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哥哥一直陪著我。”少女的眼神認真而堅定。
“這是不可能的。”南悠希搖搖頭,“茉優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那我不要做茉優,悠希把我當做陌生的女子高中生吧!”
“可你就是茉優。”
少女說著不要做“茉優”,實際上,聽到南悠希這句話的她,心中的不安散去了許多。
她自己都奇怪自己的想法,明明她未能讓悠希留下來,進程完全沒有推進,結果更是不存在,為什么她反而安心下來了?
她想,是因為悠希肯定了“茉優”的存在,肯定了他們之前的關系,肯定了她還是十年前的她。
只是,她想要繼續小時候的時光,而悠希并不愿意。
這么想來,她只是后一半沒有進展,前一半已經成功了。
她伏在南悠希懷中,這熟悉的胸膛和溫度讓她回想到小時候,她的哀傷和急躁暫時散去了。
至少在此刻,她回到了從前,找到了過往。
“一個月后,我送悠希到機場吧。”她說。
她接受了男人將要離開的現實,因為她無法更改這個未來,她回想到小時候,想到父親和母親拉著她,離開了御崎。如今,這個結局又要重演了,她掙扎過,但不能更改未來,只能再次像小時候那樣,禮貌、體面地道別。
“茉優。”南悠希撫摸少女的頭發。
“嗯?”
“沒什么。”
陽光照在地板上,映出一片靜謐,風從院子里吹進來,帶著淡淡的海的氣味,吹動少女的頭發。
南悠希拍拍少女的腦袋:“怎么了?動來動去的。”
他瞧著少女不斷變換姿勢的雙腿,那裹在修身牛仔褲下的圓潤,一會兒縮著,一會兒伸著,一會兒左腿在上,一會兒右腿在上。
茉優抬起頭,美麗的雙頰上飄著紅暈,連帶著眼中的清潭,都蒙上了霧氣。
“要憋不住了。”她用可憐的聲音說。
“澆在身上吧。”南悠希提議。
“怎么可能這么干!”少女鼓起臉,“悠希好變態。”
“知道不能這么干,還不趕緊上廁所去!”南悠希捏一下她的臉,掰開她環在自己的腰間的手臂。
“悠希抱我去。”
“我看變態的是你才對!”
“明明小時候…”
“雖然不知道你要說什么,但是小時候根本沒有發生過這種事!那時候的伱可是模范得有些讓人害怕的小孩,一點兒沒給我添過麻煩。”南悠希吐槽著,“怎么別人是越來越乖巧懂事,你歲數增加了一倍,反而變得調皮起來了。”
“因為乖巧的茉優只能跟著爸爸媽媽離開。”少女小聲說。
南悠希隱隱聽到了這句話,他假裝沒有聽清,手上用力,推離了少女的軀體,他先站起身,再拉少女起來。
“回來可以繼續抱著嗎?”茉優看著南悠希的臉,她因為這個才一直忍耐。
“如果你漏在身上的話,肯定是不能繼續的。”南悠希沒有正面回答。
“悠希就在此地,不要走動。”茉優往檐廊跑去,她先大步跨兩下,然后變成了小步伐。
南悠希坐回坐墊上,看檐廊上少女的影子消失在墻壁后面。
過一分鐘,空蕩蕩的少女走回來,她坐在南悠希的身側。
南悠希看她濕漉漉的手掌,水珠垂在她的指尖,她肌膚的雪色倒映在細小的圓珠中,將透明的清水染成純白,像牛奶。
“啊,今川老師的包丟在這里了!”茉優拿起手提包,放在矮桌上,忙給凜花發消息。
南悠希盯著包看一會兒,指了指拉鏈上掛的掛飾:“茉優認得這個嗎?”
“有點兒眼熟。”少女放下了手機,凜花說包明天她來拿。
她抓起小劍的掛飾,仔細瞧一會兒:“好像是那個要加好多生命才能拔出來的劍,是我和悠希小時候玩的吧!”
對上了過去的美好回憶,茉優和悠希一齊笑起來。
你發覺了茉優留下的攝像機,相比奈緒藏攝像機的技術,少女太過稚嫩。在今川真那問你和茉優的關系時,你故意揭穿了一切謊言,抹去一切連接你們的曖昧表象,你是說給少女聽。
茉優闖入進來,打斷了你的話。
她和凜花配合,敷衍并支開了今川真那。
你與茉優交談,你說,你還將她當做十年前的孩子,這句話讓她心安,她內心的浪濤變成了微小的波紋,她接受了你將要離開的事實。
你疑惑,少女對你到底是怎么樣的情感,你想要問她,又怕得到的回答動搖你的內心。
這天之后,你們的關系又回到了從前,少女叫你起床,給你準備衣食住行。
她的生日越來越近了。
看著模擬文字,南悠希揉了揉額頭。
只瞧文字,會覺得劇情的轉折,覺得模擬人生中他的堅持離開有些突兀。
那是因為,模擬文字沒有將他的內心感受描繪出來。
這些感受在記憶場景中顯現了,南悠希體會得很清晰。
那是想要放棄采風,放棄回御崎,在櫻之丘,在歌島定居,與少女一同生活的想法。
這份感覺不同于奈緒、夕子和玲奈那時候的感覺,而是一種更加平淡的,溫馨感受。
他想,他其實是個討厭孤獨的人,四處旅行采風并非他的愿景,他想要的,還是有人陪伴的未來。
閉上眼睛,將腦袋擱在柔軟的枕頭上,南悠希回想之前的一次記憶場景。
是爬山那次。
茉優走得太快,他追不上,落下少女一段距離。少女瞅準時機,在他低頭看路的時候,爬到了樹上去,將身子隱在樹冠中。
看不到少女的他,孤身立在樹林中的他,感覺到的是一片平靜,這份平靜在旅行采風中總是陪伴在他的身邊,有如大音希聲,他一直沒有意識到,或者說,忽略了這份感覺。
這平靜中帶著一些寂寞,往常,他有刻意去隱藏,去扼殺這份感受,但這次,他猝不及防,對茉優的離開沒有絲毫心理準備,他城門大開,孤寂沖入進來,讓他清晰地體會到了。
在找到茉優后,他深深松了口氣,孤單消散,有人陪伴的喜悅升上來,織出一片幸福的感受。
也許模擬人生中他那時還沒有察覺,但現實中的南悠希,在這個記憶場景里,已經發覺了不對。
他想,這種陪伴,模擬人生中的奈夕玲不能給他,他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奈夕玲有陪伴他的能力,但是一旦有了陪伴,他們的感情就會變質。
對茉優而言,或許也是一樣。
一旦他留在少女的身邊,他和少女的關系到底會怎么演變,他自己也把握不住。
這理應是一種親情的感覺,但是,他和茉優并無血緣的關系。
嘖,真是麻煩。
南悠希又想,既然他會有這種感覺,奈夕玲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愁緒?
對了,還有美月和一美。
也許,他不應該這么執拗?因為得不到最好最完美的未來,就直接不要這份未來什么的…
再看吧。
他之前生出了誰也不戀愛的想法,導致這次模擬人生成為了單身貴族,下次,他只要抱有另外一種想法,就能得到不一樣的未來。
他可以從這些未來里看到利弊,找到解決的手段。
視線放回在模擬界面上,南悠希又頭疼起茉優的事。
他想,模擬人生中的自己去意已決,應該不會生出意外了。
他和茉優的這個未來,是好的未來嗎?
他不知道,也猜測不出。
放下挽留你念頭的茉優,不再說一些曖昧的話,她對你的情感很純潔,一如十年前。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之前的她是在向你諂媚。
現在的她更愛撒嬌了,你無法拒絕直白地要求親近的她。
她最喜歡枕在你的腿上,讓你撫她的額頭。
去掉矯揉后,你們間的感覺更加純粹,你留下來的念頭也更加強烈,這讓你覺得危險。
距離茉優的生日還有一周,這天是周末,茉優無需上學,她膩在你的身邊。
記憶場景顯現。
“你醒啦,悠希,現在已經是2077年了,你昏迷了五十多年。”
床鋪上的南悠希睜開眼,見到的是少女嚴肅的臉,她小巧的唇輕輕開合著,櫻色的舌尖若隱若現。
“是這樣嘛,多謝茉優奶奶提醒。”南悠希推開少女的臉頰,坐起身。
“我才不是奶奶!”茉優氣呼呼地說。
“到2077年,你可不就是老奶奶了?”
“那我是老奶奶,悠希是老爺爺,咦?一下子沒有代差了。”
“恐怕我已經在土里了,不是代差,是陰陽之差。”
“不會埋在土里的。”
“怎么不會,那時候我的已經…”
“我會放在家里。”
南悠希啞然,他還以為少女要說他不會死,沒想到是準備將他的骨灰放在自己家。
“小心我晚上出來嚇你。”他按按少女的頭。
茉優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將衣服遞給南悠希,看他穿上。
南悠希以為她說的是俏皮話,實際上,她真的這么想過。她電腦的收藏夾里,保留了一些電影里出現的,用骨灰的邪惡復活儀式的影像,她想,等悠希化成灰了,她可以試一試,死而復生的南悠希,失了社會中的一切連系,將完全屬于她。
吃了早飯,兩人一起坐在客廳里,遠處潮聲細密,窗外秋色濃烈,天空沒有云,太陽灑下廣闊的、清爽的光。
茉優倒下身,枕在南悠希的腿上。
“今天天氣不錯,不出去玩嗎?”南悠希問。
“沒有什么好玩的。”
“凜花呢?”
“我和她做朋友,就是因為她不用我總陪著她去這里去那里。”
“那你空閑時間都做些什么?在我來之前。”
“打掃、種地、畫畫、料理、玩一些游戲看一些電影,還有…”
“還有什么?”
“記日記。”
“記日記也能算的嗎”
“一篇日記要記好久的。”
“手賬?”
“倒沒有那么精細。”
南悠希低頭看少女,他不知道少女說的是真是假,在他來之前,少女真的也一直待在家里嗎?
不是因為他的到來,才整天待在家中,除了他之外與誰也不接觸?
茉優的這份態度,也是南悠希迫切要離開的理由。曾經他以為,隨著時間的過去,少女會漸漸失去對他的憧憬,漸漸遠離他。
現在看來,這份預想完全錯誤。
他不想讓少女在自己身邊腐爛。
他又想,腐爛只是他的定義,也許對少女來說,這是萌發。
他再反過來,思考這個想法本身,這想法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他拿不準少女的心思,就算拿捏準確了,他也不能斷定她的正確與否,個人的感覺可不一定就是正確,老后后悔自己曾經的“正確”也是常有的事。
先離開再說吧,少女才十七歲,能知道些什么呢?
倒是他,應該好好思考思考自己。
十一月,天已寒,茉優穿一件厚裙子,裙下是保暖的白色長襪。
盯著那長襪看一會兒,南悠希心中沒有生出見到玲奈和夕子雙腿的沖動來,他為此感到心安。
越是與少女一起,你越是覺得應該早點兒脫身而出。
你回想年輕時的感覺,那時候的你覺得,只要雙方覺得沒有問題,那么不管他們怎么樣都不成問題。
你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稚嫩,情感可不是這么簡單的東西,喜歡即是厭惡,親近帶來疏遠,真誠孕育謊言。你又想,若是年輕時候的自己,一定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失了熱情和勇氣。
距離茉優的生日還有三天,她向學校請了假,待在家中陪你,你沒有斥責她。
終于,到了少女的生日。
又一段記憶場景出現。
屋外的天完全黑了,星空璀璨,扣在墨藍色的大海上空,星光映在海面,海濤的聲音仿佛是星星在低吟。
南悠希和茉優坐在矮桌旁,桌上放著蛋糕和簡單的飯菜。
飯菜不是出自少女的手,而是南悠希在院子里生火做的燒烤,他只會火燒,這是在野外學來的。
“凜花不來了嗎?”南悠希問。
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是準備讓她不要來的,但是她之前就說不來了。”茉優誠實地說。
“沙貴和弘一呢?”南悠希又問。
到達歌島后,除了第一天和弘一交談了幾句,之后他再沒有和朝霧家的夫妻倆交談過。
他和朝霧夫婦都不是好說話的性子。
當然,也可能是他有點兒心虛,不敢聯系茉優的父母。
想到這一點,他猛然發覺,他還沒有和沙貴和弘一說自己要離開的事。
“這時候應該是爸爸媽媽最忙的時候了,沒關系啦,以前不也都是和哥哥一起過生日嗎?”茉優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