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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這份浩蕩皇恩,他將用一輩子來還

  “殺!”

  李信紅了雙眼,下達不計傷亡全力進攻的命令,提著武器上了前線,身先士卒。

  那消失的千名齊卒沒有泅渡德水,而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了秦軍背后!趁著秦軍全軍壓上背后偷襲,現在被圍在當中前后夾擊的變成秦軍了!

  為今生機所在,只有攻破背水陣,將這只剩下一千五六的齊兵全部趕盡殺絕,驅趕到德水溺死,此仗局勢才能重新扭轉,復歸于秦。

  一直在后方俯瞰戰場的李信,帶著自己的親衛隊入了戰局,兇猛沖殺。

  將軍參戰,秦軍士氣再度大震,一時間爆發的戰斗力猛然高漲,硬生生進了三步!

  迎戰爆種秦軍,韓信不憂反喜,視野滿是秦軍的他看不到秦軍背后的天藍色“齊”字旗,但能通過秦軍瘋狂的表現來判斷局勢。

  他渾身浴血,和身旁貌過美人同樣渾身上下都是鮮血的張良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手中利器戳破一名秦兵咽喉,收槍時帶出一汪血泉,些許迸濺如韓信口中。

  這位視李信為踏腳石還嫌太低的年輕上將怒發沖冠,咽著敵血,聲震沙場!

  “我大齊援軍已到!降者不殺!”

  嘈雜的戰場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飛揚的塵埃飄在空中,迸濺的鮮血凝而不落,秦齊兩軍的動作表情都好似停滯住了。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一千五六的齊兵,喊出了一萬五六的氣勢!

  背水陣排在最后一排齊兵的鞋跟已被浸濕,堅持了這么久,終于等來了援兵!等來了上將軍所說的轉機!

  背水一戰!

  不進則死!

  他們怒吼著,爆發出要天地都失去顏色的能量,不計生死,列陣反撲!倒推秦軍七步!

  秦銳士不及齊技擊,這場仗他們贏了!

  韓信只覺暢快淋漓,本來沉重的長槍都輕便了不少,使用的越發得心應手。

  他率領三千齊國精騎逃到黃河改道處,借著在樹林中拉開的距離,第一時間就分散出去一千精騎埋伏在外。

  誰能想得到,他敢將一共就只有三千人的齊軍分兵呢?而且秦軍有近萬人,一千多齊兵分出去又能有什么用呢?

  這既不符合邏輯又不符合兵道,就像是兩人對槍一個人突然把彈匣卸了扔掉,這是自尋死路的蠢貨之舉。

  一千齊軍連人帶馬,在秦軍未至之前很順利地隱藏在了韓信指定地點,距離黃河改道的隘口不足五百步。

  沒有人能想到,就不會有人去精密排查。

  只要這千人不騎馬逃跑使得蹄聲震震大地顫,就不會暴露。

  為防止李信看出缺人,韓信將剩下的兩千匹戰馬排在最前面,就算是天公不作美,夜色不臨,也難以看出三千人少了三分之一。

  李信自從親上一線就發了瘋似的進攻,留給他的時間少得可憐。

  若后面是一千齊國步兵,兩面夾擊秦軍就是一個笑話。秦軍硬實力擺在這里,整體實力在齊兵之上,正面作戰三千夾擊一萬,憑什么?

  但是,后面這一千是騎兵,對于前有齊軍列背水陣擋路的秦軍而言,這一千齊國精騎就是一把利刃!

  若僅僅如此,此戰倒也不是沒有勝算,但不要忘記,秦國的一萬匹戰馬也留在原地。

  經歷過兩千匹火馬沖陣的李信毫不懷疑,身后這些不在乎戰馬傷亡的齊國騎兵會再來一次!

  在這個凹口,且與齊兵交戰的時候以背迎接萬馬奔騰,必死無疑!必須清理掉堵在德水前的這些齊兵,秦軍才有一線生機!

  齊卒驟然高漲百倍的士氣,和“援軍趕到,投降不殺”的喊話沒有降低秦軍士氣,他們在李信的帶領下瘋狂進攻。

  可人力有時盡。

  他們與同樣不顧生死且技擊高超的齊兵交戰,進上一步都千難萬難。身后的戰馬卻是只顧狂奔馳騁,百步路瞬息便過。

  當那驟如急雨般的馬蹄聲響起時,頂在前線的李信精神恍惚,一個失意,一桿青銅長槍便扎了進來。

  “將軍!”

  在旁親衛一聲怒吼,單手拔出腰間副武器秦劍以巧勁格擋,長槍擦著李信戰甲撩出一串火花,扎在空隙處。

  這一刻,身體本能反應大過神經。

  李信右臂舒展張開,腋下夾槍桿控制住襲擊的這名齊兵,親衛則悍然劈劍斬在其胸前,再猛然一腳蹬上去揣開。

  李信對這一切渾無所覺,他仿佛回到了數年前,意氣風發追殺項燕時,背后突然竄出了打著火紅色“楚”字大旗的昌平君。

  那是秦國五十年內敗過的最慘之戰。

  同樣是冒進,同樣是前后夾擊,他再一次敗了。

  上一次有親衛拼死護送,他逃回了秦國。

  這一次他的身邊仍舊充斥著悍不畏死的親衛,但他卻不想活下來了。

  他知道齊軍只有三千人,親衛護著他逃走不再話下。可指揮一萬秦兵輸給了三千齊兵的他,還活下來做甚!

  “殺!”

  他大吼著,只守不攻,如同一只陷入重重包圍沒有幸免之理的困獸。

  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多賺幾個齊兵!

  “陛下有令!全軍結陣!退!”

  “陛下有令!全軍結陣!退!”

  “陛下有令!全軍結陣!退!”

  一聲高過一聲,一聲近過一聲。

  從秦軍身后開始響起的命令很快傳遍一萬人,令行禁止的秦軍紅著眼睛,整齊列陣御敵,向后退步。

  瘋魔的李信在親衛生拉硬拽下拖回秦陣。

  滿身是血,有敵人也有自己的他回頭遙望,血污下掩蓋的臉滿是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一匹匹戰馬上,端坐的不是藍甲齊兵,而是黑甲秦兵。

  他看到一身銀甲,未戴頭盔的二皇帝隨手丟掉了那面天藍色“齊”字大纛,騎跨著戰馬向秦陣行來。

  所過之處,秦軍如海水分流,自動給他們的王讓開一條道路。

  秦軍分的不慢,可戰馬走的不快。

  待二皇帝到達最前線,李信早就是一臉羞愧地低下腦袋,不敢抬頭見王。

  其旁親衛死死盯住自家將軍右手長劍,連二皇帝在身側也不敢分心投以崇拜目光。方才要不是他多個心眼,他的將軍李信就用這把沾滿血的長劍自刎了。

  嬴成蟜跳下馬站在李信面前,雙手把著這位心生死意的秦國名將腦袋,神情肅穆的臉忽然嘿嘿一笑。

  “怎樣?被這面‘齊’字旗嚇壞了罷?”

  李信張嘴,舌頭打結,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但本來萌生而出的洶涌死志卻是消去不少。

  拍拍李信肩膀,嬴成蟜很在意地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放在心上就是,不要放在劍上,只有懦夫才會逃避。死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是最無能的表現。

  “活下去,記住今天這一仗。伐楚大敗,先王沒有怪罪你,給了你一次機會。朕相信先王眼光,朕也給你一次機會。

  “日后當知恥而后勇,朕不喜歡‘識人不明’這四個字,想來先王也不會喜歡。”

  臉上的血和流出的淚混在一起,李信泣而無音,嗓音沙啞。

  “信會將這場敗仗刻在心底!不會再要陛下失望!”

  德水一戰過后,李信再沒有敗過一次,在王翦時代過去后,真正成為秦國新一代武將代表,四大將軍之一,敵軍聞李信之名而喪膽。

  其對二皇帝所言無不應允,言并不諂媚,行絕對遵從,朝中敵對者私言:

  “就是陛下要他砍掉父母妻兒的頭,他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憑借對二皇帝所言無不服從這一特點,時人將其與打仗二流,人情世故一流的流氓將軍劉邦并排而列。

  嬴成蟜微笑道:

  “哪里來的敗仗?這場仗明明是我大秦勝了。”

  他的視線從李信臉上移開,看向前方天藍色甲片為血染紅的齊軍。

  齊軍列陣以待。

  一個個氣喘吁吁,好些人的手腳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這是大戰后遺癥。

  在拼命的時候感受不到疲憊,生死危機暫過,有一絲喘息之機的時候,被激素壓著的疲憊感就會加倍一股腦地沖上來。

  二皇帝的命令傳達秦軍時,齊軍也在韓信的命令下收兵列陣,沒有追擊掩殺。

  “咳咳咳咳咳咳!”

  一眼就看到嬴成蟜的張良蹲在地上,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咳出來似的。

  五指狠狠抓著地面泥沙,這位男美人蹙眉閉眼,滿心灰暗,沒有希望了。

  他早就想到秦國援兵的可能,但他一直沒有問韓信怎么解決,因為無解。從始至終,他們的勝算都只建立在只有一萬秦軍的情況。

  這種將勝敗與否都寄托在他人身上,自身無法控制的感覺,和一年前的感覺一模一樣…

  “子房好久不見!”

  嬴成蟜一臉興奮的,張開雙臂做擁抱狀,就要沖過去。

  一直在馬下隨行,在二皇帝光芒下極不顯眼的郎中令越女,太醫令夏無且同時橫在嬴成蟜身前。

  嬴成蟜仗著武功高什么都不怕,二人可不這么以為。

  這么近的距離,一千好幾百腥氣未散的齊軍虎視眈眈,如此危險境地,絕對不能要陛下涉險!

  武功再高,也不能對抗成建制的軍隊,江湖高手只在江湖是高手。

  嬴成蟜只得訕訕收手,幽怨地看了一眼越女,熱情不減,擺手沖張良打招呼。

  “子房!我是嬴成蟜啊!我們見過的!我說要竊你韓國,想起來了沒?”

  “咳咳咳咳!”

  韓信拍打著咳嗽突然劇烈起來的張良后背,要不是能看到張良眼中不加掩飾的恨意,他都以為張良是間人。

  眼見韓信攙扶張良,嬴成蟜心中就有數了,這兩人應該是同級別。

  齊軍整體都是浴血,除了高矮胖瘦不同以外,其他一樣,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戰斗到這一步,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若不是張良趴在地上一直咳嗽,嬴成蟜也認不出來。

  上下打量著韓信,除了一身血什么也沒看出來。

  嬴成蟜突然笑著道:

  “久仰韓信先生大名。”

  韓信動作有明顯微頓,他有一種自己是間人的感覺,明明他從來沒和秦王有過交集。

  他扶著張良,揚頭凝望秦王。

  星眸劍眉,模樣俊郎,臉上一團和煦,如同一位謙謙如玉的公子。

  從王的角度來講,極為欠缺威嚴。

  “秦王知道我?”

  韓信疑問,他入齊被拜為上將軍這件事連周邊的楚、張楚都不知道,這就傳到秦去了?

  “那當然!”

  嬴成蟜扭了一下頭,瞪大眼睛,雙臂張開向兩側延展,險些打到身邊秦兵。

  “先生大名早就傳世,天下誰人不識君?”

  韓信:“…”

  他再次以為自己是一個間人,有那么一絲懷疑是不是自己失憶了。

  “秦王。”

  雙手撐在地上,張良大口喘息,洶涌的咳嗽意識好容易有片刻阻斷。

  他冷眼盯著嬴成蟜。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熱情,你早就來了罷,那千名齊兵早便為你所捉!”

  嬴成蟜鼓掌贊道:

  “子房算無遺策,我在李信和你們對峙的時候就已經到了。”

  韓信拳頭攥緊,盡量平淡相問。

  “那秦王為何不現身?秦王若早出現,我知事不可為,也不會毀掉兩千匹戰馬。”

  嬴成蟜看了眼李信,掃過了身邊以崇拜信仰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秦兵,正色道:

  “朕怎能與朕的士兵搶功?此來只為萬一罷了。”

  聽到的秦兵紛紛眼中光芒更盛,這話別人說他們不信,但是嬴成蟜說他們就信,這是能為他們擋罪自戕的王!

  淚水止住的李信仰頭望天,不讓眼中積蓄的淚水再流出來。

  二皇帝在回答時看了他一眼。

  有些話不能公布于眾,兩千匹戰馬放到哪里都是戰略物資。

  二皇帝現身指揮,攻殺的士卒還是他李信手下的一萬人,戰功哪里會被奪呢。

  遲遲不現身,分明是在鍛煉他。

  二皇帝沒有計較他以前的頂撞針對,反而對他寄予厚望。

  淚水還是流下來了,李信閉口發誓。

  這份浩蕩皇恩,他將用一輩子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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