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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老賊,你還想蒙騙陛下到何時?

  “連累呂叔了。”

  嬴成蟜真心說道。

  李斯能看出來他要做什么,呂不韋同樣可以。

  但這個白發蒼顏的老人沒有跑,而是留下來替他善后,與他一同背負他一手造成的萬古罵名。

  沒有呂不韋這個統籌能力達到滿分的相邦,嬴成蟜想要裝一個擺爛的樣子都不行。

  在韓地的時候,沒人幫他,他每日批復的奏章能把一個桌案摞的滿滿登登。

  如今函谷關以內盡在其掌握之中,土地面積五個韓地都比不上。

  沒有呂不韋,他哪里敢一個月只來兩次相邦府。不說吃住拉撒都在這,也差不多。

  呂不韋費心費力,卻既得不到實利,也得不到美名。

  大概率在當代,千秋,都會被冠以一個奸相之名。

  嬴成蟜以己代人,若是他非穿越者,而是一個當代人。

  非親非故的,他做不到呂不韋這般無私付出,他又不是墨子。

  “只要你把在呂叔面前吹過的牛都實現,就談不上連累二字。

  “如此,當代的罵名我是逃不掉了,可千秋過后,尚未可知啊。

  “呂不韋是權相更改不了,你總不能讓姜商也遺臭萬年罷?”

  嬴成蟜聲音有了笑意。

  “這很難辦啊。

  “史書就是個任貴族打扮的小女郎,百姓根本伸不上手。

  “你我除非這一世能將乾坤倒轉,不然掀了世家大族的鼎,怎么能留得下美名。

  “帝辛廢除人殉,任用賢臣不從貴族取士,不祭祀鬼神,在我看來比大多數王都好。

  “可觸動貴族利益的他,被以西伯侯為首的各路諸侯群起攻之。致大商滅亡,其落下一個紂字,和桀一道成為有名昏君。

  “千百年后,我猜再說昏君之名,就是夏桀、商紂、秦二世了。

  “至于呂叔你,除非現在和李斯一樣痛罵我一頓,棄我而去,還有成比干的可能。

  “留下來幫我,費仲無疑。”

  呂不韋有些生氣,吹胡子瞪眼睛。

  “你就不能不干那些混賬事?納妃、廢除隸臣妾這些也就算了,這要是始皇帝下的命令,群臣哪個也不敢生事。指鹿為馬,誰給你出的毒計?真是該殺!”

  指鹿為馬這種事,放在誰的身上都洗不白,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不成。

  “這是分辨出能為我所用,和不為我所用兩波人的最快辦法,至少現在我的命令下達,沒有人再違背了,不是嘛?”

  “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這么不想做這個皇帝你就該直接讓扶蘇繼位。”

  呂不韋氣的脫口而出。

  他能想通嬴成蟜為何非要這個昏君之名,是為了太子,為了秦國嘛。

  王統治貴族,貴族統治百姓,王依靠貴族來統治天下,這是國家運行的基礎。

  在貴族沒有威脅到王權,沒有阻礙到國家發展壯大的時候,王大多數時候的立場是和貴族站在一起的。

  從來就沒有哪個王,完全和貴族站在對立面。

  嬴成蟜想要讓以賢取士,打破血統論。

  這種行為,比直接以郡縣制替代分封制造成的的矛盾還要尖銳。

  此事能完成就是邀天之幸,一代竟全功想都不用想,不可能。

  就像商鞅之法,也是在商鞅死后數十年才不再為秦國世家貴族攻訐,成為秦人所習慣接受的《秦律》。

  加一個保險,很有必要。

  但想明白歸想明白,呂不韋心中就是有些氣不過。

  做好事,留罵名,這事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無所謂,反正他的名聲早就臭了。

  但發生在已為秦二世的嬴成蟜身上,他做不到心態平和。

  話說出口以后,他趕緊看了一眼嬴成蟜,生怕嬴成蟜把這句無心氣話聽進去。

  見嬴成蟜躺的好好的,沒有反應,這才放下心來,猶豫了一下,道:

  “沒人敢進言,我怕你走入歧途。”

  嬴成蟜翻了一個身,嘴里嘟嘟囔囔。

  “知道了知道了,早有預案。”

  服侍過三任秦王的傳奇相邦沒聽清,以為這孩子是不耐煩了在抱怨。

  呂不韋能理解,哪個王愿意被人指揮呢?

  扶持他從一介商賈而至相邦,對他最為信任信賴的秦莊襄王,也在被他勸導從“異人”改名為“子楚”的時候暴跳如雷。

  喊著我秦人焉能媚楚以更祖賜之名,狠狠甩了他一個大耳光。

  呂不韋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

  他不是害怕這一巴掌再討來一耳光,他只是從來沒打過嬴成蟜,不習慣。

  嘆息一聲,呂不韋身子湊過去要再絮叨絮叨,不管嬴成蟜多煩。

  他必須要勸住嬴成蟜,要秦二世記起長安君的初心,記起成蟜公子的夢想。

  指鹿為馬以后,秦國朝堂留下的除了忍辱負重期待太子重整朝綱的肱骨重臣,就是諂媚附和期待幸進的奸佞。

  除了他這個相邦,再難找出敢于諫言的人了。

  數日過去。

  呂不韋招賢納士,精挑細選組建了三百門客,多開會以朝堂之策,要眾人論之。

  秦國朝堂變成了一言堂,成為嬴成蟜發號施令之地,嬴成蟜拒絕再此聽任何諫言。

  但每次呂不韋的三千門客討論朝政之時,嬴成蟜除非有大事要做,不然一次都沒有錯過。

  諫言這種東西,聽到耳朵里就行。

  至于是在朝還是在野,無所屌謂。

  太子嬴扶蘇終于到咸陽了。

  沒有大隊人馬,只帶了百來個人。

  先是入咸陽宮拜見了秦二世之后,就去了帝陵跪拜先王,隨之而去的秦臣占據了朝臣三成之多。

  他們見證了太子跪在先王陵墓前痛哭流涕,捶打胸口說沒有給始皇帝扶欞是多大的罪,愿給始皇帝守孝三年。

  多好的太子啊,又孝順,又仁義,這可比王位上坐著的那個豎子強多了。

  暴虐的秦二世,沒有給大秦太子盡孝道的機會,在太子拜祭過先王之后責令三日后重返上郡。

  忍辱負重的重臣們急了,這可不行啊,好不容易來的太子哪里能走呢?

  他們攔住了要二次進宮與叔父理論的太子,誰知道太子這一去會不會發生什么意外,比如失足落井,或者溺死便桶。

  在這群人的不懈努力下,相邦呂不韋再三阻撓也沒攔住,朝會又召開了。

  咸陽殿中,太子和秦二世發生了劇烈沖突。

  太子質問秦二世。

  為何停止修建帝陵?

  為何不讓他為先王守孝?

  為何對待群臣如此無禮?

  為何對各地叛亂不聞不問?

  為何…

  勇敢的太子當年敢站得筆直,說始皇帝殺戮太多應該赦免犯人,今年面對秦二世有什么不敢說的?

  他化身大秦嘴替,將王位上的秦二世問的臉色越來越黑,王位扶手被捏碎了。

  一手促成這等局面的幾個重臣見此場景,駭得魂飛魄散,萬萬沒想到太子比他們想的還要勇。

  他們只想太子上去A一下,不曾想太子直接開了大。

  眼見秦二世眼中殺氣越來越重,他們急忙跳出來怒斥太子目無尊上,在西北待了兩年禮數全忘,一身的蠻夷之氣。

  嬴扶蘇就一張嘴,哪里說的過這三十幾張嘴?他又不是頓弱。

  看著昨日還給他出謀劃策,要他小心謹慎注意安全的忠臣們,在咸陽大殿上盡皆站在了昏庸的叔父一邊,懵了,說不出來話。

  而王位上的嬴成蟜臉色倒是越來越好,那身幾乎要凝為實質的殺氣也不再擴散。

  “請陛下逐此獠出宮!”

  “安敢對陛下不敬,滾出去!”

  “請陛下令這豎子立刻啟程,老臣羞于太子同殿也!”

  嬴成蟜看了一眼最前排坐著的相邦,微微閉闔雙目,沒有做聲。

  一直沒有說話的姜商立刻起身,拱著手道:

  “太子忤逆陛下,不以陛下為君,怎能為我大秦太子呢?商以為,該殺之以儆效尤!”

  剛上任的左丞相周青臣最會察言觀色,立刻起身附議,怕猜錯帝心不敢頭一個站起的他絕對不能錯過第二位。

  右丞相馮去疾從指鹿為馬這件事,知曉了新皇帝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在始皇帝為政期間恪盡職守的他起身朗聲道:

  “停帝陵,是為體恤民情。

  “要太子三日后出上郡,非不讓太子為先王守孝,實乃心憂邊疆安穩也。太子若是真心為先王悲痛,在上郡便不能衣著樸素,為先王守孝了嘛?

  “陛下一向待我等禮遇有加,將鹿認作了馬一事,更是在堂上承認錯誤,此可與先王下《逐客令》后,在群臣面前承認做錯媲美,此非治世明君不可為也…”

  馮去疾洋洋灑灑說個不停,將太子找出來的所有質問盡皆擋了回去,最后說了一句。

  “此子構陷陛下有謀反之心,當誅之!”

  其一身正氣,凜然不可侵犯。

  “彩!”

  秦二世鼓掌叫好,眼冒精光,看那樣子下一刻就要下令當場誅殺。

  “陛下不可啊!”

  要將嬴扶蘇逐出殿外的魏章,趕在嬴成蟜下一句話前大聲疾呼。

  冰寒的目光從珠簾縫隙中,射在魏章的臉上。

  “你要為這豎子求情?”

  魏章心膽皆寒,知道一句話說錯就是在咸陽獄意外溺死的下場。

  膝蓋一軟就想要跪下說話,跪到一半忽然想起當今陛下最不喜歡的就是下跪,做了半個蹲起又站起來了。

  他低下去的腦袋都要磕在身前桌案上了,顫顫巍巍地道:

  “臣不敢!此子頂撞陛下,千死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也!”

  嬴成蟜臉色稍緩,語中也少了那刺骨的寒意。

  “這么說,你也贊成將這豎子明正典型了?”

  魏章呼喊。

  “陛下!此子該死!卻不能死在陛下手中啊!此子畢竟是先王之子,陛下初登基,就殺了先王長子,我等知曉是此子忤逆在先,可天下人不知情啊!陛下之名聲,比此子重要何止千倍萬倍呢?”

  群臣眼見嬴成蟜皺緊眉頭,臉上出現了猶豫之色,不少人都心道這昏君果然在意民間名聲。

  從蜂窩煤以五錢價格賣給黔首,再到大赦天下,群臣從這兩件事就看出來秦二世最看重民間名聲。

  要逐太子出宮的十多個重臣都出聲附和,說的話與魏章所言都大同小異,都說陛下名聲比太子性命重要的多,不能因小失大。

  秦二世眉頭開始緊蹙不展,掃了朝堂一圈,最后落在耄耋之年,而精神矍鑠的廉頗身上。

  “國尉以為如何?”

  眾人心道,這昏君果然更信任府上門客。

  老將一臉不耐煩,站起來就像是一座大山。

  “哪那么多鳥事?該殺就殺!”

  嬴成蟜點點頭,好容易消下去的殺意又升上來一些。

  內史蒙毅起身。

  “臣知陛下猶豫何在。

  “陛下因叔侄之情不想殺豎子,但其忤逆違背《秦律》,不做懲處又難以服眾。

  “臣有一計,可讓陛下兩全,奪其太子之位!”

  嬴成蟜眼睛一亮。

  “可!”

  好些臣子用要殺人的目光看著蒙毅。

  你哥蒙恬就在西北,為太子效力,你竟然投靠這昏君出這等毒計,不為人子!

  失去了太子名義的嬴扶蘇,對他們而言,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任司空丞的少時昂首站起,拱手說道:

  “不可!

  “先王薨在泰山,壯年而逝。

  “趙姬、甘羅意欲謀反,刺殺陛下,盡為陛下所誅。

  “民間早已對此議論紛紛,對陛下之言,隱隱然有…”

  少時其吞吞吐吐,難以成言。

  秦二世大怒。

  “你有口疾乎!”

  少時汗如雨下,低著腦袋。

  “臣不敢言,請陛下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秦二世一拍王位,怒吼道:

  “恕你無罪!快講!”

  “說陛下先謀害先王,后謀害先王之母,再害先王之友!若是再剝奪先王親子太子之位,陛下名聲就難以挽回了啊!”

  講完話的少時大口喘氣,像是無法呼吸一樣,臉色白的像死人。

  嬴成蟜站了起來,之前被太子忤逆的時候都沒有這么憤怒。

  他在高臺上來回踱步,對著滿朝文武怒吼。

  “此言當真!此言當真!”

  相邦呂不韋急忙大喊:

  “此乃少時之計,意欲救助太子,陛下不可不察也!”

  魏章掀翻了桌案,指著呂不韋罵道:

  “老賊,你還想蒙騙陛下到何時?你不讓我等見陛下!架空陛下!其罪當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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