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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日行晝,月見夜,毒蟲陰影下做事,見光就死

  立下毒誓的悟空烤著手,沉聲道:

  “自立為王。”

  四個沒加重音的大字初如微風,在二賢耳邊繞了半圈就要散去。

  沒有深思的張耳正要張口訓斥。

  出的什么狗屁主意,戒驕戒躁,暫寄一顆頭顱在脖子上!

  見到十年沒讓他失望過的徒弟臉色沉凝,毫無嬉笑之意,從徒弟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星火中燃燒,意識到自家徒弟是認真的。

  張耳拋卻成見,將飄走的風招了回來,收在腦中斟酌思量。

  本就是世間那極少數聰慧的人,只霎那間。

  微風化春雷,驚響退嚴冬!

  張耳瞠目結舌,連喜色也忘了,震驚地看著脫下略有些濕潤的虎衣,懸在火盆上空烘烤的徒弟。

  陳馀也很快反應過來,仔細打量了一陣悟空,異色疑色同掛臉上。

  “你真不是貴族?”

  這辦法只有貴族,不!只有大貴族能想得出來!

  傳染似乎被陳馀語氣重明顯的歧視激怒了,悟空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帶上了重音。

  “我阿父阿母都是沙石村人,無姓無氏!”

  虎衣男不是姓悟名空,也不是氏悟名空,是名悟空。

  無姓代表沒有傳承,無氏代表三代以內未有人杰。

  有著迥異于黑夫、犬蛋一類名的悟空,光聽這兩字似乎就是個人物。

  實際得把物字去掉,剩下的人字能不能做數,還得看貴族老爺們同不同意。

  十一年前,為信陵君座上賓的張耳巡行各處,為主君招賢納士,經過大梁城百里開外一個叫做沙石的村郭。

  驚奇發現,村郭登記造冊的人數二百三十七,一個年齡最長的老人,竟高達五十三歲,五十以上的老人更是多達七個。

  泱泱五千年歷史,虞、夏、商、周、秦、漢、魏、晉、隋、唐、宋、元、明、清,一個王朝一個時代,多以王朝國號名之。

  唯有兩個例外。

  東周為春秋、戰國替,東漢末年為三國替,此處只講前者。

  我華夏歷來用詞考究,不會無緣無故把一個王朝忽略。

  孔圣人編寫了一部史書叫《春秋》,將當時各國重大事件按照年、季、月、日記錄下來,一年分春、夏、秋、冬四季記錄。

  一本《春秋》,壓了前半東周。

  戰國就純粹是以象命名了,后半東周的諸國征伐,不是在戰爭就是在預備戰爭。

  當世百姓,多不聊生。

  尤其是生在秦、魏、趙這三個好戰之國。

  要想活過五十歲,祖墳冒青煙都不行。非得是著了大火,一瓢水潑下去火勢越大,如遇滾油添,呼啦一下四方上下盡躥三尺才成。

  沙石這種規模在大魏隨處可見的小村郭,能有八個知天命的老人,張耳一下子便來了興趣。

  事出反常必有因,因多發在人身上。

  要一個侍者先去村中打探消息,張耳身在兩名甲士,二十名腰間佩劍武士保護的車廂中閉目養神。

  沒過半刻,他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少年獨有,只該在繁華縣城貴族宅邸出現,不應在鄉野百姓茅屋存在的尖銳嗓音笑鬧聲。

  生活能笑,活著不能。

  拈起車窗簾布一角,見七八個年齡相仿,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

  光著脊背,套著麻繩,拎著叉子,背有弓箭,一副要入山林獵獸的模樣。

  遠遠的,他們勾肩搭背,笑得燦爛,拍著胸脯揚言今日非要打一頭猛虎回來不可。

  “初生牛犢,無知豎子。”

  張耳嗤笑低語。

  生活在山林草野,獵山羊、捕麋鹿、挖草藥,靠大山林木為生的獵人間流傳一句話,一豬二虎三熊。

  新老獵人最不愿遇到的就是這三種猛獸。

  野豬之所以排在老虎和熊的前面,是因為這不是按照戰斗力排的,而是按照遇到以后危險程度排的。

  野豬暴躁易怒,性情兇殘,不管吃沒吃飽,見到人就挺著兩根獠牙突過來了,極為兇殘。

  老虎、熊情緒就相對穩定一點。

  那些沒吃過人,肚子也不餓的虎、熊見到人大多會撥拉兩爪子、舔幾口。

  要是能忍住失了半邊臉的疼痛不反抗,等它們玩無趣,也就活下來了。

  戰斗力排行,一虎二熊三豬。

  獵虎這種事,一片山林至少要集結十數個最少活過十年的獵人才敢嘗試。

  一群毛都沒長齊,剛過征兵年紀的崽子們哪里是去獵虎,分明是去喂虎。

  若是以前,張耳早就放下簾子,懶得看這幾坨虎糞。

  今日一聞長壽老人,二聽歡聲笑語,夾簾布的手指就多緊了些時間。

  及得近了,虎糞們身影在張耳目中越發清晰。

  年歲漸長,而不能如幼小時張目對日的張耳瞇起雙眼,視線又清晰了一點。

  幾個少年赤裸的上半身上有明顯曬傷,肋骨、胸骨,都根根分明。

  鄉野孩童身體都是這樣。

  張耳心中有些失望。

  莫非這就是幾個沒有心肺的豎子?真是耽誤耳的時間!礙了耳的眼!

  他目光繼續下移,落在被他從虎糞又轉為豎子的腹部,不動了。

  是癟的,癟到能看到塊狀肌肉,這很反常。

  鄉野孩童,肚子都應該是鼓起來的。

  張耳不清楚這些賤民一日一餐都吃不飽,為何肚子還能鼓起來,但事實就是所有的孩童肚子都是鼓的。

  上了戰場活下來,肚子就會消下去。

  松手,簾落。

  光芒被遮擋在外。

  “把他們抓過來。”

  談笑被哭喊取代。

  酒足,飯飽。

  杯盤盡狼藉,一根菜葉子都沒有剩。

  嬴政變了許多,喜歡上了耗費大量糧食釀造出來的酒。

  不變的更多,他依然討厭浪費糧食,盤盞不剩肉菜這個習慣從咸陽帶到雍城。

  飯既已食畢,宴就該散場。

  但嬴政、趙姬、阿房三人坐的穩穩當當,像三尊還沒在中原大肆盛行的佛陀一般。

  他們聽嬴成蟜講的故事入了迷,這遠比那些來的精彩。

  再跌宕起伏,劇情人物故事再蕩氣回腸,可歌可泣,也都是虛假的。

  可故事中那些不知不覺就被影響,做出幕后牽線者想要行為的一個個木偶,都是活生生的人!

  嬴成蟜掂一根筷子輕敲靛青色琉璃碗,引得三人回神,溫聲道:

  “日行晝,月見夜。

  “皇兄是千古一帝,行事正大光明,天上天下都莫有能擋者。

  “我不行,我是個毒蟲,毒蟲只會在陰影下做事,搞些小動作,見光就死。”

  “但在沒見光前…”

  二皇帝面露一絲不自信。

  “應該,也還行?至少不會令皇兄失望透頂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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