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玲奈也不知曉為什么自己的目光總是投向小豆山。
往遠處眺望是她的習慣還是興趣已分不清,大約所有被困在一個地方的人,都會忍不住眺望四周。而眺望必須要有目標,要有一個落眼處,除開已常去的花園,高聳顯眼的小豆山最適合。
她已于不知不覺中記下了小豆山的模樣,就像記下花園的模樣一樣。夜晚坐在床上,她透過窗戶看向晦暗的夜,眼睛只能瞧見小豆山的輪廓,腦中卻能浮現出山峰的全貌。
但是,盡管遙望那座山那么多次,她都沒有生出前往小豆山的幻想,所以,在你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小豆山,現在就出發后,她很驚訝。
記憶場景顯現。
娛樂室有兩個病房那么大,一臺黑色的液晶電視掛在墻上,橘色的布沙發擺滿了屋子。電視前的沙發最長,其他沙發或擺在桌子旁,或擺在窗戶邊。窗是落地窗,上半部分被藍天占據,下半部分是翠綠的山野。
南悠希在電視前的沙發上躺下,他的脖子枕在沙發的扶手上,伸展身體。中島玲奈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她用不安的眼神看看四周,確定自己的行為不會被別人看到,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后,學南悠希躺了下來。
她從醫院藍色的拖鞋里,抬起了穿白色薄棉襪的腳,擱在橘色沙發的表面。
她不如南悠希躺得干脆,腿先蜷縮著,許久才伸展開。
那雙格外安靜,曲線優雅、腳趾可愛的腳丫,就停在南悠希的腳前。
南悠希沉下身,用自己穿黑色襪子的腳,撥一撥中島玲奈裹白襪子的腳心。
一住m.quanzhifash
雪兔子一般的腳丫受了驚,立即鉆回了洞穴里,少女曲起腿,看少年的目光中帶著羞澀和嗔怒。
少年毫無歉疚地一笑,這笑容里還帶了些成功欺負少女的孩子氣的喜悅。
他手一撐,腰一用力,身子在沙發上轉一圈,頭腳顛倒,腳蹬一下沙發扶手,像泳池里折返的泳者,滑到少女的腳邊。
“你在干什么啊!”中島玲奈嚇了一跳,忙坐起身,要將靠近少年腦袋的雙腳放在地上。
她的心中全是羞愧,腳靠在別人的腦袋邊這種事,實在太失禮,太惹人厭了!
南悠希一把抓住了從自己頭上躍過的雪兔子,柔弱的兔子掙不脫他的手掌。溫暖、柔嫩的觸感從他的手心傳來。
“請放手。”中島玲奈紅了臉,她心中的慌亂并未顯露在臉上,她的訓斥聲并不刺耳,不含威嚴,蘊著一股典雅的風情。
南悠希松開她的腳,臉還是嬉笑著。
少女穿上拖鞋,藏在布鞋內的腳背還殘留著少年手心的灼熱,她又羞又惱。
她未經人事,對男女關系的了解只限于電視劇和電影,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皮膚都是一種誘惑,她以為,少年是在故意捉弄她。
“我們去小豆山吧,現在。”
南悠希的建議提出得太突然,太讓中島玲奈驚訝,少女頓時忘了腳的事,忘了問罪少年。
“那可是在醫院外面誒!”她覺得這個提議不能執行。
“醫院又沒有設下電網、機槍和碉堡,當然可以跑出去的吧?”
“可是…”
中島玲奈的腦中亂糟糟的,她的確很在意小豆山,但她從未想過前往那青翠的山峰,少年突兀的提議打破了她對小豆山僅是觀賞的純粹觀念,讓她躊躇,就像去花園那次一樣。
“醫生也沒有說不能出醫院的吧?”
“雖然沒有說過,但是住院的時候不能跑出去是常識吧!”
“我想,一直待在千草宮廷里,從未接觸社會的玲奈殿下,沒有資格說出‘常識’這兩個字。相信我,沒說就是可以。”
中島玲奈不擅長應付語言的逼迫,在慌亂中,她不禁回過頭,遙望遠處的小豆山,希望山峰能給她答案。
“那太遠了,而且那么高的山,我根本爬不了。”少女的心情低落下來,她看向自己藍色的拖鞋。
“放心,那座山有步道,我已經考察過了,推著輪椅上去完全沒有問題。今天涼快,明天氣溫就要升上去,那時候爬山就成了折磨,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南悠希從沙發上起身,向少女伸出手。
中島玲奈抬頭看他,心中的失落被他話里的信息沖淡了。她想,少年居然提前考察過了小豆山,選擇今天不是少年的心血來潮,而是深思熟慮。
她意識到,這看似不著調的邀請后面,是少年的一腔情意。
幸福尚未生起,她馬上想到自己身在何處,這里并非少年所說的千草宮廷,而是千草醫院,她并非在人間很高貴的妃殿下,而是在疾病中很有名望的將亡人。失落重新占據她的內心,悲傷隨之而來。
“我沒有想去看那座山。”她低下頭,說出很冷漠的話。
“我知道。”南悠希抓住了她的手,“是我想帶你去。”
中島玲奈又一次拒絕了伱,你任性地拉著她的手,托她出去。你到一樓借了輪椅,和她偷偷跑出了醫院。
偷跑只是你和中島玲奈內心的感覺,實際情況正相反。你從背包里取出薄外套,讓少女穿上,大搖大擺地從側門出去,保安沒有阻攔,將你們當做了出院的病人。
你推著中島玲奈乘上地鐵,地鐵上眾多的乘客嚇了少女一跳,她已忘了上次見到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時候。
你沒有帶中島玲奈去小豆山,地鐵駛向了相反的方向。
少女疑惑地問你,你說要將她拐賣,她笑著說你在騙她。
你帶她去了自己的公寓,拿出托千壽一美幫忙選購的連衣裙,遞給她。醫院的病號服太顯眼,你也看膩了少女長衣長褲的打扮。
換上連衣裙的中島玲奈很不習慣,她不停用手按著裙擺,比起褲子,裙子太過清涼。
她詢問能否換上褲子,你拒絕了她的無禮要求。
將白色的遮陽帽按在她的腦袋上,你帶著她再次乘坐地鐵,這次,你們去往了小豆山。
起初,從醫院里跑出來這件事讓少女心慌意亂,但很快,這份慌亂化作了一種歡樂。這從未體會過的叛逆讓她臉頰潮紅。如果說欺騙父親和游蕩花園還是小打小鬧,那么,逃離醫院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看向帶著她干出這種大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