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老太太中秋節

　　清早，林秀清推開房門，聞著堂屋鍋里飄著粥香味，本想去洗漱先，再去洗衣服，結果卻看到老太太坐在桌邊，手邊好像一堆的紙張。

　　她有些好奇，走近一看，掛歷？

　　“你干嘛？”

　　一打被撕下來的掛歷？

　　這是干嘛？

　　林秀清一臉懵逼，仔細看了一眼，最上面一張是昨天的日期。

　　而老太太正在一張一張的數著，嘴里念叨著數字，沒空跟她說話。

　　她伸手要翻一下，卻被老太太打了一下手背。

　　“別動！”

　　“你這是干嘛？”

　　被打了一下，但是她還是翻到了，下面是一過的日期。

　　他們家的掛機是掛在門邊的墻上，好方便進出能看到今天是幾號，每過一天，第二天早上就撕掉一張。

　　每天都是老太太第一個起來，也從來都是老太太撕的掛歷，她還真沒撕過一張，也不知道老太太沒把這些掛歷給丟了。

　　“這都是昨天以前的日期了，你留著干嘛，怎么沒丟了？在數什么啊？”

　　老太太正好也數完了，說道：“唉，數日子呢，我這一天天的，記性也不好了，別的老頭老太太都記不清人，老年癡呆了，我還能認得人，可是數不清日子了。”

　　“怕忘記東子他們走了多少天，就特意從他們走的那一天開始，把撕下來的日歷存起來，這樣我每天數一數，就知道他走了多少天了，也不會忘記。”

　　老太太說著還抹了一下眼淚，“今天都中秋節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打個電話回來，在外頭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大過節的還在外頭掙錢，這孩子太辛苦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黑了，瘦了，肯定瘦了，從小都沒吃過什么苦頭，這幾年都吃了個遍了，現在連過節都回不來…”

　　“前段時間別人都被抓進去了，可擔心死我了，也不知道現在平不平安，外頭那么混亂，怎么不早點回來，家里多好…”

　　“媽祖得多保佑保佑我家東子，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等打電話回來，你也得多說說，催他回來…”

　　“別人呆外頭就給別人呆外頭，他還那么小，個個有事都還找他，他不累不麻煩啊？一個個的，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還要他一個小的幫忙…”

　　“你得把他叫回來，外頭太亂了，咱們不賺這個錢就好了，給別人賺，別人愛怎么賺就怎么賺。”

　　“這都走了91天了，往年還有個盼頭，想著中秋節也就回來了，今年中秋怎么這么快了？這日子有沒有錯了？”

　　老太太抬起頭希冀的看向林秀清，手里還拿著一疊平平整整的日歷紙張，“你給看看？給數數有沒有錯了？是不是我數錯了，算錯日子，撕多了啊？不然怎么這么快中秋啊？”

　　林秀清在心里嘆息一聲，這可真是命根子。

　　“沒數錯，也沒撕錯，今天就是中秋節，昨天大姑不是還送月餅來了嗎？我二哥前天回家了一趟，昨天回市里前，還特意過來給我送了兩麻袋的柚子。”

　　老太太嘆了口氣，“那沒錯了，我等會去村委會等，今天中秋節，他肯定會打電話回來的。你等會看不到我，那我肯定是在村委會，你進出記得鎖門。”

　　“在家里等就好了，誰知道什么時候打電話回來啊。”

　　“那不行，我腿腳慢，沒去等著，得走半天，那得急死我，我得提前去坐著等，肯定會打電話回來了。”

　　林秀清搖搖頭，沒說啥了，不給她點盼頭，她就天天坐門口嘆氣，看的都心煩，偏偏還不能說什么。

　　不然就媽祖娘娘，觀音菩薩，如來佛祖，灶公灶婆，土地公土地婆她都得念一遍。

　　附近有廟的，近的她就三天兩頭去，遠的她等孩子周日沒上學，都得使喚一個扶她去拜拜。

　　老太太說完就把掛歷在手里攏了攏，整齊一點，又摸摸口袋，拿了一張葉耀東的黑白照片出來瞧。

　　林秀清沒管她，一天得瞧八百遍，口袋摸進摸出的看，怎么都看不膩。

　　等她洗漱完，才看到老太太瞧夠了又放回了口袋，手里的掛歷紙張也拿進房間去放好。

　　等她盛稀飯，她又看到老太太從屋里出來，走向門邊，繼續翻看墻上的掛歷。

　　“這離過年還得多久啊？”

　　“可不能過年才回來，那得什么時候了？”

　　“今年得幾號過年來著？”

　　“沒了？就到12月過了…”

　　老太太翻到12月的最后一張才反應過來，也才轉頭對她道：“你晚點出去看看，明年的掛歷能不能買了？幾號過年看不到啊…”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林秀清沒回應她也不在意。

　　“現在哪里有明年的掛歷，你不要一直翻了，指不定沒翻完，阿東就回來了。”

　　老太太高興的點頭，“對，也是，肯定沒翻完就回來了…”

　　“你要閑著沒事，就把咸菜炒了，我先去洗衣服，洗完剛好吃飯。”

　　不然，她擔心等會老太太跑沒影了，起碼她沒在，老太太是不會走的。

　　等她一洗完衣服回來，前腳剛進門，后腳老太太立即也出門去了。

　　“我吃過了，我去村委會了。”

　　葉母剛過來，正在門口，就看老太太拄著拐杖出去，“你去哪兒？”

　　“我去村委會，今天中秋，東子肯定會打電話回來，我去等著，他應該起床了。”

　　“長千里眼了？隔著十萬八千里都知道他起床了？”

　　林秀清笑道：“可不是嗎？命根子一樣，一早起來就念著中秋節，阿東肯定會打電話回來。”

　　隔壁的葉二嫂也搭話道：“那是，命根子了，撒泡尿都能知道，更何況起床了。”

　　葉母道：“確實，今天過節，人沒回來，怎么也會打電話回來的，我也趕緊吃了去等著。”

　　林秀清心里其實也惦記著緊，但是她不像她們那么閑，家里里里外外哪里都要她。

　　作坊那邊，還有市里的都要她操心，她哪那么多空閑，還能跟她們一樣去村委會那邊坐著等？

　　雖然知道今天過節肯定會打電話回來，但是她也只能先忙手頭的事情，等村委會有人過來通知電話，她才能跑過去。

　　等9點左右，她在作坊里清點貨物的時候，有村里人過來吆喝了一聲，說有他們家人電話打回來了，她才立即撒腿就跑。

　　等她跑去村委會的時候，是葉母在接電話，而老太太則在一旁不停的罵。

　　“中秋節自己一個人在家里享受，孩子都在海上，良心也過得去，也能坐得住？”

　　“怎么當老子的也不知道，等半天，就等著沒用的電話…”

　　“我等啊等，等啊等，唉，中秋節都沒回來…”

　　“我的東子哎，早知道就不讓你多聽你爹的了，老家伙就想著自己…”

　　“給我接電話，我罵一罵…”

　　葉母手頭的電話就被老太太奪了過去，“你說你，三個兒子都在海上，你一個人在家里也能吃得下飯？”

　　“也不知道多心疼一下兒子，大過節的還讓他們在海上，得多辛苦啊，趕緊趁早回來。”

　　“都走那么多天了，錢哪能賺的完的？早點回來啊，外頭也不知道多難，可心疼死我了，過節都吃不上一口好的…”

　　葉父在另一頭也罵罵咧咧，“你知道什么，一把年紀了瞎摻合，有你什么事，話沒聽兩句就激動，都跟你說下午就回來了。”

　　“你在家里躺著舒服…”

　　“有你舒服嗎？”

　　“東子下午幾點回來啊？你讓他早點回來，早點打電話過來，我就坐在村委會等他。”

　　“我怎么叫他早點回來？我飛過去啊，你愛等，你就坐電話前等著。”

　　“對，我就坐電話前等著好了。”

　　葉父懶得搭理老太太，反正也說過話了，他就把電話給其他人輪流接。

　　林秀清也問了一下葉母，剛剛都是葉母跟葉父說的電話。

　　老太太剛一聽是葉父打來的就失望極了，開口就，“怎么是你，東子呢？”

　　把葉父氣的夠嗆，還說自己是撿來的，打電話回來還不招待見。

　　林秀清了解過后，道：“那中午有回來，忙活完肯定得下午了，下午阿東肯定會打電話回來。我們先回去吧，坐這里也是干等。”

　　“你們回去吧，我閑著也是閑著，就呆這里等吧，反正在哪里等也都是等。”

　　“別管她，附近老頭老太也多，她也有個伴，不用整天坐門口唉聲嘆氣。”葉母率先往外走。

　　林秀清也跟上。

　　等傍晚，葉耀東才忙完，顧不得吃飯就去打電話了，怕再晚一些郵電局就關門了。

　　老太太第一個就接上了，眉開眼笑的噓寒問暖，“東子，今天吃月餅了沒有？今天中秋節，你沒回來，在外頭得好好過節，多吃點好吃的，別委屈了自己。”

　　“有什么活，你多叫你爹去干，別累著了。”

　　“他們什么都指望你，你又不是神仙，你少干一點，別管人家，照顧好自己…”

　　“現在都降溫了，你厚衣服厚被子也沒帶去，這可怎么辦，你回來吧，啊？別呆外頭了，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提心吊膽…”

　　葉耀東只在電話接起的時候喂了一聲，就沒有機會說話了，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通。

　　“不用操心，我好著呢，這里有賣棉衣棉褲棉被的，什么都有，都現成的，直接買就行，我等過段時間就回去了。”

　　“過段時間是多長時間啊？”

　　“過兩三個月吧，你吃吃好睡好，等我回去就行。”

　　“啊？還有三個月，日歷撕沒了，都看不到你的人了？”

　　“撕沒了我就回來了。”

　　“真的啊？別騙我…”

　　林秀清接過電話，對葉耀東說老太太把日歷單子存起來的事。

　　“天天數，撕一張就數一遍，我也是早上起早了才看到。一天得看你照片八百遍，念叨你有沒有吃飽，天冷了有沒有衣服穿，全家耳朵都遭殃。”

　　葉耀東笑笑，“我明天拍幾張照片，洗出來給你們郵遞回去，這樣就當看到了。”

　　“真要過年才能回來啊？”

　　“差不多，年前回去，1月份吧，還有3個多月，別擔心，等我回去過個肥年。”

　　“唉，那你在外頭小心一點…”

　　“給我給我…”老太太搶過電話，“東子，你要早點回來，多叫你爹幫忙，自己別累著了，大過節的，吃點好的補補身子，肯定又瘦了…”

　　“知道了。”

　　“你爹活干多了，多干點沒事，你多照顧一下自己。”

　　“知道了…”

　　“你早點回來，阿清也累得很，家里沒男人不行的，不然你讓你爹在外頭，你先回來…”

　　“我有分寸。”

　　“唉，那你也得早點回來…”

　　葉耀東直到掛上電話，另一端都還傳來老太太一直叫著他早點回來。

　　他也不得不掛了，太晚了，郵電局要下班了，已經催好幾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