躉船停泊的位置是姐夫幫著選的,位于白龍港客運碼頭與江邊加油站之間。
東距白龍港碼頭約兩公里,西距江邊的水上加油站約一公里,再往西便是白龍河入江口。
躉船兩側水域是一片錨地,有許多等著過閘或航經的船只在這兒錨泊。
經過二十分鐘的忙碌,躉船終于停好了。
躉船的噸位本就大,又有艏艉的六個大鐵錨固定,錨泊在江上非常平穩。
吳老板忙著指揮工人在水上作業,在租來的兩條鐵船上安裝支架,把協作廠家早送來的防撞樁用支架上的“葫蘆”吊起來往江里打。
躉船東西兩側十五米處都要有防撞樁,而且不止一根,東西兩側最高的那兩根上面不但要裝信號燈,也要裝上測量水位的標尺。
這活快不起來,估計要干到天黑。
王隊長把001停在躉船前,韓渝趕緊帶著梁小余等人系纜,然后在躉船的船舷上安裝可拆卸的護欄。
這個工作很重要。
如果沒護欄,晚上出來撒尿,很容易稀里糊涂掉進江里。
001靠泊前之所以把護欄拆下來,那是因為船舷上有纜樁,有護欄擋著不方便帶纜系纜。
朝江灘那邊的護欄同樣是可拆卸的,之所以沒拆是因為002是條小船,只要把纜繩扔上來就能系上。
韓向檸從郵電局回去之后發現“家”沒了,開著韓渝的小摩托一路追到江邊,見躉船已經停好,002已系泊在躉船里側,趕緊停好車,沿著滿是積雪的浮橋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咸魚,浮橋這么窄,晃來晃去的,橋上又全是雪,我不敢把車往船上推,只能停在岸上。”
“沒事,你走慢點,小心腳滑。”
“你才狡猾呢。”
“我這邊有草墊,不滑。”
“好好好,你不狡猾。”
橋面雖然用木板鋪的,但積雪太厚很滑。
韓向檸嘴上開著玩笑,但腳下走得更小心。
韓渝生怕她不小心摔倒掉江里去,迎上去扶著她,把她接到躉船上。
走進躉船中間的過道,韓向檸終于松下口氣,跺跺腳,甩掉鞋上的雪,捂著凍得生疼的耳朵,看著墻上的關于水上治安管理法規的黑板報,苦著臉道:“江上怎么這么冷,比船廠那邊冷多了。”
“江上風大。”
韓渝拿起鐵鍬,一邊鏟浮橋上的雪,一邊好奇地問:“向檸姐,郵電局怎么說的。”
“白龍港這邊只收初裝費,只辦手續,不負責安裝。我跟他們說了,我們要裝的是工作電話,余局要裝的電話比我們港監更重要,不能拖不能等。他們當著我面給領導打電話,說是下午安排人來裝。”
“下午能來嗎?”
“不知道。”
韓向檸戴上大衣帽子,想想又說道:“我們金大等會兒過來,來了就不走了。我幫伱問了取暖器的事,辦公室的人說是一個月前專門去東海給在囤船和監督艇上的同事買的,在濱江買不到。”
韓渝沒想到她居然放在心上,連忙道:“買不到就算了。”
韓向檸嘻嘻笑道:“買不到取暖器,但能買到電熱毯。我們局領導知道江上冷,安排人去給我們買了幾床東海繞線機廠生產的‘小綿羊’電熱毯。我跟領導說接下來要麻煩你,順便幫你要了一條。”
“謝謝向檸姐。”
“誰讓你是我堂弟呢。”
“我是你學弟,怎么成堂弟了。”
“以前是學弟,現在是堂弟,我們局里的人問起來就這么說。”
韓渝回頭問:“為什么。”
上次隨口說了句他是自己的堂弟,結果經過吳大姐的“宣傳”,局里個個信以為真。
這人真不能信口開河。
不然撒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圓回來。
韓向檸不知道怎么解釋,故作不快地問:“哪有這么多為什么,難道做我堂弟委屈你了?”
韓渝急忙道:“不委屈,反正我要叫你姐,學姐堂姐都一樣。”
正說著,王隊長和朱寶根把早焊好的“北大門”抬了過來,梁小余也把電焊機從機修間搬上了甲板。
韓渝樂了,扶著鐵鍬笑道:“王隊長,電沒接上呢,現在焊不了。”
“我這腦子,真老糊涂了,電力安裝公司的人什么時候過來。”
“不知道。”
“那現在做什么。”
“先日檢吧,001和躉船都要日檢,維護手冊和維護日志在值班室。”
“行,我們先把鐵門靠在邊上。”
韓渝上次去東海港駁拿圖紙和工商執照復印件時,順便跟人家要了一本《拖輪自主維護手冊》,要按照手冊上的要求對001進行日檢、巡檢、定檢和日常維護。
光日常檢查保養的項目就有二十一項。
比如檢查日用燃油柜,看看油位在不在上下限之間。檢查主機潤滑油循環艙油位,必須要高于標定刻度;
比如檢查主機膨脹水箱水位,一樣要在上下限之間。檢查主機調速器油位,要高于下限刻度,帶圓孔油顯示的液位要在圓孔二分之一處;
又比如檢查主機外觀,有沒有漏油漏水,運動件附近有沒有障礙物。檢查中間軸承和萬向軸,潤滑是否良好,地腳螺栓有沒有松動…
每一項都要檢查,檢查完之后要在維護日志上簽字。
巡檢項目和定期檢查的項目更多。
總之,船舶能用多久,就看平時的維護保養。
對沿江派出所而言,嚴格按照手冊檢查維護,既能起到維護保養的作用,也是培訓船員的過程。
畢竟朱寶根和梁小余之前沒接觸過這些,文化程度又不高,光靠去航運學校培訓很難勝任,不如通過實踐積累經驗。
韓向檸不知道能干的小學弟在想什么,見白龍港派出所的警車開到了岸邊,老章急忙從二層指揮調度室下來去迎接。
她干脆回宿舍換上雨靴,戴上手套,系上圍巾,拿起笤帚,幫小學弟清理浮橋上的雪。
“向檸姐,我打掃就行了,你跑了一上午歇會吧。”
“什么跑了一上午,我就去了趟郵電局。再說歇著也冷,不如運動運動。”
“你有取暖器,可以烤火。”
“在宿舍里烤火是暖和,可出來冷啊,一冷一熱的容易感冒。”
正說著,老劉等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韓渝連忙直起腰,給他們讓路。
“咸魚,這是帶給你的。”
“什么呀。”
“喜糖啊。”
老劉遞上一個布袋,笑道:“元旦前我就跟徐所說了,元旦那天請你們去我家喝喜酒。結果你們工作太忙,抽不開身,好像說你要去東海,只能給你們帶點喜糖。”
韓渝猛然想起他女兒元旦出嫁,連忙接過喜糖,咧嘴笑道:“謝謝劉叔。”
老劉跟韓向檸不熟,微微笑了笑,跟著老章走上躉船。
二層指揮調度室搞得很漂亮,確實值得參觀。
韓渝把他們目送上躉船,把喜糖掛在浮橋的欄桿上,繼續干活。
韓向檸一邊掃著雪,一邊調侃道:“年紀小就是好,人家只要有好事或者好東西,個個都會想著你!”
韓渝一臉不好意思地說:“也就這么點好處。”
“什么叫也就這么點好處,你現在是你們所里的‘少所長’,水上公安分局的‘少局長’,個個把你當寶貝,你還想怎么樣。”
“什么少所長少局長的,向檸姐,你就別笑話我了。”
“沒笑話你,我是說真的。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們領導是在給你畫餅,現在看來人家真把你當接班人培養!”
“主要是我們所里就我一個年輕干警。”
韓向檸真有些羨慕小學弟在單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地位,感慨地說:“沒人爭真好,以后遇到各種評選,你們徐所不在乎,李指和章叔快退休了一樣不在乎,只要有好事都會讓給你。”
韓渝下意識問:“評選什么?”
“評選各種先進各種優秀,比如先進工作者啊,優秀民警啊,每個單位都要有,你們所里肯定是你,連入黨都比別人容易。”
“我沒入黨。”
“我知道,你過了年才十七,怎么入黨。”
“向檸姐,多少歲可以入黨?”
“十八周歲,我剛寫了入黨申請書,不過今年肯定沒戲,明年估計也懸。我們單位人多,好幾個老同志都沒入黨,今年又分來幾個大學生和中專生,競爭太激烈,像我這樣的要慢慢排隊。”
單位小有單位小的好處!
韓渝繼擁有小摩托之后,又有了幾分優越感。
“傻笑什么呢,是不是在偷著樂?”
“沒有。”
“肯定是在偷著樂。”
韓向檸不想再夸他,不然他會飄,直起身指著岸上浮橋支墩兩側,乍一看像橋頭堡的那兩間孤零零的小房子,問道:“咸魚,岸上那兩間房子是做什么的。”
韓渝下意識回過頭,解釋道:“西邊那間是廁所,船上雖然也有廁所,但這是躉船,是我們工作生活的地方。要是把糞便直接排進江里,會把躉船周圍搞得臭哄哄、臟兮兮的。”
韓向檸反應過來,追問道:“東邊那間呢。”
東邊那間是停尸房!
如果從江里撈上尸體,要是抬到躉船上,尸臭會彌漫整個躉船。
要是就這么露天擺放在江堤上,對死者太不尊重。
所長看得很遠,考慮得很全面,早在決定在江邊搞執法基地時就想好要在岸上蓋廁所和停尸房。
韓渝不敢告訴她東邊那間真正的用途,不然她以后可能都不敢上廁所,若無其事地說:“堆放雜物的。”
“你有沒有鑰匙?”
“值班室有,做什么。”
韓向檸說道:“把小輕騎推進去,不能就這么停在岸上風吹雨淋。”
小時候在江上見過好幾具浮尸,甚至能從漂浮的姿態看出是男是女。
韓渝倒不是很怕死人,但也不想搞那么晦氣,連忙道:“我們等會兒就要回所里吃飯,用不著推進雜物間那么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