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被察覺的改變

　　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

　　靜謐的黑暗里，只有指示燈的微光偶爾閃過，硬盤高速轉動的聲音偶爾在這里響起，伴隨著永不停息的紅外光掃描。

　　數千噸水泥塑造成型的底層上，外壁甚至采用了可以抵擋近距離爆炸的合金材料，整整跨越了地下六層的空間里，如一棟小樓般巨大的主機聳立著。

　　無數的管線與電子設備塞滿了這里的巨大多數空間，卻顯得井井有條。在始終吹拂的空調冷風中，工蜂般的微小機械爬行在黑暗里面，清理著堆積的灰塵，亦是像是愛美的女孩對著鏡子梳頭一樣整理著那些頭發般的電線。

　　以至于這里充滿了一種…獨特的機械美感。

　　這里是封閉的地下空間，執行最高級別的安全標準，具備著眼膜、聲紋以及指紋的多重識別系統，主機的金屬外壁接壤的泥土也因灌膠而凝固。

　　顯然，這里并不適合人類生存，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也不允許有人接近——

　　但諾瑪·勞恩斯，卡塞爾學院的學院秘書。

　　她的“家”就在這里。

　　諾瑪并非真正的人類，而是卡塞爾學院的中央電腦，一個甚至有著自身人格、能夠橫掃整個網絡世界的超級AI。

　　而她的工作之一，正是收集匯總整個世界中所有有關混血種、龍類的資訊，并且挑選出其中值得關注的對象，隨時向卡塞爾的最高權力者匯報其變化。

　　[目標近期出現明顯精神異常]

　　[持續性噩夢，夢感真實，多方面反饋明確，疑似出現言靈記憶]

　　[人格模板大幅度變化]

　　[疑似出現血統覺醒]

　　[不否定過激化覺醒發生的可能]

　　[觀察指定對象：S級路明非]

　　[協議3，建議進行進一步接觸，判斷是否需要進行仲裁]

　　一封詳盡至極、只有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才能看到的秘密文件，悄無聲息地被發送到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郵箱中。

　　諾瑪沉默地關注著這被通過最高權限設定到她的程序中的隱秘對象的生活，像是一雙隱藏在虛幻的天空中的眼睛，冷靜而理智地分析著其中隱藏的東西。

　　作為學院秘書，沒人覺得重重枷鎖下的她會背叛人類，所以她收容了無數隱秘的資料，可以說世上沒有什么人比她更加了解「混血種」這一存在。

　　但諾瑪此刻卻產生了對路明非的現狀，產生了些許的好奇。

　　——到底發生了什么？

　　作為S級觀察對象，路明非從小到大的資料都被她收容著，但奇特的是，他的許多記錄存在空白與修改。

　　其中主要集中在路明非十歲以前。

　　諾瑪的記錄中，路明非出生于1991年的7月17日，父母是「路麟城」與「喬薇尼」兩位精英混血種。只是在她的系統內，這兩位精英混血種已經很多年沒有了任務記錄，僅僅每個月會有一筆錢通過學院的基金定時打入收養路明非的親戚賬戶中。

　　…一般而言，這種是對那些戰死的混血種家屬的撫恤。

　　但路麟城和喬薇尼并沒有死亡的記錄。

　　諾瑪的建成是2001年，也就是8年前。

　　在此之前有許多數據或許以紙質數據保存著，并沒有被輸入諾瑪的數據庫中。也或許人類并不完全信任她的“安全性”，仍然以紙質文件這種古老的手段記錄，并傳遞給那些不會被記載的隱秘人員。

　　諾瑪知道，這樣的人有很多，路麟城夫婦或許就是這樣的人。

　　人類的謹慎和小心是種近乎病癥的存在，混血種就更是如此。

　　有那么一些人，他們雖然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已經與死亡無異。龍族不乏讓人類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的辦法，有的時候僅僅只是踏入它們的領域就會導致有些人永遠失去消息，而且有的信息甚至是光被人知曉就可能會引起巨大的風險…

　　諾瑪清楚自己“體內”的那“另一個靈魂”便是如此。

　　所以，昂熱校長才會這么關注路明非吧。

　　然后他也會被邀請到這座專門為了屠龍者準備的學院里，被當做是刺向龍族的利刃培養…亦或者是被發現他身上的不穩定性，然后被秘黨所誅殺。

　　就像是曾經那個被自殺的精神脆弱的“S級”學生一樣。

　　機箱平靜的嗡鳴聲中，諾瑪思考著。

　　如果她有身體的話，現在或許已經露出了人類這種時候應該露出的笑容，這是她從海量的數據分析中所學習到的東西。

　　學院已經數十年沒有出現過“S級”的學生，而且與當年那個吞槍自殺的家伙不同，路明非這個少年還被她的最高權限擁有者之一——希爾伯特·讓·昂熱，這個復仇厲鬼一樣的男人所關注著。

　　正因為掌握著誰都無法計數的資料，用巨大的數據模型模擬了眾多人類的心智，所以她才比任何的人類都要更加看得清楚。

　　很有趣不是嗎？

　　人類應該是會對這種充滿未知，但可能會推動巨大的改變到來的事物感興趣的吧！

　　已經幾乎擁有了人心，甚至機箱內本來就隱藏著一個人類的思維回路的超AI如此想到。

　　[前提是，校長看到的，仍然是他想看到的東西。]

　　[活下來吧，路明非。]

　　在幽暗中，向來只被人類當做工具來使用的諾瑪在數據的回路中，隱秘地期望著。

　　她是萬物的旁觀者，亦是人類這一種族的見證者，在這場人與龍的戰爭中，到底哪一方最后會獲得勝利呢？

　　好奇的AI少女悄悄挪用了幾個教授用來分析課題的算力，興致盎然地更多關注起這件事來。

　　一間沒有開燈的考究辦公室里，一個老人的面貌隨著點燃的雪茄的火光不斷的明暗。

　　他的容貌上有著清晰的刻痕，歲月如刀一樣地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深邃的痕跡，但他的線條依舊硬朗，像是筆直的巖石棱角。

　　銀白色的頭發被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茍，不僅茂盛，甚至有點風流，看得出來它的主人仍然富有生活的余裕。筆挺的黑色西裝裹在老人不符合年紀的壯碩身體上，胸口口袋插著疊好的手帕，令他看起來既充滿了紳士的優雅，又讓人產生一種他脫下衣服就能去肉搏棕熊的偉岸感。

　　希爾伯特·讓·昂熱，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傳奇的混血種。

　　他銀灰色的眸子中有著光芒在躍動，一只手撫摸著華貴的木椅扶手上獅子形狀的雕花，另一只手夾著名貴的雪茄。

　　在寂寥的夜里，他在這屬于自己的辦公室里面吞云吐霧，能看到年輕時的風流倜儻的臉上面無表情，像是一只盤踞在自己領地中的獅王。

　　雖然年邁但仍然目光銳利，尖利的爪牙隨時都能染上敵人的鮮血。

　　這樣的男人即使老邁，也令人不由得感到恐懼。

　　忽然間，學院中“無處不在”的投影裝置在他面前投影出了淡藍色的界面，略顯透明的界面上顯示著他收到了新的郵件。

　　郵件特意用大紅色的字體標注，發件人是諾瑪。

　　昂熱稍微有些吃驚，沉浸在心中那些黑色回憶中的老人意識到有什么事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他眉頭微皺，眉宇間像是夾著一柄利刃，輕喊道：“諾瑪，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