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這命定的土地-At the fated land
所謂的“世界深潛”，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凱撒是潛水的好手，他能用匕首尖精準畫出水下航跡，閉氣時長打破過卡塞爾學院的記錄。
每年假期他都會在第勒尼安海的撒丁島獨自暢游——那里藍洞密布，沉船遺跡與火山巖礁犬牙交錯，凱撒不帶任何潛水用具，單單憑借自己高超的潛水技術和久經鍛煉的肉體在水下行進，與海豚一同巡視這片屬于他的領域。
但須彌座上的世界深潛完全是另一種感受，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窒息與抽離，像是將人體本身的物質全部抽出，精神和靈魂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中不斷跌落，落入深淵的回廊。
哪怕是最堅定的戰士也難以在這種感覺中長久地保持理性，進入圓形深潛艙前穿戴的防護服在這種情況下成為了他唯一能依靠的稻草，保護著的存在不至于被那種洪流一般的偉力中被消磨殆盡。
也許是十秒，也許是一千年。
凱撒在這種解離中艱難地呼吸著，竭盡所能地維持自己的意志，直至深潛的深度突破某個界限。
那一瞬間像是緩緩滾動的高爾夫球落入了洞中，強烈的失重感席卷他的整個魂靈，令他恍惚間看見了一個偉岸的存在——
巨蛇。
沒有什么能比最直觀的體型更能讓人印象深刻，那巨蛇的身上每一截凸起的脊骨高度都堪比珠穆朗瑪峰，威嚴的身體碾過群山穿過海洋，將整個星球環繞在自己懷中，如此宏偉的儀態令凱撒不由得失神，久久難以回望。
無需介紹，在看到那宏偉身軀的時候他就該明白——那就是龍王中體型最為巨大者，大地與山之王。
“中庭之蛇，原來不是神話有所夸大，而是直白地描述么？”
下意識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凱撒回過神來，終于能從雙腳處感覺一股立于大地的實感，這本該習以為常的感覺現在甚至讓他感覺有些懷念。
言靈·鐮鼬本能地開啟，愷撒右手迅速地拂過左手手腕，構造兵裝上天藍色的光輝一閃而過，他最習慣的武器狄克推多從空間格落入掌心。
和整個世界比起來，一個人的存在是如此渺小，以至于他喚起的鐮鼬飛至極限距離歸來，他也并未捕捉到那些在通訊里面見過的可怕敵人。但凱撒仍然迅速地轉身攙扶起了身旁還有些眩暈的陳墨瞳，同時用構造兵裝嘗試發起遠程聯系。
“凱撒·加圖索，陳墨瞳已經就位…請求法奧斯回應。”
構造兵裝之間有著一種被稱作心智網絡的潛在聯系，即使沒有確切的聯系信道也能用來搜索友軍。
而就在凱撒發出聯系申請的幾秒后，伴隨著輕微的電流聲，一顆明亮的光點突兀地出現在他們二人的身邊，隨即迅速的擴張為一個閃爍著青白電光的蔚藍光環。
依靠著凱撒才能勉強站直身體，陳墨瞳驚訝地看向這像是紅警里面的超時空門一樣的東西，看到了另一頭一閃而過的群山與灼熱激流。隨即有一個矯健的影子閃電般地穿過傳送門，雙腳在毫無生機的土地上劃出兩道飛揚的塵灰，在二人面前堪堪停立。
凱撒將陳墨瞳護在身后，與來人四目相對。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速之客身上還帶著一絲硝煙的味道，潔白的法奧斯學生制服上遍布著斑駁的赤色灰燼，似是與某種怪物交戰殘留下來的一絲痕跡。
“是你們啊。”
黑發的少女舉起雙臂，伸展自己如雌豹般窈窕的身形，秀眉下的暗金色雙眼中帶著某種沉重如山岳的魄力。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嘖嘖道：“卡塞爾那邊總是把你們兩個人派上戰場，是沒有其他更優秀的人了嗎？”
“畢竟也是難得的機會，我們也是花了不小的力氣才爭取來的啊。”凱撒笑著揮了揮左手，“請問貴校現在正準備如何行動？”
凱撒記得她的名字是「夏彌」，曾與他在灰都世界有過一面之緣。
兩人算不上熟悉但也不至于完全陌生。
“哼——”
夏彌抬起天鵝般的脖頸，視線在倚靠著凱撒的陳墨瞳身上一掃而過，毫不客氣地說道：“連一次深潛的壓力都無法支撐，你真的是混血種嗎？想靠著半吊子的水平在這個世界探索，一不留神就會沒命哦。”
身邊沒有其他法奧斯的同學，夏彌不經意間就展現出了與平時不太一樣的性格。
平日里活潑脫線的清純女大學生搖身一變，變成了現在對陳墨瞳一幅凌厲刻薄模樣的高冷御姐，或許會讓熟悉她的男生組感到一絲訝然——零倒是不會覺得奇怪，女生嘛，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是理所當然的，平日里朝夕相處多少讓她察覺了夏彌更加真實的一面。
有著“魔女”外號的陳墨瞳也敏銳地感受到了夏彌話語中那種的攻擊性。
她隱約覺得…現在的夏彌，似乎心情不太好？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努力完成這次的任務。”
凱撒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桿：“我們的個人實力在貴校面前本來就不值一提，但我想，應該也有我們能做的事情？”
“我不會給你們當保姆，所以你們就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吧。”夏彌沒有繼續為難兩人，她從口袋里面掏出了兩根像是士力架一樣的東西，丟向凱撒：“這是能治療深潛解離后遺癥的能量棒，吃一根你們就可以在這邊的世界自由活動了。”
她的雙目中一片漠然，就像是眼前的兩個大活人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兩個隨處可見的石子，一舉一動間都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陳墨瞳對她這種態度有種熟悉的感覺，像是回到了她還在自己家族里面的時候，那些大人看向她的眼神…一樣的冷漠無情。
“你們只需要在保證自己存活的情況下，在這邊的世界進行探索活動就行，我們不會限制你們的行動。”
說完，夏彌扭頭看向空間門的另一邊，背后秀麗的黑發在氣流的吹拂中不住地飄蕩，“探索曾經人類留下的遺跡也好，去找那些死不掉的死靈戰斗也罷，怎么都無所謂。”
“空間站那邊呢？”凱撒追問。
“等七實老師與那邊幸存的人類交涉完，她應該就會過來接你們過去，現在的地球上可沒有辦法讓你們飛上太空…”
她不知為何嗤笑了一聲，“只有法奧斯的空間技術才能讓你們從這荒蕪的大地解脫，你們就先努力的保護自己這條性命，不要隨便死掉了。”
“這世上…可是有很多對你們來說，輕易就能奪走你們性命的怪物！”
留下這似嘲諷又似忠告的話，渾身都包裹在令人壓抑的氣勢中的黑發少女又轉身走入來時的空間門，重新踏入另一頭焚風裂地的戰場。
凱撒在那一側看見了如山的巨人和癲狂的機械惡魔，二者皆是以最蠻橫殘暴的方式宣泄著彼此的力量。世界的另一端在這群非人的怪物的廝殺中顫抖著，哪怕是戰場邊緣泄露而來的一絲聲響也仿佛雷鳴，刺穿聽者的耳膜。
那是他們現在還無法涉足的阿鼻地獄。
目送夏彌離去，凱撒聳了聳肩，開了個玩笑：“也許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感覺像是玩游戲正打團打得激烈的時候，突然被一個電話叫出去開門，是個人也會感到不爽。凱撒這么想過后，忽然也就覺得夏彌對他們擺出一張臭臉完全可以理解了，誰叫現在是他們得求著人家呢？
“我們另選一個方向吧。”
陳墨瞳微微用力，掙開了他攙著自己的胳膊，撕開夏彌丟給他們的能量棒外的包裝。這種能治療深潛解離后遺癥的能量棒看起來，像是隨處可見的榛子巧克力棒，她咬下一塊咀嚼兩口立刻吞下，意外地覺得味道還不錯…
效果也十分立竿見影，她很快就覺得那種像是身體和靈魂不匹配一樣，每做一個動作都有大量延遲的感覺減輕了許多。
“你覺得哪邊比較好？”
凱撒這時候忽然想要相信一下自己戀人的直覺。
陳墨瞳猶豫了片刻，還是按照自己心底所感到了那種呼喚，抬手指向了向南的方向。
“那邊或許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東西。”
“這群蠢貨一樣的人類！”
荒蕪大地在震顫中豎起群山般的石劍，夏彌半邊的臉頰覆蓋蒼青龍鱗，制服長袖下的左臂已經完全異化為龍骨虬結的利爪。
少女臉上難掩怒容，熾金豎瞳中倒映著眼前惡魔猩紅的機械獨眼。
只見她弓腰蹬碎腳下的巖層，地上的碎石裹著猩紅的帕彌什在引發的沖擊波中炸成齏粉，矯健的身形掀起一陣颶風騰空而起。
面對主動地跳上半空的敵人，像是巨大蜘蛛的機械惡魔胸腔拱起的炮管中立即聚起赤紅的能量，雷達鎖定她的身形。夏彌卻在惡魔眼中的準星鎖定前的瞬間，單手橫掃地面掀起十丈巖墻，身影鬼魅般在空中閃出一段距離，直沖敵人的軀體。
在機械惡魔發出的湮滅光束熔穿巖層的同時，她已攀上對方肩甲。
掌握力之結構、可謂武道宗師的龍王左腳足尖一點，右腿龍化鱗片在摩擦中迸出火光，剛猛至極的膝撞剎那間擊碎惡魔的頭部。
——力之點，貫穿！
無需塵世之毒的權能，僅靠技藝，夏彌依舊在一瞬將腳下轟得粉碎。
這十五米高的機械惡魔覆蓋八層合金裝甲的上半身，在恐怖的扭曲碎裂聲中炸碎成骯臟的煙花。液壓的關節爆裂，混合帕彌什病毒的循環液如鮮血般迸射，灑落破碎的大地。
她腳下一踏，立即轉身沖向惡魔洞開的胸腔。
青筋暴起的龍爪筆直地貫穿閃爍猩紅光輝的核心反應堆，幽紫電弧順著鱗片縫隙竄遍全身，更映照得黑發少女猙獰的模樣如同鬼神。
地面轟然塌陷，機械惡魔啟動備用能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爆。提前感受到危險的襲來，夏彌周身鱗片倒豎，一聲怒喝，方圓百米的地面應聲在極致的力崩解為浮塵。
反應爐自爆的火光被她千鈞一發之際豎起的巖層隔絕，地之君王憤怒地一腳踏碎了惡魔頑強地屹立的下半身，在高溫中熔化的金屬雨在升起的中墜落如星。
當戰斗結束，除開渾身殺意的黑發少女，這片土地上已不見任何能夠活動的物體。
身上的龍化現象緩緩地消除，夏彌面沉如水，姣好的眉眼之間滿是化不開的陰云。
她環視周遭滿是碎裂金屬和龍類破碎殘骸的猩紅大地，白皙的右手死死的攥緊成拳，恐怖的殺意如山崩般向著四周輻射而去：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搞的？！”
她孤獨地屹立于大地之上，憤怒地咆哮出聲：“地上的人類就這么滅絕了？他們怎么能這么輕易地就滅絕了？然后還有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機械怪物，和這幫腦子不清楚的龍族不知所謂地攪在一起，都和瘋了一樣見到活物就開始攻擊！”
瘋掉的龍和巨人；
像是盲目的蟲子一樣對所有能動的發起攻擊的惡魔；
那些死了又死不掉只能在地上永久徘徊的亡者…
不管是哪一個，都讓主動申請進入到這個世界的夏彌從內心最深處感到憤怒！
那些不認自己這個大地與山之王的巨人和龍就算情有可原，它們主動攻擊她的行為在夏彌看來仍然是徹頭徹尾的以下犯上，不管是哪一個都該承受被群龍啃食內臟的極刑。
在她踏入這個龍與惡魔廝殺的戰場后，就毫不猶豫的殺光了所有膽敢向她發起攻擊的敵人——它們的尸骸已經鋪滿了這片土地，無一例外。
可那些徘徊的亡者又是怎么回事！
這不是人類跨越臨界血限后變為死侍那種“新生之死”，而是顛倒生死，徹底徹底的將死者喚起的禁忌之力。
耶夢加得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將靈魂束縛在死亡軀殼中令其強行動起來的力量，是只屬于神明的權威——屬于她！屬于死神海拉的權能！！
站在破碎的山崖邊，她抬頭看向極遠處的海岸線，能清楚地看到那從海中探出身來的巨蛇之骨。
一種數千年、上萬年不曾出現過的惶恐，真正地在這藏身于人類體內的龍王靈魂深處浮現。
她呆呆地仰望那環世之蛇的殘軀，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清晰地感覺到命運的洪流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
“這就是…我的…死亡？”
死神尚未誕生就已經死去，對她這還徘徊于人世的亡魂而言，簡直像是否定了她所有一切的嘲諷。
硝煙尚未散盡的廢墟間，猙獰的怒意徹底填滿了耶夢加得完美如玉像、又帶著一絲魅惑感覺的面龐。
劍眉倒豎的陰影下，她瞳孔深處躍動著扭曲的暗金焰火，將倒映末日之海的金色虹膜灼燒出細碎的裂紋。然而下一刻，她原本怒意翻涌的眸光倏然凝結，化作寒潭，像是將所有的情緒全部凍結。
黑發的少女龍王的唇角忽而扯出鋒利的笑，竟顯得有些瘋狂。
“——如果這也是命運！”
她如張開雙翼般猛地揮動雙臂，地上的赤紅立即如蛇一般主動地蜿蜒向她爬來，緩慢卻又堅決地攀上君王潔白的雙腿，滲入龍與人完美調和的血脈。
那么，就由我耶夢加得，來與這命運決定的一切去戰斗！
名為「夏彌」的偽裝，沒有她存在的必要了。
今天工作完全沒找到時間寫文…然后下班之后還去親戚家空耗了四個多小時，好歹是趕在12點之前把劇情寫完了！艱難但依舊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