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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什么鹽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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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州,天柱山下。

  不愧是曾經的仙山名勝——

  十年前越州還是一片荒蕪,只有妖鬼,沒有人煙,朝廷第一次移民北遷時宋游與三花娘娘、燕子還曾隨同前來,那時越州才開始有人。直到現在越州也遠遠沒有恢復到巔峰時期,坐在仙鶴之上一路飛來,下方人煙也遠不及中原幾州,然而這座天柱山居然已經有不少人了。

  山下甚至還支起了兩個茶攤、一個餛飩鋪子和一個漿水攤子,亦有當地村民將民房改成茅店,供來往游客住宿。

  今日上山的人還不少。

  大抵也是新春的緣故。

  此時道人坐在山下茶攤之中,旁邊擺著三碗茶水,正冒著熱氣。

  自家貓兒化作女童,拿著水囊,前去漿水攤買漿水,正在給攤主講價,希望給十文錢能讓攤主將自己這個水囊給灌滿。

  燕子也化作少年,卻是在另一邊去買餛飩。

  道人坐著不動,辛苦等吃。

  “客官真是小氣…”

  漿水攤主終究是被這女童說服了,也可能是見宋游穿著道袍,是個道人便將女童當做了清貧道人的道童,囊中羞澀,這才如此糾纏,于是沒兩句便答應下來,接過女童的水囊。

  便見他一手拿著水囊,另一手用木勺舀漿水,水從囊口注入,如同牽了一根線,一滴也不灑出。

  “咕嘟咕嘟…”

  直至將整個水囊全部裝滿。

  一滴漿水也沒有浪費。

  女童一臉嚴肅,看得目不轉睛。

  旁人都以為她是被攤主的手法驚住了,實則是在觀察攤主裝滿沒有。

  “接好,小客官。”攤主將水囊遞給女童,同時對她問道,“小客官從西北來?”

  “不是。”

  “那怎的也愛吃漿水?”

  “我家道士愛喝!”

  “尊師從西北來?”

  “也不是,他愛吃酸的。”

  “原來是這樣。小人還以為幾位客官也是近幾年從隴州遷過來的。”攤主笑瞇瞇的對她說道,“收您十文錢。”

  “給…”

  嫩白的小手,十個銅子,磨得銅黃發亮,放到攤主手心。

  “你數數!”

  “一文也不少!”

  當然是不少的,更不會多。

  三花娘娘心滿意足,帶著漿水而回。

  幾乎同時,少年也將三碗餛飩端到了桌上。

  三碗餛飩,三碗茶水,熱氣騰騰。

  在這料峭的早春時節,霧濃濕重的山腳下,能吃到這么一份熱騰騰早飯,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吸溜…”

  “這里的人好多。”三花娘娘刨了一口餛飩,對身邊道人說,“前兩次我們來的時候,這里一個人都沒有。”

  “人多是好事。”

  “感覺之前都不長這樣。”

  “是啊…”

  道人扭頭看著四周。

  有人操著濃重的西北口音,應是西北氣候變化、由濕轉旱之后,從隴州等地區遷徙過來的,此事勉強也算是與他有關,是他帶來的變化。

  只不過以如今他的心態,對此已經沒有什么感受了。

  更多的是南方幾州的口音。

  十分混雜。

  不知何時能夠融合,亦或是永遠如此。

  “等吃完了這碗餛飩,喝完這碗稀飯茶,你又變不成燕子了。”三花娘娘壓低聲音,悄悄的對燕子說。

  至于稀飯茶,是她對這種官道旁邊、加了很多種料進去,導致很頂肚子的茶水的獨門稱呼。

  “三花娘娘不也變不回貓兒了?”燕子弱弱的回應道。

  “可以變成大肚子貓!”

  道人對他們的竊語充耳不聞,只留意著旁邊桌的游人的聲音。

  “越州雖然百廢剛興,買賣好做,不過怕也做不了多少年,還是早做打算,免得又遭了災禍。”

  “誰說不是呢…”

  “唉…”

  “唉…”

  兩人雙雙嘆氣。

  道人轉頭看去,是兩個矮瘦的商人,口音像是余州地區過來的。

  “今天上了天柱山,也算討個好彩頭,沾點仙氣,希望以后順遂一些。”

  “早掙夠錢,還是回老家吧。”

  道人一邊吃著餛飩,喝著茶水,一邊暗自聽著,實在忍不住,轉身好奇問道:“敢問二位,北方戰亂不是已經平定了么,聽說越州的妖魔鬼怪之亂也被限制得很好,二位為何如此擔憂,所擔憂的又是什么災禍呢?”

  兩名商人一聽,頓時閉口不言。

  見他是個道人,心下稍稍放松,這才互相對視,露出疑惑之色。

  “先生這是…”

  “在下剛到越州不知此處之事,只覺此地百廢剛興,應是一片欣欣向榮,聽到二位擔憂,不免疑惑,這才出言請教。”道人行禮,“請二位盡管放心,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先生說笑了,此地位于越州中部,先生不管從何處來,都定然走了幾天了,哪有剛到越州的說法,應是剛到此地才對。”

  其中一人笑著糾正。

  “先生所言也不算差。若單說越州,地廣人稀,土地也高產,確實一片欣欣向榮。然而大晏卻并非如此。”另一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如今這個世道越來越不安生,先生豈不聞前些年逸州文漢王反叛,之后召州知州伙同當地軍鎮一同造反,前兩年陽州北部的留王也反了,聽說如今朝廷對于鎮北軍打壓猜忌越發厲害,那位陳不愧將軍,也就是護國公的族弟,對此頗為不滿,已是北方人盡皆知之事。”

  這位也并沒有細著往下說。

  不過宋游已然聽明白了。

  越州禾州本身就是北方邊鎮連通大晏腹地的通道,數十年前,塞北人正是攻打禾州無果后,轉而從越州南下,這才將越州變成一片死地。他們擔憂的正是鎮北軍如同逸州以西文漢王、召州知州與陽州北部留王一樣,起兵造反,隨即從越州南下,帶來戰亂。

  鎮北軍即便沒了陳子毅,凝聚力大幅降低,又被一削再削,一分為幾,幾度打壓,實力仍然不是此前幾位能比的。

  時局不穩,各地反叛。

  這個時代通訊不便,信息向來閉塞,如果一個傳聞路人皆知,要么是有人在刻意宣揚,要么便是真的到了風雨滿天之時。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消息。

  道人不禁搖了搖頭,感慨莫名。

  距離上次離開長京,距離上次走到越州來,也才短短十年間,大晏竟有風雨欲來之勢。

  神道終究是人道附屬啊。

  人間之事可比天宮之事艱難復雜多了。

  拱手謝過兩名商人,回轉頭來,自家三花娘娘面前的碗里已經快要空了,只剩下兩片野菜葉子、僅剩的一顆餛飩和泛著油光的湯水,而她正用小木勺舀著一勺餛飩湯,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送進嘴里,瞇起眼睛,還微仰著頭,又飛快的砸吧幾下嘴,似是十分享受的樣子。

  骨頭湯確實香濃。

  宋游正待驚訝她吃得如此之快,甚至還想因此假裝夸耀她幾句時,稍一低頭,便發現了自己碗里比剛端上來時還要多的餛飩。

  “…三花娘娘這是何意?”

  “什喵?”

  “三花娘娘的餛飩吃完了?”

  “碗里還剩一個呢!”

  “我碗里又是怎么回事呢?”

  “啥子?”

  三花娘娘拿著勺子,直愣愣的盯著他,一張小臉毫無表情,嚴肅極了,眼神亦清澈堅定不像是說謊。

  “一碗餛飩已夠我吃了,三花娘娘何須如此。”

  “什喵?”

  三花娘娘左看右看,嚴肅說道:“快點吃吧,吃完好爬山了。”

  “顧左右而言他…”

  道人一邊搖著頭一邊說道。

  “要加鹽巴?”

  女童俯下上身,關切的盯著他。

  道人加快了速度。

  吃完付錢,上山而去。

  越州本身稱不上暖和,還好近日天氣不錯,山下只稱得上是微寒,然而到了山上,寒意便明顯加重。幸好肚子里脹鼓鼓的,腹中有食,身體自然而然就會暖和起來,加上走動倒也無懼嚴寒。

  慢慢往山上走去,心情倒也不錯。

  山上同行者不少。

  “好多人啊。”三花娘娘沒有多久就重新變回了貓兒,肚子不算鼓,邁著小碎步與道人一同走著,這也從側面證明,她真的沒有吃多少,一邊走一邊再次感慨,“這么多人,一點都不方便。”

  “三花娘娘莫要亂聞,那是牛糞。”

  “哦…”

  貓兒頓時跑了回來。

  當日下午,一行便到了山頂。

  新春游人果真不少。

  顯然大多都不是移民北遷過來的流民百姓,應是當地的官員,來做買賣的商人之類的,或是慕名前來的文人、游人道人。

  甚至有人在山上修建了簡陋的木屋,收取錢財,給這些游人暫住用。

  至于前方那座石柱一樣的天柱山,山上小路間亦有許多游人,像是螞蟻一樣繞著天柱山艱難的往上爬,山頂宮殿也有裊裊香煙飄入云端。

  “請問足下…”

  道人拉住一個剛從天柱山上下來的人,禮貌請教道:“這山上宮殿里面已經有人了?”

  “既有宮殿,自是有人了。”這名游人回答道,稍稍想了想,又打量著宋游,“先生定是以前就來過這里吧?以前整個越州都沒有人,這天柱山上的宮殿中自然也沒有人,如今越州有人了,這里自然不能空著。”

  “是什么人呢?”

  “是一個老先生和三個年輕先生,打理上方的宮殿,也招待香客。”

  “多謝足下。”

  “兩句話的事,何足掛齒。”

  這名游人擺了擺手,便離去了。

  剩下三花貓跟在道人腳邊,坐著舔著手臂上的毛,等到周邊沒人了,才對道人小聲問道:“上次來都沒人,這些道士是從哪里來的呢?是誰先到這里占了,就是誰的了嗎?”

  “天柱山這么有名,哪會這么簡單,更可能是官府祠部定的。”

  “這樣哦…”

  三花娘娘頓時露出失望之色。

  原來不光是當神仙、坐在廟宇神臺上需要官府敕封,就是在廟宇中當道士,幫忙打掃廟子,也需要官府的敕封。

  她還以為先到先得。那樣的話,算起來他們好些年前、這里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就已經到過這里,爬上過那根山,進過山上的宮殿,還在山上的宮殿中煮過稀飯來吃了,這座山上的宮殿應是他們的才對。

  “走吧。”

  天色越來越晚了,還往天柱山頂上爬的人越來越少了,道人也帶著貓兒與少年往山上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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