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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姓家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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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小師妹出城監督星子戰況,已經過去三天。

  這三天,前線王冷然出動的援軍每日都會派一位信使回城送戰報,稟告最新消息,

  比如行軍到何處、比如急需哪種物資需要歐陽長史籌集、比如敵人的動向。

  最新的消息是,今日傍晚時分,急燎燎送來的。

  所幸消息不好不壞:

  王冷然援軍已經安然抵達吉水縣境內,正稍加歇腳,準備進軍距離最近的牯嶺鎮。

  吉水縣城那邊送來的敵人最新動向是,洪州匡復軍正在包圍攻打吉水縣城,朱凌虛陣前露面,勸降不成,反被守將趙如是唾視輕辱,朱凌虛氣急,命匡復軍加大了攻打力度。

  正堂內,與燕六郎、元懷民、陳幽等江州官員一起聽完前線戰報,歐陽戎默不作聲,走出門去。

  長廊上光線昏暗,傍晚時分,廊沿上高掛一只只燈籠。

  只不過天剛黑,江州大堂的衙役們還沒過來點燈。

  歐陽戎穿過長廊,去往馬棚,牽引冬梅。

  下值返回槐葉巷宅邸。

  江州大堂今日有其它官員值夜,無需歐陽戎一直待在這里。

  今日他回去的有些早。

  剛剛的幾份最新的前線情報,其實已經是一天前的了。

  所以眼下,王冷然所率匆匆趕路的援軍應該是已經抵達牯嶺鎮。

  歐陽戎抿嘴,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和不方便的地方:

  消息的傳遞是有滯鈍性的。

  并沒有無線電、電報這些東西來傳達最新軍情。

  煉氣術等超凡力量,從歐陽戎眼下已知的看來,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生產力,進而影響封建體系與戰爭模式的東西。

  這也導致所謂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形,

  你就算有一顆微操大師的心,也沒有這個施展機會,頂多是派個宦官去監軍,負責幫你進行這項未竟的搗蛋事業,否則就只能御駕親征這個選項了。

  不過愛好出國留學的皇帝畢竟還是少數。

  所以憂心仲仲的歐陽戎,派出了小師妹。

  她是練氣士,奮力趕路,一躍數丈,趕路夠快,

  若是吉水前線發生戰敗等急事,她也能第一時間傳回來,比尋常信使快多了,至少縮短半日的滯鈍時間。

  歐陽戎對小師妹還是比較放心的。

  這樣可以防止那夜郭遇假傳消息那樣,被敵人利用了時差、信息差,打個猝不及防。

  多想無益,歐陽戎回到槐葉巷宅邸。

  吃過晚飯,在書房休息了會兒,他披星戴月出門,照常去了一趟潯陽王府。

  最近,他每日都會過去一次。

  潯陽王府,竹林書齋內。

  眾人齊聚。

  “皇弟又傳信來了。”

  離閑朝歐陽戎等人笑說:

  “除了講朝堂的事,信尾提到了剛出生的幼子滿月之事,相王府辦了滿月席,連在上陽宮養心的母皇,也親自駕到,含飴弄孫。”

  他不由感慨:

  “說起來,都好多年沒見了,年長些的幾位侄子也不知還記不記得本王這個伯伯,日子過得真快啊。

  “眉娘,你明日備一份禮,裹兒、大郎也備一份,伱們當堂兄姐的,可不能斷了情誼。”

  離閑仔細叮嚀。

  離裹兒與離大郎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小師妹不在,歐陽戎吃梨旁聽。

  旁邊傳來韋眉的一聲輕哼:

  “小皇叔這些年倒是在京城過的快活,婆婆還是疼他的,再怎么禁足深宮,不還是留在身邊嗎,哪像咱們一家,貶到南邊吃苦…

  “七郎,以前咱們在龍城,怎么不見他天天來信,逢年過節都不一定有一封書,現在倒好,天天找你敘舊…”

  離閑面露難色,解釋說:

  “那不是被貶庶人嗎,容易牽連對方,長樂和皇弟其實也有難處,在洛陽也不好說,再說了,裹兒生辰,他們做叔做姑的,不也次次送禮了,眉娘說是不是,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還提它干嘛,都往前看,放寬些心…”

  “你倒是心寬。”韋眉撇嘴:“可人家說不定心窄,眼兒多著呢。”

  離閑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其實…其實皇弟也是期盼本王早些回京的,到時候又能團聚,可能不是咱們往最壞方向猜的那樣…

  “這次皇弟提小侄子滿月宴的時候,也在信里商討了一些法子,助咱們回京。”

  離裹兒先是看了眼出奇平靜的歐陽戎,收回眸光,忽然打斷問:

  “皇叔說了什么法子?”

  “是借這次桂州、洪州叛亂,皇弟說,若他那邊爭取到了江州道行軍大總管的職務,最后平叛成功,有此功勞,到時候他和長樂就能在御前一起進言,請求母皇接咱們一家回去,機會很大…皇弟還是心念咱們的。”

  “心念?”韋眉冷笑:

  “就怕他們借大勝之勢把衛氏也一起解決了,咱們都來不及反應,到那時候,小叔子威望中天,哪里還有你這兄長的分,就算御前求情,讓咱們回了京城又怎樣,七郎斗得過他的心眼?”

  眾人頓時沉默。

  見歐陽戎始終不說話,離裹兒只好開口提醒:

  “阿父,別忘了祖母為何留有咱們,現在又為何開始啟用咱們,離衛之爭斗而不破,兩方斗的激烈卻都拿對方沒辦法,這才是最好的,阿父你才能左右得益,他們都得拉攏咱們。

  “雖然衛氏該死,還妄想著蛇吞象,但越是這樣,在祖母面前咱們越要大氣,對雙方不能表露太多喜惡,更不能徹底倒任何一邊。”

  離閑聞言嘆氣。

  妻女強勢,一番利弊刨析與教訓,他駁斥不了,有些喏喏。

  離大郎這時緩和插話,笑了下:

  “親戚血緣關系,總歸是在那里的,阿父重情,一時間也難割舍…不過阿妹、阿母,你們講得很有道理,阿父,親情亦有遠近,有些話是為咱們家好,還是得聽聽的。

  “這樣吧,堂弟出生,禮還是要照常送,而且還要送最好的,和相王府的關系不能斷,不過阿父,以后皇叔每次寄來的信,你都得拿出來,給檀郎還有咱們瞧一瞧,大伙替你參謀。

  “上次叛徒假傳消息的事,皇叔確實有些失責,他可能無惡意,但難免手下有毒士慫恿,咱們須以防萬一”

  離閑左右看了看,眾人都默認此言,他只好點頭,由著妻兒子女、還有謀士做主。

  歐陽戎吃完梨子,擦了擦手,終于開口了句:

  “大郎說的在理。”

  離裹兒皺眉:

  “若這么看,這江州道行軍大總管的職務,若被相王府的人拿到,是不是也不太好…”

  歐陽戎:

  “其實這種事情,最該擔心的不是咱們,而是陛下,陛下何曾看不出朝堂雙方的心思,雙方斗而不倒,也是她的底線。

  “咱們能干預的太少,耐心等著吧。若猜的沒錯,最后可能會選相對中立的將領,和雙方關系都不錯,或者都不熟。”

  眾人眼睛一亮,放寬了心。

  “檀郎說的有道理。”

  少頃,一場商討完畢,眾人紛紛離去。

  歐陽戎隴袖,走在回去的路上。

  最近與離閑相處久了,他逐漸知道一些容易忽視的往事細節。

  當初乾高宗與衛后的夫妻感情其實是十分恩愛的,

  雖然民間喜歡津津樂道深扒某些野史。

  但是二圣確實感情深厚,高宗對衛后信任有加,

  別看現在朝堂老臣們個個都堅持自己曾是大乾忠臣,可以前大乾朝時,朝堂內弊一點也不少,衛后幫助高宗擺平了不少開國留下的功臣舊勛集團。

  二圣聯手,可惜后來,前者早亡,后者壽長…

  有時候權力會推著人往前走。

  用作為練氣士的小師妹話語說,這叫異化。

  不管如何,昔日父母如此恩愛,離閑、長樂、離輪等兄弟姐妹耳濡目染,自然注重親情。

  所以哪怕是到了現在,離閑對于女帝衛昭的感情都是很復雜的…

  只有歐陽戎曾提過的“鄭伯克段于鄢”的舊典才可尋味一二。

  帝王家事,何其詭吊。

  歐陽戎深知身份只是一個謀士,哪怕再親近,也始終沒忘自我定位。

  所以剛剛談及相王,他沒有插嘴。

  直到大郎開口,歐陽戎才照常表態,站他那邊。

  回到飲冰齋,歐陽戎沒有看書,今夜難得早睡。

  最近幾天,白日忙成狗,他晚上睡的有些沉。

  睡前,葉薇睞還在挑燈看書,歐陽戎沒管她。

  就這樣,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察覺到胳膊被用力搖晃著,歐陽戎立馬清醒。

  轉頭一看。

  是葉薇睞的擔憂小臉,里屋床榻前,還有一道徘徊踱步的紅衣倩影。

  是小師妹。

  “檀郎快醒醒,謝姐姐回來啦,有急事相告…”

  “那邊發生何事?”

  歐陽戎睡意頓時丟到了九霄云外,迅速翻身下床,外衣都來不及穿,抓住床邊歸來佳人的柔荑,上下打量了下,發現沒有什么受傷,先稍微松了口氣。

  “大師兄,我…我沒事的。”

  謝令姜語氣無奈,不過歐陽戎發現,她俏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他不禁皺眉。

  本以為是戰敗的急事,可看小師妹表情…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到底怎么了。”

  “王冷然他…他好像贏了。”

  “啊?”歐陽戎微愣,“贏?怎么個贏法。”

  “大贏特贏。”

  歐陽戎皺頭愈皺。

  謝令姜接過葉薇睞遞來的水杯,仰頭抿了一口,深呼吸后,說完:

  “那個朱凌虛,半途倒戈,幫助王冷然,前后圍攻蔡勤軍!

  “本來蔡勤在牯嶺半道埋伏王冷然的援軍,不過圍城的洪州降卒們在朱凌虛帶領下,停止圍城,放出了守將趙如是的軍隊,任由他們出擊,一起前后夾擊蔡勤軍…

  “然后就大勝了,蔡勤帶數百騎敗走,船只被秦將軍燒毀,滿江的灰燼殘骸…王冷然現在正在追擊潰敗敵寇…”

  謝令姜臉色復雜的講道。

  “還能這樣?”

  歐陽戎無語。

  這次實在是沒想到,不是沒想到贏,而是沒想到這么個贏法。

  他此前算到了無數種情況,甚至連王冷然投降的可能都開始預防了,可是現在看來,發現自己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人的無恥下限。

  “朱凌虛…哈。”

  第二日下午,王冷然大勝的消息傳來。

  全城歡呼。

  不過歐陽戎與潯陽王府的感受有些復雜,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過總得來說,江州之圍算是暫時解除,對大伙都有好處。

  至少在李正炎的匡復軍還沒有推進到洪州之前,江州暫時無憂。

  甚至逃跑的蔡勤等人,回去后估計連洪州城也難守了,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三日后。

  艷陽高照的上午,王冷然率軍大勝歸來,朱凌虛父子,跟著他一起大搖大擺進城。

  王冷然騎馬走在最前頭,一張老臉喜氣洋洋。

  后面跟著棄暗投明的朱凌虛父子,他們臉色肅穆,看不出沾沾自喜,特別是長子朱玉衡,全程低著頭。

  原洪州都督朱凌虛則是泰然自若一些。

  歐陽戎帶著眾人站在城頭,他瞧了瞧緩緩靠近城門的濃眉大眼、國字臉的朱大都督,嘴角抽了抽。

  好你個朱凌虛,三姓家奴是吧?

  先抱滕王府大腿,再投降蔡勤、響應李正炎的匡復大旗,現在又倒戈衛氏“棄暗投明”。

  歐陽戎搖搖頭,拍了拍袖子,下城迎接。

  原因已經很明了,哪里是什么臨陣倒戈,分明就是朱凌虛早就和衛氏勾搭。

  看來當初在洪州時,根本就是被迫投降的,貪生怕死,假裝跟著滕王一起從了李正炎、魏少奇他們。

  李正炎、蔡勤以為他們是千金買馬骨,卻想不到,朱凌虛根本就是蛇鼠兩端,滕王和長子都賣力拉他下水又怎樣,

  早就斷定朝堂會贏,此人一點匡復離乾的心思都沒有,與衛氏暗中有聯系,對,很可能就是那個波斯商人李栗暗中串聯。

  歐陽戎不禁南望桂州、洪州那邊。

  雖然和李正炎、蔡勤他們眼下是敵人關系,但李正炎他們至少是條漢子,敢腦袋掛腰帶上,不服就干。

  只可惜好像撞到個稀有款的三姓家奴。

  歐陽戎抿嘴,不禁替李正炎默哀三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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