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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和夕沼詭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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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聞道,夕可死。

  這是一句很經典的求學箴言,不過在和夕沼這個地方,似乎日夜都能聞到所謂的“道”,而這里的道,乃是指“鬼道”。

  薛破夜只見到前面是一片廣闊的沼澤地,枯藤纏繞著沼澤旁邊的老樹,幽幽月色下的沼澤一片詭異,老樹上的夜鴉發著鬼般的低鳴。

  在沼澤旁邊,就是一大片人頭高的野草,覆蓋之下,是那荒墳野墓。

  和夕沼這個名字很特別,按照很多人的解釋,其實也很簡單,無非是指這里看起來總是顯得很太平,死人無法爭斗,比活人的世界更清凈,而這里茂林環繞,一年四季看過去,即使是陽光明媚之時,這里依舊是夕陽西下般陰暗無比。

  薛破夜和綠娘子催馬近前,看著大片的野草荒墳,在這深更半夜,卻沒有所想的恐懼,反而有一種感慨和同情。

  家家祭祖,而這些長眠地下的孤魂野鬼卻又是誰來祭拜。

  薛破夜翻身下馬,對著前面廣闊的墳場鞠了一躬,真摯道:“各位逝去的前輩,無人祭你們,我亦無人祭,不如我和你們湊合在一起,也好有個寄托。”說完,他又連躬三下,在他心里,只是對遠在另一個時空的祖先表示一下后人的尊敬而已。

  綠娘子看見薛破夜一臉的虔誠,自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還道薛破夜是真的用心在祭拜這些孤魂野鬼,不由很是感動,跟在薛破夜身后,行了個萬福,不過馬上醒悟自己現在是女扮男裝,不由俏臉泛紅,學著薛破夜的樣子,也鞠了幾躬。

  薛破夜背負雙手,耳邊聞著老鴉的低叫和駿馬發出的響鼻聲,滿眼的荒蕪,哪里還有其他人跡,不由皺起眉頭。

  “子夜了嗎?”薛破夜問綠娘子。

  綠娘子頷首道:“已過子夜!”

  薛破夜自語道:“即約我來,卻不敢現身,總不會是捉弄我吧?”

  話聲剛落,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腳步聲卻是從身后傳來。

  薛破夜和綠娘子立刻戒備起來,轉頭去看,只見身后緩緩走出兩名黑衣人,頭發披散,乍一看去,還真像孤魂游蕩。

  若非兩名黑衣人手中各持一把鐵鍬,薛破夜還真準備喊幾句“南無阿彌陀佛”來驅散厲鬼了。

  這兩名黑衣人各握一把鋒利的鐵鍬,看也不看薛破夜,徑直走到沼澤邊,這才停住步子,一語不發,便開始挖坑。

  薛破夜眉頭緊皺,去看綠娘子,卻見她美麗動人的臉上,也是柳眉緊蹙,二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

  二人靜靜地站著,看著兩名黑衣人在沼澤旁邊挖出了一個三尺寬,五尺深,七尺長的大坑。

  薛破夜心里有些打鼓,瞧這陣勢,這大坑就如同一個挖好的棺材坑,難道今天晚上要埋葬什么人?他雖然膽子不小,但是見此詭異的場景,心里還是堵得慌。

  綠娘子雖然武功不錯,但終究是女子,這陰森可怖的環境下,眼前又發生這樣詭異的一幕,不由輕輕想薛破夜那邊靠了靠,薛破夜很自然地握住綠娘子滑膩的小手,用力握緊,綠娘子頓感小手一陣溫暖,本來有些發憷的心兒這才安寧不少。

  “兩位大哥!”薛破夜壯著膽子問道:“是兩位約在下過來相會的嗎?”

  兩名黑衣人就像啞巴,更像聾子一樣,理也不理,挖好大坑,提著鐵鍬慢悠悠地離去,片刻間就隱匿在夜色之中。

  薛破夜拉著綠娘子的手,緩步走到大坑旁邊,見那大坑竟真是用來放棺木的,長寬深度都是典型的墳坑。

  “我…我們回去吧!”綠娘子嬌嫩的肌膚上泛起雞皮疙瘩,額頭冒出一絲香汗,若真是敵人,即使強大,綠娘子也敢與之正面相搏,只是這鬼怪般的驚悚氣氛,讓一個女孩子家生出了許多恐怖之感。

  薛破夜對著綠娘子輕輕一笑,湊近耳朵輕輕吻了一下,柔聲道:“別怕,一切有我。”

  綠娘子感覺粉嫩的耳朵被輕輕吻了一下,嬌軀微顫,聽著薛破夜溫柔的話兒,雖然薛破夜的功夫未必有自己厲害,但是聽著這句話,只覺得那股恐懼感頓時盡去,心兒踏實了不少。

  眨眼間,卻見那兩名黑衣人忽然返了回來,每人背著一個大袋子,腳步如飛,奔向大坑這邊,薛破夜急忙拉著綠娘子向后退了一退。

  兩名黑衣人來到大坑邊,徑自跳了下去,也不知道搗鼓什么玩意,片刻之后,就見兩名黑衣人提著空袋子跳出來,再次離去。

  而在兩名黑衣人消失的時候,從夜幕中,終于走出一個更怪的人來。

  那人看起來很瘦,穿著淺黃色的袍子,長相很平凡,屬于那種丟在人堆里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類型,不過他走路的姿勢卻很好看,看起來很有氣勢。

  薛破夜微一皺眉,上前兩步,拱手道:“可是前輩相約在下?”

  黃袍人看了薛破夜一眼,微微點頭,卻沒有多說什么,徑自走到大坑邊,跳了下去。

  薛破夜吃了一驚,正要說什么,卻聽到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從大坑里傳過來,不由緩步湊近過去,微微一望,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腸胃翻滾,幾乎要嘔吐出來。

  綠娘子柳眉蹙起,正要上前,薛破夜已經攔住道:“不要過來。”

  綠娘子見薛破夜臉色有些發白,有些擔心,更有些疑惑,這大坑里究竟發生什么事情,會讓薛破夜變成這個樣子。

  大坑里的事情很簡單,薛破夜也看得很清楚,卻是黃袍人正坐在大坑里吃人肉。

  大坑內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的殘肢斷手,都是血淋淋的,看起來很是新鮮,就像剛剛被砍斷,黃袍人手中抓著一根鮮血淋漓的手臂,將這根手臂要了一大塊,抬起頭,嚼咬著笑道:“薛石頭,你可愿意過來嘗一嘗?”

  請人吃死尸?

  薛破夜心里發毛,又是吃驚,又是惡心,苦笑道:“前輩的嗜好真是特別。”

  黃袍人呵呵笑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微微顫抖著,半晌才嘆道:“年輕人的膽子如今是越來越小了。”

  薛破夜此時才看清這個人的面龐。

  他的皮膚有些黃,那是一種病態的枯黃,留著美須,皮膚卻很光滑,那雙眼睛極大卻無神,有些昏沉,看起來病怏怏的,他的嘴巴很大,耳朵很闊,看起來頗有些威儀。

  黃袍人又撕下半支手臂,“喀嚓喀嚓”地吃了起來。

  薛破夜皺著眉頭看著黃袍人津津有味地吃著人肉,忽然笑了起來,上前跳進大坑中,坐在黃袍人對面,呵呵笑道:“年輕人總是有許多東西要向老人們學習的,我今天就向前輩學學如何吃人肉。”說完,他竟然拿起一根手臂,放進嘴中大嚼起來,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去,他看起來卻似乎吃的很開心。

  綠娘子終究是湊了過去,看到薛破夜和黃袍人大口吃著人肉,花容失色,“呀”地叫了一聲,差點癱軟下去,嬌軀顫抖,這樣詭異恐怖的事情,任她闖蕩江湖多年,卻是從未見過。

  她現在只擔心薛破夜為何也會吃起人肉,難道他已經嚇瘋了?或者說,真的被厲鬼迷住了心竅?

  “味道真是不錯。”薛破夜呵呵笑著,又咬了兩口,“喀嚓喀嚓”地吃。

  黃袍人放下手中的人肉,露出古怪的笑容,點頭道:“你的膽子果然夠大,膽子大的人,才能為人之所不能為,也才能有真正的擔當。”

  薛破夜放下手中的人肉,嘆道:“紅糖汁拌白藕,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是如此的美味。不過我想前輩總不會是專程約我來吃著鮮美的食物吧!”

  綠娘子一愣,但迅即明白,原來黃袍人和薛破夜所食用的“人肉”,不過是紅糖汁拌白藕,幽幽月色下,卻是像極了被肢解的胳膊,一直跳動的心兒這才平復下來,臉上卻依舊蒼白。

  黃袍人微一沉吟,緩緩道:“亂墳崗赴約,敢食假人肉,你的膽子已經證明你是一個有擔當的人。”

  薛破夜苦笑道:“我只是覺得在京都這塊龍潭,任何人想對我不利,根本不用廢此周折。”

  “你心思果然縝密。”黃袍人聲音很平靜:“在我看來,整個京都,恐怕只有這個地方不被人注意,也只有這個地方才算得上真正的隔墻無耳。”

  薛破夜拱手道:“前輩不知是何方高人,召喚晚輩至此,不知有何見教?”

  黃袍人站起身來,目光繞著大坑轉了轉,忽然問道:“一個人如果死了,這么大的地方夠不夠葬?”

  薛破夜點頭道:“太夠了,甚至可以放幾件祭物。”

  “哈哈…!”黃袍人笑了起來,慢慢地道:“如此看來,你對這個地方很滿意。”

  薛破夜淡然地道:“如果說前輩是問我死后愿不愿意葬在這里,我想這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一個人如果死了,生前之名利盡去,無非是皮囊一副,只要有地方埋起來,那總好過棄尸荒野。”

  黃袍人聲音忽然冷了起來,道:“好,這個地方我就給你留著,日后你若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我便會親自將你葬在這里,絕不會讓你棄尸荒野。”

  薛破夜眉頭皺起,淡然道:“前輩這是威脅嗎?”

  “威脅?”黃袍人重新露出古怪的笑容:“也許吧,你可以當這是威脅。”

  薛破夜站起身來,慢悠悠地道:“前輩如果只是這些事情交待,我想我已經聽進去了,先且告辭。”抱了抱拳,便要離開大坑。

  綠娘子已戒備在心,手中扣著銀針,一旦黃袍人有任何異動,便下手護住薛破夜的周全。

  “薛破夜,京都的水很深,但是誘惑更多,如果你堅持不住一些東西,那必定會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那個時候,你會很后悔。”黃袍人的聲音已經森然起來。

  薛破夜本要出坑,猛地聽到“薛破夜”三字,身軀一震,心里更是一沉。

  這黃袍人卻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轉過身,凝視著黃袍人,問道:“你究竟是誰?”

  黃袍人并沒有回答,反而解釋般地道:“你進京的時候,不該雇傭馬車,更不該讓人送車夫回杭州。”說完這句話,黃袍人開始劇烈地咳嗽,薛破夜看見他從懷里取出黃絹捂在嘴上,收起時,竟然隱隱帶著一絲血跡。

  薛破夜心中猛然明白,這黃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顯然是從車夫這一條線索摸出來。

  當日和綠娘子一起進京,經過南林苑時,不巧遇上怡郡主帶人狩獵,陰差陽錯地射傷了車夫,因為這個原因,薛破夜貌似因禍得福地順利進入京都甚至做上了郡主的師傅,當時怡郡主更是吩咐花宮衛安排人將車夫送回杭州。

  薛破夜當時或許是很興奮,又或許是很在乎車夫的傷勢,也就答應送車夫回杭州,如今想來,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疏忽,如果有人借此機會向車夫了解自己的身份,即使自己從杭州出發前有過囑咐,但是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從一個車夫嘴中知道一些事情,終歸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只要車夫吐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在杭州再去調查“薛破夜”這個名字,那就像在錢莊找銀子,在藥鋪找藥材,實在是輕松的了不得的事情。

  如今看來,車夫已經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某些人。

  其實薛破夜自己也知道,他在杭州的名聲太響,稍有背景的人只要用心去調查,總會從蛛絲馬跡中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凝視著黃袍人,終于道:“原來花宮衛是你的人。”

  他自己心中劃過一道軌跡,送車夫回去是由花宮衛安排,那也打野戰的時候花宮衛已經直言自己并非薛石頭,之后在駙馬府收到的匿名信只有可能是花宮衛留下來,再到如今黃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條清晰的軌跡表明,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已被花宮衛調查出來,更是透露給黃袍人。

  黃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黃袍人神色平靜,淡淡地道:“有時候你不比表現的太過聰明,在京都,聰明人的后果一向很不好。你的勇敢和機智我很喜愛,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夠更隱晦,太鋒利的刀劍反而容易折斷,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

  薛破夜明白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教導,心中感激,苦笑道:“前輩這句話自然是對極,可是人生的舞臺總會出現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總會出現讓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時候連自己也無法控制。”

  黃袍人抬起頭來,望著天上的月亮,終于道:“薛破夜,我希望你能做一個有擔當的人,能夠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說完,看著坑邊不遠的綠娘子,緩緩道:“例如她,也例如…那個孩子!”

  “孩子?”薛破夜一愣,但立刻醒悟過來,黃袍人口中的孩子,難道是小石頭?原來這人對自己身邊有哪些人也是一清二楚,他說這句話,莫非是在表明他對自己非常的了解,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黃袍人微一騰身,鬼魅般地出了坑,背負雙手,緩緩道:“這個坑我會一直給你留著,也希望你一直記著這里有這樣一個不讓你棄尸荒野的墳墓。”說完這句話,他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聲中,以一種極有氣勢的步伐緩緩離去。

  “他想說什么?”綠娘子走到坑邊,伸出手來,拉著薛破夜出了坑,有些疑惑地問道。

  黃袍人今夜說的話很隱晦,即使薛破夜本人,那也是似懂未懂,處處透著詭異,讓薛破夜直到現在還在用心思索他話里的意思。

  半夜三更來到這個地方說著這些奇怪的話,若是別人,還以為黃袍人是個神經病,但是薛破夜卻知道黃袍人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他可以看出來,這個黃袍人并不是一個很喜歡說話的人,今夜說這些話,對于黃袍人來說,那是必須要說出來的心里話,可是這些心里話讓薛破夜有些懵懂。

  薛破夜看著黃袍人的背影在黑幕中消失,才輕輕嘆道:“我想他的意思是讓我不要被京都的某些東西迷惑,例如金錢權勢或者美人!”

  綠娘子啐道:“你當你是誰,誰會給你金錢,給你權勢,給你美人?”

  薛破夜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些任何人求之不得東西,本來是很難得到的,但是當你是一件很有用的工具時,它們便會像潮水般向你涌來,直到你被拋棄的那一天,你才會明白,這一切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到最后,其實你什么都沒有剩下,反而會失去很多的東西。”

  綠娘子能體會薛破夜的心境,也能體會薛破夜話中的意思。

  薛破夜對于京都的很多主子來說,無疑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很多人都想將這件工具抓在手里,所謂的金錢權勢甚至美人,永遠是這個世界用來收買人心的最好工具。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抵擋那些誘惑。”綠娘子凝視著薛破夜英俊的臉龐,幽幽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記一些東西,也不要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薛破夜握著綠娘子的手,柔聲道:“至少我這一輩子不會忘記你。”

  綠娘子默默無語,她的腦中浮現出當初在清河坊品香閣第一次見到薛破夜的時候,那一次,薛破夜就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不過她沒有想到,時光流水,不到一年的時間,二人竟然已經成了上下級,而且在兩人中間,還時隱時現那種深入骨髓的情愫。

  人生總是很奇妙。

  “啊!”綠娘子忽然驚呼起來,指著墳場那邊,薛破夜回頭去看,只見磷火點點,詭異陰森。

  “那是鬼火。”綠娘子有些緊張地道。

  薛破夜呵呵一笑,牽著綠娘子的手,柔聲道:“那不是鬼火,走,在路上我再給你說說那究竟是什么。”

  于是兩人乘馬齊頭并進,薛破夜解釋著鬼火的現象,卻讓綠娘子更是疑惑,因為她實在不明白所謂的“鬼火是一種化學物磷與空氣接觸而產生的一種化學反應”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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