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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五、諸女贈禮

  回到槐葉巷,已是月落參橫,天色將明。

  和打哈欠的阿力告別,歐陽戎徑自回了飲冰齋。

  沒有立馬去找嬸娘聊天。

  若是碰上,他少不了被她一頓數落。

  歐陽戎雖然有練氣士體魄,但通宵不睡,在外面亂跑,作息顛倒,總歸是沒理,再和健康早起的嬸娘大清早碰上,有他尷尬的。

  回到飲冰齋,歐陽戎沉吟片刻,去往桌邊,先書信一封,寫完落下大名,蓋上私印,塞入信封,滴上蠟油。

  這封信是送往西南前線的中軍大營,交到秦老手中的。

  剛剛凌晨時分離裹兒有句話說的沒錯。

  衛安惠在慶典前提前走人、外加那個瘦臉漢子行蹤去往湖口縣兩件事,確實令他心頭稍感不安。

  歐陽戎不是懶漢。

  他要做點什么。

  “檀郎。”

  里屋內傳來一道弱弱嗓音。

  歐陽戎收起信封,抬頭看去,發現一道少女的身影,粉白色長裙,正站在門前,揉著眼睛望著他。

  是葉薇睞。

  也不知是何時醒的。

  歐陽戎剛剛回來時,看見她在床榻那邊和衣而睡,繡花鞋都沒脫,應該是在床邊等他,等到睡著了。

  歐陽戎沒有責怪“為何自己通知過今夜晚歸”她還守夜等人。

  他一言不發,徑直走去。

  “檀郎餓嗎,奴兒給你端些早點,你先休息,吃完再睡一覺,甄大娘子若是問,我就說你早起讀書,早膳不去客廳吃了…睡到中午,奴兒喊你。”

  歐陽戎來到葉薇睞身邊,將她攬腰抱起,一掌環著她的腰肢,一掌攬起她的腿彎,大步朝里屋走去。

  “呀…”

  銀發曳地的粉白長裙少女下意識嬌呼一聲。

  歐陽戎伸手探了下,發現是光著腿,這件粉白色長裙本就是一件輕薄睡裙,罩在外面,睡覺的衣物,當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

  他去往床榻的路上,摸索一陣,搖搖頭,收回余溫殘留的手掌,輕敲了下她腦門。

  “啊。”

  在郎君懷中晃晃悠悠的葉薇睞,下意識的捂住光潔額頭。

  “下次記得穿上,小丫頭越來越野。”

  葉薇睞嘟囔:“是天氣熱了。”

  歐陽戎撇嘴:“那為何還穿長襪。”

  葉薇睞不說話了,過了會兒,來到床榻邊,歐陽戎把她放下時,才小聲說:

  “回來這么晚,奴兒以為檀郎會醉酒而歸。”

  “醉酒?”

  歐陽戎愣了下,旋即有些好笑道:

  “所以你不穿?”

  葉薇睞一雙碧眸躲開他的視線,貝齒咬唇:“穿了…”

  “襪子也算對吧。”歐陽戎無奈搖頭,余光瞧見床榻旁邊擺著的一只湯碗,似是醒酒用的。

  他只脫了外套,后仰倒在床上,兩臂摟住葉薇睞的苗條嬌軀,閉目說:

  “好了,不吃,睡覺,你也補覺。”

  葉薇睞嘴角應了聲,側趴在歐陽戎懷中,半邊臉貼著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

  過了好一會兒,閉目休息的歐陽戎都能感受到她有些亂動的腳丫子,一會兒打在他大腿上,一會兒翹起裹長襪的足踝。

  不用睜眼都知道她在神游。

  小師妹臨別時那句話說的沒錯,女人心海底針,小丫頭也差不多,不說海底,那也是碧潭了,不知道在想些神。

  不過歐陽戎的睡眠質量很好,放以前,屬于樓上裝修,他也能倒頭三秒入睡的層級。

  即將迷糊入睡之際。

  “檀郎…”

  她弱弱喊了聲。

  “嗯,什么?”歐陽戎頓時清醒。

  “你睡了?那你睡吧,奴兒不吵。”

  歐陽戎:…

  他睜開眼,仰躺著的他直接抬腿壓住她翹起搖擺的小腳丫,一本正經:

  “好了,快說。”

  葉薇睞埋臉問:“伱說,繡娘姑娘喜歡什么圖案和顏色?”

  歐陽戎不解:“問這個干嘛,你要送什么?”

  葉薇睞嘀咕:

  “嬸娘生辰禮,你領她進門,奴兒總得備點禮物,其實奴兒已經和她挺熟了,但是畢竟是進門的喜慶日子,不能光是謝姑娘和大娘子送,奴兒也得備點薄禮…”

  可能是全天下的女人自帶的種族天賦,小丫頭也不例外,逮著一件事碎碎念念起來,還是大多數男子們都覺得無關經驗的小事。

  歐陽戎看了眼外面有些刺眼的天光,覺得這覺睡不了了,回過頭直接問:

  “好,你要送什么?”

  葉薇睞身子縮了縮,小嘴只吐出兩字:“保密。”

  歐陽戎壓住表情:

  “既然是問圖案和顏色,那就是衣物、扇子或者首飾…不出這個范圍。”

  他直接道:“后兩個你別送了,我和十三娘經常送,繡娘不缺,至于前面一個,繡娘自己女紅很好,也不缺。”

  葉薇睞點點頭,羞道:“好啦,檀郎莫問了,是一些女兒家的私密東西,莫問了。”

  “好,你別太離譜就行。”

  歐陽戎嘆了口氣,也不追問,閉眼睡覺。

  其實很想吐槽,女子們真麻煩,但轉念一想,對女子而言,當眾被接納入門,本就是一件大事。

  繡娘那邊好像也在認真準備。

  用前世的時髦說法…這叫儀式感。

  女人,真是哪個時代都一樣啊。

  “王妃殿下,請問這是…”

  “此物叫綠豆湯,歐陽刺史給它取的名字,不過是冰鎮過的,妾身也沒怎么嘗過,上次有大夫叮囑妾身說少吃寒性膳食,這綠豆湯瞧著就挺寒性的,不過眼瞧著要入夏了,你們這些站崗的將士,天熱出勤,喝點也能解暑,拿去吧,分發給大伙…”

  “是,王妃殿下。”

  艷陽高照,暑氣漸炎。

  潯陽王府外宅,李從善和往常一樣,穿戴白袍白甲,帶領一眾下屬在府內巡邏,檢查崗哨。

  韋眉領著一眾丫鬟前來,除了韋眉外,丫鬟個個手中都拎有一只食盒,此刻正從中取出夾雜冰氣白霧的湯碗。

  李從善好奇問了幾句后,不禁正色,朝韋眉抱拳感激。

  這叫綠豆的東西,他倒是知曉,好像是西域傳來的,不過以前都是藥用,食用也有,但是用來熬米粥喝,算個添頭。    這個原理,就和各種炒菜都喜歡添加豆芽一樣。

  有它沒它,口味都是一樣,但是加進去后,似乎能讓菜肴顯得多一點,能多填些肚子。

  嗯,又是個無用卻有趣的知識。

  李從善此前覺得這叫綠豆的玩意兒也和豆芽差不多,卻沒想到,它還能熬制成什么綠豆湯。

  那豈不是更加多余了,這能有啥味道?

  而且還是冰鎮的。

  民間哪戶人家用得起冰塊?還是用它來儲存這湯汁,真是個鬼才搭配。

  而且本就無味的東西,冰一下,難道還能更好喝不成。

  李從善搖搖頭,只覺得過于奢侈浪費了。

  聽王妃韋眉說,這綠豆湯好像是那位歐陽刺史教他們熬制的,說是他家鄉那邊的吃法,可以清涼解暑…呵,加冰了能不清涼嗎。

  李從善有些興致闌珊,不過畢竟是王妃賜予的,隨手倒掉也說不過去。

  他得起帶頭作用,于是,按照慣例,李從善用銀針簡單試毒后,率先嘗了一口。

  只見李從善身子頓在原地。

  周圍卸去面甲準備品嘗的將士們,頓時發現自家將軍的眼睛瞪大了些,又迅速嘗了口,旋即,干脆丟下勺子,直接端碗,一口飲盡。

  眾將士見狀,哪里還不知原因,頓時圍聚起來開吃,原本猶豫謹慎的將士,也加入其中,嘗完后,他們皆是眼前一亮。

  李從善舔了舔嘴唇,望著綠豆湯空碗的眼神有些詫異與驚喜。

  是糖,里面加了糖!

  在大周朝,糖是很貴的,能用來放進湯里熬制,真是奢侈,估計也只有潯陽王府這樣的人家才能如此大方了。

  “冰鎮綠豆湯…”

  李從善嘀咕了聲,看了眼搶著喝的甲士們,又瞧了瞧不遠處府門前王妃韋眉的身影。

  她帶著丫鬟們,正在監督一些運貨馬車進入內宅。

  剛剛韋眉帶來這些冰鎮綠豆湯犒勞白虎衛將士們后,隨口提了最近會有一些冰塊被送入府中冰窖存儲的事情。

  李從善瞧了眼,也沒去阻攔,轉身又去盛了一碗冰鎮綠豆湯喝…

  往后數日,每日都有運冰的馬車進入內宅卸貨。

  李從善等甲士們漸漸習以為常起來,起初還會去抽查一下,可是到了后面,一眾將士發現,若是打開貨品后,冰塊暴露在外,容易融化,外面太陽很盛,冰塊這玩意兒貴的離譜,大伙都賠不起,最關鍵的是王爺、王妃都在旁邊,容易面露不喜,于是大伙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例行檢查下車夫,便放馬車入內宅了。

  另外,看著來來往往不停歇的運冰馬車,一眾將士們愈發感慨王府富饒,竟有這么多冰運。

  不過大伙也算是跟著享福,王妃韋眉不定時的都會送一些冰鎮綠豆湯出來,犒勞將士們,大伙便也喜聞樂見王府的藏冰多些了…

  不過也有一人反對。

  女史妙真。

  她直接潑掉了一碗冰鎮綠豆湯,直言質問李從善等人,怎能好吃懶做,玩忽職守。

  還說,他們過來是奉命護衛王府的,私下收受美食,不合規矩。

  還說要將此事上報朝廷。

  弄的李從善等將士有些尷尬,不過到了第二日,王妃韋眉卻送的更多了…

  這日,黃昏傍晚。

  幾輛運冰塊的馬車卸貨完畢,照例駛離了內宅。

  亭檐下,今日又是飽喝冰鎮綠豆湯的李從善,安靜目送馬車出門。

  他經過馬車車輪經過的地方時,蹲下身,隨手捻起車輪留下的殘泥,放在鼻子處,嗅了嗅。

  李從善望了眼不遠處的匡廬山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不過很快,他站起身,拍拍手掌,帶隊值夜班去了。

  龍城縣那邊,刁縣令來信了。

  歐陽戎一早來到江州大堂,就收到這道消息。

  接過來信,瀏覽起來,他眉頭逐漸挑起。

  信上提了兩件事,首先,是善導大師又拒絕了慶典邀請。

  慶功大典那日來不了,信上說他是最近外出布施、不小心淋雨染疾,身子不適,一把老骨頭不方便出門。

  另外,善導大師還說,等病愈了再來觀摩大佛,讓歐陽戎、容真先去熱熱鬧鬧辦好慶典,讓陛下開心。

  歐陽戎嘴角扯了下,目光繼續下移。

  第二件事,是關于阿青的。

  上次刁縣令來潯陽城開會,回去之前,歐陽戎特意叮囑過刁縣令,讓其代替他去看望下阿青一家。

  最重要的是,私下問一問阿青,某位金發高大胡姬和她的人,這段日子是否有找過阿青。

  讀完來信,歐陽戎眉頭松開,長吐了口氣。

  根據阿青所說,雪中燭已經很久沒去找過她了,可能是把她忘了。

  除了回應這事,阿青還送過來一物,說是給甄大娘子的生辰禮,讓他代為轉交。

  歐陽戎從信使手中接過碎花布包袱時,放在掌心掂量了下,不知何物,先收了起來。

  歐陽戎轉頭處理起公務,一上午時間,專心致志,解決了短時間內的所有要事,他吐了口濁氣,讓人喊來燕六郎等人,一一交代起來。

  裴十三娘人不在,她在匡廬山和新建的冰鑒商號之間兩頭跑,忙于制冰,運去潯陽王府。

  這硝石制冰的土方雖然被他改良了下,但卻有個缺點,就是消耗硝石等原料太多,不過人手和原料方面不是問題,大力出奇跡吧,不過卻需要裴十三娘在一旁盯著,抽不出空閑。

  處理完諸事,歐陽戎拎起阿青的包袱,離開正堂,拍拍屁股走人。

  正堂內,埋頭苦干的元懷民等官吏看向他背影的眼神,有些艷羨。

  因為接下來幾日,除了燕六郎的日常匯報外,歐陽戎不用再來江州大堂,他以嬸娘的生辰為由,休假三日,嗯,審批人是他自己。

  元懷民嘆了口氣,眼神有點哀怨。

  甄大娘子的生辰禮,十分無情的沒有送他邀請函,可能是怕他繼續白嫖,但元懷民是會帶禮物過去的,雖然到了今日都還沒開始準備,但他覺得心意最珍貴。

  總而言之,去不了甄大娘子的生辰禮,元懷民需要到慶功大典去潯陽石窟作畫,才能休息一日。

  另外,這幾日晚上,族妹易千秋經常來找他嘮叨,今夜也是,她說有一件重要事情今夜要叮囑,關于慶功大典的,還讓他晚上務必回來,不準去潯陽樓喝酒聽曲。

  元懷民覺得,關于慶功大典的重要事情無非就是當眾作畫時的一些馬屁細節,因為這副大佛竣工、官民同慶的畫卷最后是要呈給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的,會在朝堂上展開畫軸,供圣人與文武百官欣賞…

  這不是一件繪畫任務,而是一件政治任務。

  一想到今日下值后,又要面對易千秋那張虎臉,元懷民愁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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