掏出打火機,不怒自威。

  韓渝坐到蔣曉軍身邊,一邊示意他們坐,一邊笑問道:“張阿生,聽說你找我?”

  張阿生猶豫了一下問:“咸魚?”

  “這么多年沒見,不認識我了。”

  “真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長這么高了,我差點沒認出來,抽煙。”

  “謝謝,我不會。”韓渝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你們變化也不小,比以前更精神更富態了。沈如蘭,孩子多大了,有沒有上學?”

  終于見著真人!

  沈如蘭緩過神,急忙坐下笑道:“咸魚,我以為你會叫我沈姐呢。孩子六歲了,如果留在國內,明年這會兒該上一年級。可我們有前科,尤其阿生,還蹲過大牢。要是在國內上學,同學們肯定會笑話他,所以我們想給孩子換個環境。”

  “你們打算出國?”

  “嗯,簽證都辦好了,下個月走。”

  “去哪個國家?”

  張阿生接過話茬,得意地說:“去加拿大,我們是技術移民。”

  人家都說我是咸魚翻身,看來你們才是真正的咸魚翻身!

  當年被繳獲罰沒到傾家蕩產,這才過去幾年,居然如此光鮮,用大哥大、尋呼機,開進口小轎車,馬上還要出國。

  韓渝覺得很不可思議,回頭看了看蔣曉軍,不動聲色問:“這么說你們是來跟我道別的?”

  “算是吧。”

  張阿生點上支煙,大發起感慨:“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該探望的親朋好友都探望了,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們的朋友也都感謝過了,可想想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沒做,想來想去想到了你。”

  韓渝緊盯著他問:“想到了我?”

  “咸魚,要不是你,我們也用不著吃那么多苦。當然,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有今天。”

  “這些年吃了不少苦?”

  “簡直一言難盡。”

  “說說,怎么個一言難盡。”

  張阿生一連抽了幾口煙,一臉歉疚地說:“我還算好,雖然被你們抓了,但在看守所里至少有飯吃。雖然吃得跟豬食差不多,至少不會餓死。

  如蘭就不一樣了,以前做外匯生意的本錢有好多是跟人家借的。聽說我們出了事,找不著我都去找如蘭。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還懷著孩子,還要到處借錢請律師幫我打官司。”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韓渝腹誹了一句,低聲問:“后來呢?”

  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沈如蘭故作輕松地說:“幸虧我懂點外語,可以挺個大肚子給人家做翻譯做導游。但被債主逼債的日子真不好過,人家是過年不敢回家,我是每天都不敢回家,只能東躲XZ的。”

  你們是想讓我內疚?

  韓渝深吸口氣,示意她接著說。

  “人家去醫院生產,我是在我媽家請接生婆接生的。人家坐月子吃這個喝那個的,我坐月子天天喝稀飯。沒錢沒辦法,還沒滿月就把孩子交給我媽帶,出去找翻譯和導游的活兒干。”

  “再后來呢。”

  “再后來阿生出來了,刑滿釋放的勞改犯找不到工作,想做點小買賣又沒本錢,只能到處打零工,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

  沈如蘭把手機放到一邊,接著道:“外面欠幾十萬,靠做翻譯,靠做黑導游,靠打零工賺的那點錢怎么還?我們剛開始想去日本打工,可我們都有案底,中介公司說不行,走不了勞務輸出。后來干脆心一橫,把那個小房子賣了,準備偷渡去日本打黑工。”

  別人說這話韓渝不一定會相信,但他們說韓渝相信。

  首先,他們以前就是混碼頭的,有門路。

  并且,他們確實過得不容易,靠打工確實很難翻身。

  再就是出國在東海堪稱潮流,有好多東海人去了日本。

  張阿生不知道韓渝在想什么,補充道:“就在我們打算坐漁船偷渡的時候,遇到一個以前的朋友,他炒股票發了大財。其實我們早知道炒股票賺錢,可那會兒沒本錢,就算有本錢也不一定能買到股票。

  他說買不到股票可以買認購證,每張認購證30元,不用排隊,銀行柜臺都銷售,隨到隨買,供應充足,無限量的。只要舍得放血,買一汽車運回去都成。可有了認購證并不一定就有股票購買權,還得根據認購證發售數量和新股比例搖號抽簽,中簽率也不公布。我不敢買,擔心花冤枉錢。”

  沈如蘭抬頭笑道:“我想著偷渡風險大,萬一被抓了怎么辦。就算能順順利利偷渡到日本也打的是黑工,萬一被日本警察抓到了遣返又怎么辦。手頭上正好有賣房子的錢,干脆賭一把。”

  韓渝下意識問:“買股票認購證?”

  “嗯,但沒敢全押,只買了十萬塊錢的,要留一半,要留條后路,畢竟有孩子。”

  沈如蘭笑了笑,接著道:“結果買了就后悔了,畢竟這事跟鏡中花水中月差不多,搞不好就打水漂。買了之后的日子是越來越難熬,整天坐立不安,心里一點譜兒都沒有。當時房子賣了沒住的地方,帶著孩子擠在阿生打工的小窩棚里。

  有一天早上,去附近的小館子買了一碗餛飩給孩子解饞,就在看孩子吃餛飩的當口,旁邊的一桌北方人議論說每10份連號的認購證,在黑市上已經賣到了7000多塊錢。

  我嚇了一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趕緊去交易所打聽。沒想到一進交易所,還沒開口,就有好多人圍上來問有沒有認購證。我們想著先把本錢賺錢回來,回去拿了100張,跟人家討價還價,最后賣了13萬。”

  三十元一張的股票認購證,居然被炒到了一千三百元一張,這錢也太好賺了!

  韓渝愣住了,蔣曉軍和陳子坤一臉驚愕。

  張阿生就喜歡看這幫公安震驚的表情,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是有前科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錢拿到手,心里不踏實。還去派出所問管我們那一片的公安,人家說沒有不許買賣認購證的規定,應該不算倒買倒賣。”

  明白了,你們這是來炫耀來顯擺的。

  韓渝定定心神,追問道:“再后來呢?”

  張阿生笑道:“人家為什么花高價買認購證,不就是為了買股票么,只要能買到股票就能發財。有三千多張認購證,回去商量了下,賣掉一半,把賣認購證的錢留著買股票。后來中簽了,買了不少股票,那些股票也都漲了。”

  如假包換的小人得志!

  蔣曉軍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人,若無其事地問:“這么說你們現在是百萬富翁?”

  “沾政府的光,托小平同志的福,趕上了好時候。”

  “既然知道你們為什么還要出國?”

  “剛才不是說了么,我們都有前科,我還吃過官司坐過牢,想給孩子換個環境,再說國外確實比國內好。”

  “葉興國呢,他現在過得怎么樣?”

  “他出來之后就去了深正,沒聯系過我們,我們也聯系不上他,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么樣。”

  張阿生想跟韓渝說的不只是這些,見蔣科長問起葉興國,又似笑非笑地說:“咸魚,葉叔當年不是給你們提供過線索么,我打聽過,那幾個騙了上億外匯額度的人雖然也被抓了,但到今天都沒宣判。”

  韓渝下意識問:“是嗎?”

  倒賣點外匯,多大點事啊。

  現在哪個銀行門口沒有倒賣外匯的,當年也一樣!

  沈如蘭越想越憋屈,看著韓渝道:“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打聽。我估計就算判下來,也判不了他們幾年。”

  韓渝終于搞清楚他們的真正來源,冷冷地問:“你們覺得我們小題大做,覺得自己很冤枉?”

  “冤不冤枉都已經這樣了,我們吃過的那么多苦,遭過的那么多罪,想找也找不回來。咸魚,我們來只是想告訴你,做人要憑良心!”

  “做人是要憑良心,但更要遵紀守法。”

  “法律難道只是為我們制定的?”

  “你覺得不公平是吧。”

  “難道不是嗎?”

  “不是。”

  “怎么就不是!”

  “至少在我們濱江是公平的,當年要是有跟你們一樣倒匯套匯的,我們一樣會嚴厲查處。”

  看來這兩口子依然心存不滿。

  韓渝一連深吸口了幾氣,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你們有這個想法,我很理解,同時也為你們擔心。”

  張阿生禁不住問:“我們有什么需要你擔心的?”

  韓渝提醒道:“你們不是想移民加拿大么,我不知道你們之前有沒有去過,但我去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如果到了加拿大,你們依然抱著法不責眾的想法,或者不把人家的法律當回事,人家可不會給你們留情面。你們曾經吃過的苦、遭過的罪,很可能會再來一次,并且很難像在國內這樣翻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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