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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有個朋友

  “王大人問我作甚,城中事務不是都是王大人在管嗎。

  “下官還在放假呢,閑得無聊,過來坐坐而已。”

  正堂,王冷然與一隊鎧甲兵卒擋住了門口的陽光,

  后面還跟著一群江州大堂的官吏,圍攏上來,吃瓜看戲。

  審閱公文歐陽戎,轉頭看了眼有些急色的王冷然,笑答了句。

  王冷然皺眉,走進來,在歐陽戎桌前踱步徘徊:

  “歐陽長史當真什么都不知道?”

  歐陽戎點頭:“倒是知道一點。”

  “什么?”王冷然睜大眼問。

  “他現在應該不見了。”

  歐陽戎瞥了眼門口整裝待發的持戈士卒,頷首又說:

  “找不到人,王大人現在很急。”

  王冷然瞪著面子吊他胃口、卻說廢話的微笑青年,眼皮子壓不住的跳動,有皺紋的眼角漸漸瞇起:

  “歐陽良翰,若是敢知情不報,你知道后果,別以為朝中有人說話,就為所欲為,和叛軍眉來眼去。

  “現在正處國危,陛下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放逃罪犯,做破壞朝廷大局的人。”

  歐陽戎疑惑,四顧了下左右后,眼神古怪的看著王冷然:

  “有點奇怪,不是,咱們先捋一捋。”

  摸下巴道:

  “下官怎么記得,下官主持江州大堂的時候,王俊之人還在州學,老老實實,被司法曹的眼線早中晚盯著。

  “為何到了王大人接手,主持江州大堂的時候,司法曹卻跟丟了人,找不著人影。”

  歐陽戎朝左右眾人,皺眉說:

  “怎么王大人接手什么,什么出問題,現在嫌犯跟丟了…天天叫別人大局為重,依下官看,王大人才是破壞大局的人吧。

  “要不先去王大人府上搜搜吧,說不定有驚喜呢。”

  “哈哈…咳咳。”門口人群中有人憋住笑。

  “…”王冷然老臉漲紅。

  少頃,見實在問不出什么,這位江州刺史臉色不虞,甩袖離去。

  看見門口眾人散去,王冷然帶著兵卒去往別處搜查,

  歐陽戎收回目光。

  掛在嘴邊的微笑緩緩消失,抿唇沉默下來。

  他剛剛大致聽了聽。

  原來,李正炎在桂州舉事,與他相關之人都受到了牽連。

  不僅是歐陽戎與潯陽王府,曾被李正炎、魏少頃送來江州州學任職的王俊之,更是首當其沖。

  只不過在此之前,還沒有確切證據,只是被分派江州的監察御史嚴密監視,禁足潯陽城內。

  然而前幾日,揚州那邊,有一位王俊之的同年舊友站出來,朝江南道監察御史,告發王俊之。

  直言王俊之曾與李正炎、魏少奇等人聚會于揚州,私下酒會上,各自因失去官職心懷不滿,陰謀作亂,有過反言…

  于是揚州那邊的監察御史發文過來,令江州官府逮捕王俊之,以造反同犯之罪下獄。

  同是出身老王家,王冷然早就看王俊之不順眼,

  你小子出身關中京兆世家,卻好好的前途不要,偏要跟保離派混,現在還敢舉旗造反。

  真是背著糞簍滿街竄,找死。

  不過王冷然帶著兵卒,興沖沖找上門,卻撲了個空。

  被一直盯梢的宅子,沒了人影。

  于是王冷然第一時間跑來找歐陽戎,懷疑是他搗鬼…

  “真是一群廢物。”

  看著門外,燕六郎抱胸,臉色冷峻道:

  “要是司法曹還在我手上,王俊之插翅難逃。”

  “氣氛不對勁。”

  是歐陽戎忽然出聲:

  “王俊之參加過菊華詩社,又見過潯陽王和世子,王冷然今日大張旗鼓,不只是抓反賊同黨邀功這么簡單。

  “他可能是想抓住活人,嚴刑逼供,栽贓我與潯陽王府。”

  燕六郎頓時起身,緊張道:“那怎么辦。”頓了頓,“幸虧這小子跑掉了,否則還要連累咱們。”

  他又皺眉:

  “可他昨日還被盯梢的人看見進了家宅,今早才不見的。

  “最近潯陽城嚴守,卯正二刻才開城門,王冷然肯定派人嚴兵把守,

  “這小子該不會還在潯陽城里吧,糟了,不能讓王冷然先捉到他。”

  燕六郎分析間,歐陽戎早已起身,走出門。

  回頭看了眼他。

  燕六郎見狀,拿起配刀,默契跟上。

  一炷香后。

  江州大堂不遠處的一座巷子里,有一輛馬車低調開動,緩緩駛去遠方…

  “良翰兄?燕參軍?怎么今日有空登門拜訪。”

  元懷民打開院門,臉色好奇的看著突然到訪的歐陽戎與燕六郎。

  院門前,歐陽戎一身素白皂袍,頭戴一頂氈帽,背手而立。

  燕六郎站在他身后,懷里抱著一只長條狀琴盒,由紅木雕制,制成縮小的古琴形狀。

  元懷民的目光從陌生琴盒上挪開,朝戴氈帽的平靜青年笑問:

  “良翰兄該不會是來以琴會友吧。”

  他撓撓頭:“可惜我更擅琵琶,對于琴曲研究不多,只略懂一二。”

  “略懂一二?哦那就是很懂了。”歐陽戎目光越過他肩膀,看了眼院內:

  “懷民兄怎么住在寺廟的客院里?”

  元懷民老臉一紅:

  “生如逆旅,一葦以航,話說,睡哪里不是睡在夜里,都一樣,哈哈哈,都一樣。”

  歐陽戎點點頭:

  “懷民兄倒是豁達開朗,若是遲到扣俸這事也看的通透,那就更輕松了。”

  嬉皮笑臉的元懷民瞬間板臉:“萬萬不可再扣了。”

  他堅定搖頭:“這月還剩十三日,在下必不可能再遲到缺勤。”

  “有志氣。”歐陽戎越過元懷民,走進院落,左右張望,嘴里問道:

  “身上怎一股酒味,又參加晚宴文會,宿醉而歸?”

  “差不多吧。”元懷民低頭嗅了嗅袖子,嘀咕:“有酒味嗎。”

  歐陽戎腳步不停,筆直朝前方最大的主屋走去。

  元懷民回頭看見,露出無奈表情,他跟在不客氣“闖”進院子的某人身后,勸道:

  “寒舍雜亂,許久未收拾,要不良翰兄還是在院子里坐坐吧。”

  歐陽戎搖頭:“屋里莫不是藏有佳人?”

  “這…”元懷民猶豫間,看見懷抱琴盒的燕六郎,在主屋門口停步,與琴一起留在門外。

  歐陽戎泰然自若走進屋中。

  元懷民只好老實跟上。

  “怎么有兩只茶杯,都有茶葉?”

  歐陽戎回頭,輕笑一聲:“難道懷民兄預知我來,提早倒茶,可怎么還喝了我的?”

  打趣完,他又平靜問:“還是說上午有其它客人。”

  元懷民點頭:“早起酒醒,是有朋友上門喝茶。”

  歐陽戎坐下,取來新茶杯,自顧自倒茶,淡淡問:

  “你的這個朋友,是不是叫王俊之。”

  元懷民頓時沉默了。

  他笑容收斂了點,坐了下來,一邊收拾茶具,一邊輕輕點頭。

  “那他現在人呢。”

  歐陽戎似是毫不意外,左右四顧一圈。

  元懷民嘆氣:“自然是走了。”

  “真走了假走了。”歐陽戎笑問:“該不會藏起來了吧?要不叫出來一起喝茶。”

  “是真走了。”他無奈答:“茶還沒涼,就已離去。”

  歐陽戎輕“嗯”了聲,問:“那伱知不知道,江州大堂正在搜捕他。”

  “不知…”

  元懷民抬頭,卻撞見歐陽戎直勾勾的眼神,他猶豫了下,點點頭,又搖頭:

  “只是猜到。”

  歐陽戎嘆息:

  “猜到還放跑,他現在是朝廷嫌犯,懷民兄知情不報,若被王冷然知道…那就不是本月剩下十三日俸祿沒法拿的問題了。”

  元懷民疲倦道:“在下確實有錯,聽從良翰兄發落,愿往自首。”

  歐陽戎不接話,目不斜視看著他問:

  “現在在哪,跑出城了?”

  “不知。”

  元懷民搖頭,猶豫了下,補充一句:“但…能猜到一點。”

  “講。”

  元懷民唉聲嘆氣:“若沒猜錯,去了潯陽王府。”

  歐陽戎霎那皺眉。

  安靜了會兒,眉頭松開,

  他笑說:

  “呵,好個王俊之,真是好膽。”

  茶杯放下,歐陽戎起身,不理元懷民,準備走人。

  似是不再追究。

  元懷民忽然開口:

  “良翰兄。”

  “嗯?”

  “那日,你說每日上值都等在下,現在還算不算數。”

  歐陽戎聞言,卻是想起那日說此話前的另一句話,他沒好氣道:

  “有屁快放,別文縐縐的,繞彎煽情…我說的話一直有效,從不例外,你有何事,你都可和我說來,能處理的我都處理,處理不了,那就別說。”

  原本嚴肅的元懷民愣了下,旋即失笑,他表情重新轉為正色,目光落在歐陽戎那頂氈帽上:

  “其實…當初李正炎來找過在下。”

  屋內空氣一靜。

  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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