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已經太像是一個人類
太平洋海域，一處就連云層也無法靠近的禁區…塵世巨蟒的斷首殘軀上方。
兩位處于非人領域的強者在這里彼此相望。
紫色的殘酷之火將這里殘留的某種不祥之力一掃而空，熙曉坐在石化血肉和骨骼堆疊而成的椅子上，意味深長地向耶夢加得發問：
“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
“——芬里厄的所在之處。”
被眼前的男人一口道出了心中藏匿的想法，夏彌頓時陷入沉默。
沒錯，她之所以要沿著塵世之蛇尸骸的軌跡重走一遍，要尋找的就是現世中自己和芬里厄被封印的位置。
刻舟求劍？也許吧。
但既然這個異世界在很多基礎的地方與原來的世界如此相似，那么在這里尋找線索也不是一件多么難以想象的事情。
夏彌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來確定這種可能，然后…她的確是找到了，找到了“這個世界的耶夢加得”最初破封的位置。
找到了另一個她，同時也意味著找到了芬里厄的所在。
——因為大地與山之王的雙子，本就是一體的。
“看你的表情，是找到了啊。”熙曉昂起頭，平靜得似乎有些冷漠的赤紅雙眼掃來：“恭喜你，終于得以從這漫長的咒縛中解放。”
“那我問你，熙曉。”夏彌終于開口，暗金色的龍瞳冰冷地凝視著眼前的惡魔，微張的紅唇中露出尖銳的犬齒：
“你是我的敵人嗎？”
直至今日，她也仍然想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有什么陰謀詭計。
習慣于使用自己無雙的力量一力破萬法的大地與山之王，并不喜歡那些復雜的計謀。但曾在奧丁的陰謀中慘敗的她，也本能地不信任任何人…這句話比起疑問，更像是一種宣告。
你是否要與我為敵？
但某人卻是那種喜歡不按道理出牌的人。
“我既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是你的朋友。”從腰間拔出赤紅的刀鋒，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熙曉淡淡地說道：“我是追獵末日的獵手，只為了終結末日而存在。”
“反而是我要問你，你認為什么是末日？”
“對我來說，末日只有一種。”夏彌的視線飄向腳下死去的骸骨，仿佛那石化的骨骼是一面鏡子，能從中看到自己的面龐：
“…那就是我的死。”
她的死亡近在眼前，令人窒息。
熙曉也不在乎夏彌話里那幾乎要溢出來的emo味道：“我并不會為你帶來死亡，因為你的死亡對世界而言微不足道。”
夏彌差點被他這句話氣笑了。
“就算是我回去之后找回本體，立刻把中庭的人類殺光，對你而言也是如此嗎？”
“當然。”
熙曉理所當然地做出了符合自己“人設”的回答。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復，夏彌著單手叉腰，嗤笑道：“用區區人類來威脅你這種家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這家伙，和那些怪物根本就沒什么區別吧。”
在親自接觸了一位根源性惡魔的本質后，她已經能從熙曉的身上感受到更多。
面前的這個人類——或者說看起來像是人類的什么東西，軀殼下方隱藏著某種深邃的混沌，與殘酷的無窮烈火。
若是仔細分辨，就能明白那與質疑之惡魔極其相似。
“根源性惡魔？還是獵人在吞食惡魔的力量后，連自己也變為了惡魔呢？”夏彌挑了挑眉：“不過那和我無關…只要你不來阻止我就好，只要這樣我就能對你視而不見。”
畢竟自己也是靠了熙曉的推薦信才能加入法奧斯學院，并借此窺視到更加寬廣的世界。
對這種強大又難以捉摸的中立單位，耶夢加得也沒有興趣與之敵對——總之絕對不是擔心自己打不過。
然而熙曉并不打算就這么讓話題被含糊過去。他銳利的赤色雙目中黑霧翻涌，一股異樣的力量迫使夏彌正視這位末日獵人，聽他開口訴說：
“我并不是在輕賤你。夏彌，我說你對世界微不足道，是因為在我看來，這是再明確不過的事實。”
“不管是諾頓也好，康斯坦丁也罷，他們能摧毀的只有人類的文明，殺死與他們同等的君王——然而，構筑世界的基石并不會被動搖。”
“你們只是末日的騎士，末日的一部分，稱不上是真正的末日本身。”
“真正的末日是九界凋零，諸神死亡，世界陷入黃昏…也即是你認知中，約定之日到來的那一天，一切真正迎來終結的時刻。”
夏彌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晦暗。
“你知道…不，應該說不知道才奇怪。”她冷哼了一聲，眼中浮現君王般的憤怒：“知道約定之日，那你就應該明白，為了面對那一切的終焉…不管我做出什么事，都是理所當然！”
“在那漆黑十字之上的萬軍之主、永恒之龍的注視下，無論我們如何掙扎，也終將迎來終結！所以為了與那至高至強的命運——與我那注定復活的父親為敵，我必須完全復活，必須取得更進一步的力量！”
回過神來時，夏彌的拳頭已經死死地攥緊，更勝鋼鐵的鱗片在摩擦中爆出火花。
“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的敵人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熙曉淡然地說道：“那就是那逼迫你們不得不向死亡奔跑的命運。”
因此，熙曉自然并非耶夢加得的敵人。
夏彌忽然有些理解了：“這就是你把我送往法奧斯的理由？因為你覺得…我可以成為對抗末日的力量？被你所利用？被那個不管對哪個學生都擺出一幅好老師樣子的步舜掌控？”
“呵，我以為你會覺得他是個好老師的，畢竟他的確把你看作是了自己的學生。”
熙曉的手指輕輕地撫弄著膝上的刀鋒，仿佛還能從那冰冷的鋒刃中，感受到曾經敵對過的君王們力量的殘余。
他注視著黑發的龍女，忽然低聲道：“諾頓不能，他只信賴自己與絕對的暴戾；康斯坦丁亦不能，他雖然溫柔善良，卻依然會順從他哥哥的意愿，與這世上的一切為敵。”
“只有你…夏彌，你已經太像是一個人類了。”
唯有這句話，像是刺激到了夏彌心中某處般，令她狂怒地大吼出聲：
“——吾名，耶夢加得！！人類，你可知這是何等的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