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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袁老天師的遺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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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思還在瞌睡。

  準備和小師妹一起出門的歐陽戎,沒有打攪她。

  也不知道怎么養成的習慣,小墨精來了飲冰齋,正經的床榻不睡,專門挑了個衣柜的最高層位置當作小窩。

  歐陽戎搖搖頭,不過出門前,還是把墨家劍匣擺放在了它旁邊,以防萬一,也能有些感應。

  歐陽戎與謝令姜一起出門,告別了噓寒問暖的甄淑媛,一起乘車前往潯陽王府。

  “師妹翻書如何?”

  “受益匪淺,豁然開朗。”

  馬車內,面對歐陽戎的關心目光,謝令姜低頭看了看掌紋,呢喃了聲:

  “距離賢人,就差一層阻隔了。”

  “看來得再翻書一次。”歐陽戎點點頭:“等妙思醒了,讓她再幫你一次。”

  謝令姜忽然道:

  “謝道友這邊破境神速,貧道有事暫離,倒也放心了。”

  “歐陽長史怎么也來了?”

  歐陽戎瞧了瞧陸壓表情。

  “哦。”

  謝令姜把旁邊的黃萱帶去了一旁,說是有禮物相贈。

  “謝道友好像進展不錯。”

  陸壓不動聲色道:“是那位妙思姑娘幫的忙吧。”

  陸壓岔開話題,點頭道:

  “聽說陸道長要走,前來送行,另外,想再送送小萱。”

  “還在等誰?”

  “那就好。”

  歐陽戎微愣,轉頭看去,發現語氣認真的圣潔款小師妹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他。

  潯陽王府,一座經常議事的書齋門口,陸壓與歐陽戎寒暄了幾句。

  謝令姜蔥指放下車簾,微微歪頭問他:“表情怎么了?”

  反正就是一張面癱臉,看不出具體端倪,也不知道他召集潯陽王一家準備說什么。

  “已經‘翻書’一次了,再來一次,師妹應該就能晉身了。”

  “好。”

  “速講。”

  “那以前不是嗎?”

  歐陽戎忽“咦”了一聲,把腦袋伸到謝令姜正面,去看她表情。

  “帶你濯足…洗個腳,應該不算不賢吧。”

  歐陽戎笑了笑,旋即搖頭:“這儒門第六品賢人,確實讓心境變化了。”

  歐陽戎四望看了看,離閑、離大郎已經趕來,陸壓卻沒有進屋開口的意思。

  謝令姜輕聲,掀開車簾,默默看了眼窗外。

  歐陽戎嘆氣。

  “好。”

  “…??”謝令姜。

  某人撓頭想了想,一本正經說:

  歐陽戎眨巴眼睛:“怎么感覺小師妹氣質淡泊寡欲了點,特別這副表情…”

  “別瞎扯。”

  “滿臉圣潔。”歐陽戎摸摸下巴,一本正經描述:“嗯,渾身上下也冒著圣光,一看就是君子賢人,現在真的迨天人也了。”

  “公主殿下。”

  陸壓突然開口,引得歐陽戎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氣質愈發圣潔的謝氏貴女忍不住白了眼他,輕拍歐陽戎肩膀:

  歐陽戎笑著與他對視:“嗯。小師妹與她蠻處得來。”

  “怎么了大師兄?”謝令姜摸了摸臉頰問。

  “以前臉色正經的時候,顯得傻傻的,現在,顯得圣潔了,反正就是不一樣了,能看出來。”

  “嗯,一個詞,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則內自省也。”

  他與歐陽戎又閑聊了幾句,謝令姜與黃萱返回。

  歐陽戎瞧了眼,黃萱手里多了幾本書,應該是小師妹送的。

  而且看表情,二女有些依依不舍。

  這時,一道梅花妝小公主的身影姍姍來遲。

  除了黃萱,眾人走進屋內。

  書齋的大門剛關上,陸壓從懷中取出一份小包袱,當著眾人的面打開。

  他一邊低頭打開包袱,一邊嘆氣解釋:

  “貧道這次提前回返山門,在計劃之外,本來要一直守在王爺、世子還有公主殿下身邊的…不過,王府防衛這塊,有即將入六品的謝道友,更何況還有歐陽公子在。

  “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做些最壞打算為好,這次喚大伙來,也是此事。”

  離閑好奇問:“什么最壞打算?”

  陸壓不語,已經打開了包袱,徑自取出了兩物。

  與離閑、離大郎、離裹兒的好奇無知的打量不同,歐陽戎與謝令姜瞧見其中一物后,瞳孔微微放大了些。

  師兄妹二人不禁對視一眼。

  陸壓手里是一張紅字黑底的符紙,和一枚碧藍小瓷瓶。

  符紙平平無奇,上面的血字鬼畫符一般生僻難懂。

  但是落在暗中熟讀《真誥》的歐陽戎眼中,卻熟悉無比。

  “咳咳。”歐陽戎捂嘴。

  離裹兒看了眼他。

  不過陸壓并沒有發現某人的略微心虛。

  他臉色嚴肅,手握碧藍小瓷瓶,兩指夾著紅黑符箓,當著眾人面,走到桌前,單手倒了一杯涼茶。

  只見面癱臉青年的目光掃了一遍離閑一家與歐陽戎、謝令姜,忽問:

  “誰來?”

  離裹兒微微蹙眉:“什么誰來,這是何物。”

  陸壓指了指茶水:

  “誰來喝下符水?”

  頓了頓,他又鄭重其事道:

  “飲下符水者,可激發一次降神敕令,此乃我上清絕學,關鍵時刻,可以保一次王爺一家無虞。”

  除了早猜到的歐陽戎與謝令姜,眾人面面相覷。

  離閑不禁問道:“喝下符水,可有什么副作用。”

  陸壓面無表情:

  “這要看到時候是什么危險了。貧道會告訴你們一段口訣,飲下符水者,適時念詠,即可請神上神。”

  韋眉欲語:“降神嗎,萬一承受不住…”

  陸壓難得打斷他人:“總比全部出事好。”

  眾人沉默了會兒,不時看一眼面癱臉道士手中的紅黑符箓。

  歐陽戎也趁機悄悄打量觀察這枚活生生的紅黑符箓,求索、默記著什么。

  陸壓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王爺、王妃請放心,畫下這張紅黑符箓之人,絕不會傷害你們,因為…”

  面對書房內眾人的好奇目光,他抿了下嘴,看向手中紅黑符箓的眼神中,帶著點傷感之色:

  “因為正是先師。”他說。

  “袁老先生?”

  離裹兒面色不解問道:

  “我耳聞過你宗的降神敕令,可是原來袁老先生不是已經故去了嗎,還是說,所請之‘神’另有其人…”

  陸壓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只是臉色隱隱有些舍不得。

  不過歐陽戎發現,離閑一家聽到這是袁老先生所制之符后,表情大多稍微放松下來。

  很顯然,十分信賴那位上清袁老天師。

  謝令姜邁出一步,卷起些袖子,露出皓白手腕:

  “還是我來吧。”

  陸壓卻搖了搖頭。

  “此屋內眾人,唯獨謝道友與歐陽公子不行,不是不信任,而是你們未見過先師…”

  他話語點到即止,目光越過謝令姜,投向離閑、離大郎等人身上。

  離閑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離裹兒往前邁了一步。

  可是卻有一道聲音比她更快:

  “道長,我來吧,阿父年紀大了,而且身份尊貴,不能有失,我乃長子,應當我來才對。”

  離大郎走到了陸壓面前,轉頭又朝幼妹離裹兒認真道:

  “裹兒退下,你身子骨不如我,龍城大孤山那次,被衛少玄他們追殺,你已經為咱們站出來過一次了,那次已經很愧疚了,怎能再讓伱上。”

  歐陽戎與眾人皆側目。

  離閑、韋眉臉色慚愧:“大郎…”

  離裹兒亦是不滿開口:“阿兄逞什么能…”

  離大郎突然朝她展顏一笑:

  “沒事,阿妹,都一樣。”

  離裹兒抿唇。

  眾目睽睽下,離大郎端起了茶碗,笑著朝陸壓道:

  “道長,接下來怎么做,口訣又是什么?”

  陸壓深深看了眼這位潯陽王世子。

  察覺到好友的堅毅目光,歐陽戎適時開口,朝離閑、離裹兒道:

  “只是做個后手,不一定用得上,況且激發降神敕令不會直接威脅生命,這次就聽大郎的吧。”

  眾人止聲,臉色復雜。

  “好,那就世子殿下了。”

  陸壓突然點了點頭,以眾人沒有見過的速度迅速掐訣,旋即手中碧藍瓷瓶“啵”一聲彈開,瓶口飛出一粒深黑色的血滴,落在了他兩指捻有的紅字黑底符箓上。

  符箓自燃,暗紅色灰燼化為一縷青煙,溜入茶碗中。

  離大郎沒有猶豫,將碗中符水一飲而盡。

  放下茶碗后,只見表情像是喝了苦藥一樣,轉頭朝韋眉、離裹兒道:“阿母阿妹要不取顆蜜餞。”

  他一臉苦逼。

  眾人愣了下,旋即忍俊不禁,氣氛稍微放松…

  陸壓朝飲下符水的離大郎交代一些事情后,書齋會議很快散去。

  陸壓帶著黃萱準備離開,返回茅山祖師堂。

  一條長廊上,離閑有些依依不舍,和陸壓走在最前面送行寒暄。

  黃萱落在了后面,與歐陽戎并肩而行。

  她忽而抬頭:

  “恩公,那天我和爹爹若是沒有隨陸師兄逃走,而是被裴夫人請了出去,當眾給你敬酒,你是不是會很失望?”

  歐陽戎看了眼她,想了想道:

  “真話還是假話?”

  “真…先說假話。”

  “假話就是,我不喜不悲,堅定自己,繼續行善,不問回報。”

  黃萱一愣:“那真話呢。”

  “真話啊。”

  歐陽戎扭頭看了看長廊外面的夜景,澄澈眼神倒映著天際銀河:

  “真話就是,會有些沮喪,會難受很久,但是我也不苛責你們的選擇,畢竟好日子誰都想過,心里還會有些自責,你們是潯陽城的一份子,我這個江州父母官,沒有讓你們過好一些,你們才選擇了那些富商。”

  黃萱問:“恩公這樣,就不累嗎?”

  “累?累了就睡唄,睡一覺就精神了。”

  “我是說心,心累。”

  “心?一人之心,當然會有累的時候,但是千萬人之心呢?

  “當你要做的事,代表著千萬人之心呢?”

  歐陽戎嘟囔搖搖頭,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萱熟悉的青銅假面,他朝她擺了擺面具:

  “這是在龍城一個朋友留下來的,以后我也可能和那個朋友一樣某天不在了,但我會把它交給下一個人。

  “其實我剛開始去龍城的時候,并不是單純以什么為己任,戴上這張面具的,我有私心,只是順帶而為,隨時準備摘下面具,辭官跑路。”

  瞧了瞧臉色驚訝的黃萱,某位名揚天下的正人君子笑了笑:

  “是不是沒有想到,是不是一直以為我這樣的正人君子,應該一開始就是以一個崇高的理由投入為民請命的事業?不應該摻雜半點私欲,否則就不完美了?”

  “有一點…一點意外。”

  歐陽戎揉了揉她低垂下的小腦袋:

  “我覺得沒什么難以啟齒的,真正意識到我得做點什么的時候,是在我那位朋友犧牲之后。

  “某種意義上,他是受了當時本心并不純粹的我的感染,才毅然決然為眾人抱薪凍斃的。

  “我…很愧疚。”

  黃萱默默拉了拉他袖口。

  歐陽戎低頭朝她說:

  “沒事,我沒難過,有些人就是要活得像煙花一樣熱烈的綻放,任何阻攔他在那一剎那絢麗到慘烈綻放的行為,某種程度上就是對他的一場侮辱謀殺。

  “也只有如此絢麗的煙花,才能讓下方埋頭沉默的蕓蕓眾生中的一些人…一些相同的人醒悟,然后也在某日化為了一道絢麗的煙花,點亮黑夜。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場煙花的壽命絕不只有三秒…小萱。”

  他忽然按住聽到入神的紅襖小女娃的消瘦肩膀:

  “現在這才哪到哪,都還沒有到我這枚大煙花閃亮登場呢,我怎么會累呢?與人奮斗,其樂無窮,巴不得!”

  黃萱轉頭,看著面前長史恩公的燦爛笑顏,有些怔色。

  歐陽戎用力揉了一把滿是笑意的臉龐:

  “當初阿山在龍城綻放了一次,可把我眼饞的,不過他只讓龍城人看到了,而我,高低要讓天下人瞧瞧,讓阿山羨慕羨慕我。”

  黃萱用力點頭:“好,我…我一定認真看。”

  歐陽戎忍俊不禁。

  少頃,他收斂表情,忽然指向她懷中一疊書本:

  “你謝姐姐送的?”

  “嗯,她說我可能做不成書院才女了,但是還是要多看書。”

  歐陽戎頷首:“對,覺可以少睡,飯可以少吃,書不可以少讀,哪怕當了道士。”

  “好。”

  少頃,終于走到長廊盡頭,眾人停步。

  臨行前,某位紅襖小女娃回頭看了一眼。

  那位說話溫聲細語、悄悄揚言要成為全天下人頭頂煙花的長史恩公已經轉身忙碌去了,好像從認識起,他就一直忙個不停。

  陸壓提燈前進,沒回頭。

  “元萱子,你真要修這茅山上清道嗎?”

  “度人無量天尊。”她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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