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租屋出來,觀月靜行走在雨簾中,雨水冰冷,沖走了她手上殘余的血的溫熱,被雨沾濕的衣布濕潤,蓋住了她身上遺留的血的滑膩,雨激起的泥土的氣味,鉆入她的肺部,替換了血的腥氣。
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等雨水帶來的感覺完全覆蓋了血的感覺后,走進了一條小巷。
她沒想到會遇到你,更沒想到會從你的口中聽到那埋藏在記憶深處中的宅子。她的精神,她的命運,被那所宅子攫住了。
存放宅子影像的記憶之匣里,還存放著兒時的幸福回憶,存放著最初的傷痛,家的分崩離析。
宅子讓她想到全家福的同時,也讓她想到了母親布滿血絲的眼睛,父親吐出的血塊,急轉直下的生活。
幸福混著苦痛,進入她的心中,她瞬間做出了決定,比起那些苦痛,她更在意那份歡愉,她要在那棟存放她僅有的美好人生的宅子里度過余生。
她答應了你的邀請。
伱將藍色的雨衣褪下,披在她的身上。
你和她一起,來到了觀月家的老宅。你已買下了這棟別墅,并托一之瀨詩織的關系,將宅子盡力復原回觀月靜小時候的模樣。
雨橫風狂,你手上的雨傘遮不住風,自然也就擋不住雨,踏入觀月靜老宅的屋門,你放下傘,身子同觀月靜一樣濕透了。
觀月家不大,二樓有三間臥房和一間廁所,浴室在一樓,只有一間。
水珠順著你的T恤和休閑褲流淌,滴落在深色的地板上,不一會兒便匯成一小灘。
你拿出一條干毛巾,簡單擦了擦身子,將浴室的使用權先給了觀月靜。
一段記憶場景顯現在南悠希的腦海中,是觀月靜的視角。
“阿姨先去洗吧,我過會兒進去偷看。”
少年促狹的聲音和眼神,未能激起觀月靜的羞惱。
她裹在雨衣中的手掌干燥,雨水的感受離去,血的觸感回歸,順著手臂而上,席卷了她的身體,讓她顫栗。直到進入這棟別墅,借助這相同的空間聯系上兒時的感受,她的精神才恢復了些。
她瞧一眼少年,沒有回應那個稱呼,也沒有回應那個犯罪預告。
花灑的溫水覆蓋了她的皮膚,聯想和追憶很難掩住真實的感受,真實的溫水驅散了印象的血水。
但幻象往往不會和真實對抗,而是依附、埋伏在真實的感受中,在人松懈的時候倒戈一擊。
溫水忽然化作血水,潑灑而下,流過右手腕,滑膩的觸感回歸,鮮紅充斥眼眸。
她握住手腕,心臟跳動劇烈,呼吸跟著急促。
這時候,她聽到浴室外間更衣室的動靜,少年推開外門,嗓音打斷了幻象。
隔開浴室和更衣室的磨砂玻璃上,顯現出少年的身影輪廓。
“靜姨要什么顏色的內衣?粉色可以嗎?”少年的嗓音清澈。
“黑色。”觀月靜雙手撐在墻壁上,努力壓下胸口的惡心。
“什么尺寸?”南悠希又問。
觀月靜這才發現自己陷入了少年的陷阱,她說:“不需要,我用吹風機吹干衣服。”
夏日的衣裳單薄,一會兒就能恢復干燥。
少年的回答聲沒有傳來,觀月靜見到玻璃上少年的身子俯下了,她聽到抽屜拉開的聲音和少年離開的腳步聲。
半分鐘后,少年的身影輪廓重新印在磨砂玻璃上。
“吹風機不見了。”少年回答。
什么不見了,是剛剛被你從抽屜里拿出,藏起來了!
觀月靜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爭論,她抬起頭,浴室頂部裝著燈暖:“那掛在浴室里,烤一會兒就好。”
她又見到少年的身影輪廓俯下了,少年從衣簍里拿了東西,走出了更衣室。
十多秒后,他又走回來:“衣服不見了。”
關掉花灑,觀月靜拉開了浴室磨砂玻璃的門,她赤著腳,從一臉驚訝的少年身邊走過,順著地上少年留下的水跡,來到走廊深處的柜子前。
她的濕衣服和吹風機一起,放在柜子的深處。
左臂抱起衣物,右手拎著吹風機,她又在少年身邊走過,用右手的吹風機敲了下少年的腦袋,下手不輕不重,少年的痛呼帶著一些浮夸。
磨砂玻璃的門重新合上了,浴池中消散的水霧再次濃郁起來,經了少年的打岔,觀月靜的精神從那血的追憶中回歸,她抹上洗發液,抹上沐浴乳。
少年沒有如同之前宣言的那樣進來偷看,也許少年只是口花花,也許是她揮吹風機的那下讓少年知難而退,更有可能的,是她出浴室到回來的過程中,少年已經看了爽快。
這是她第一次在男性面前露出軀體,她原先很在意這些,現在,她已沒有什么可以在意的東西。
沖干凈身體,觀月靜在更衣室里,用吹風機吹干頭發,再吹衣服。這樣吹干的衣服不免很皺褶,很不美觀,她不在意,若不是考慮到客廳那邊的窗簾拉開著,她甚至覺得不用披上這麻煩的布料。
客廳的窗簾其實沒有打開,少年將簾布拉上了,防止她像在走廊上那樣,以最天然的狀態出現,
觀月靜看向坐在竹椅上的少年,少年的身子還在滴水,他的臉上沒有瞧見禁果的羞澀,也沒有被撞破惡行的忐忑,他的眼中帶著些失望,失望于觀月靜身上有著衣服,他拉上窗簾的舉動沒了意義。
“我去洗澡,靜姨隨時可以進來偷窺。”少年站起身,瞥觀月靜的目光含著期待。
觀月靜當然不會進去偷窺,她躺在沙發上,天花板的燈光照入她的眼眸中,她瞇起眼,精神一陣恍惚。
“我想住在這里。”
南悠希從浴室出來后,觀月靜對少年說。
“我不缺房租錢,阿姨這么說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吧?”
少年坐在她的身邊,用干毛巾擦濕潤的頭發。
觀月靜握住少年的手腕,用少年的指節在少年的腦殼上敲一記,少年剩余的一只手捂捂頭,又揉揉受傷的手,十分繁忙。
“不是阿姨。”觀月靜糾正,她的眼本就顯得兇,臉繃起后,平靜的話語都帶上了恐怖的氣息。
“阿不阿姨無所謂,快點兒把衣服脫掉,我要收房租了!”
這次落在南悠希頭上的,是觀月靜自己的指節,她的指節比南悠希細,也比南悠希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