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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他是我帶的兵,不能死

  “三公子要殺王廿!”

  嬴成蟜眉頭的川字越發深刻。

  他空嚼了兩下,舌頭在空腔中打了個轉,抿了抿嘴。

  報信秦軍咬了咬牙,低下頭,躲避開將軍的視線。

  他知道這樣做會讓將軍為難,但,他不能眼看著王廿那個賤娃子死啊!

  雖然王廿一直有些賤賤的,但其實在老兵中的人氣相當高。

  王廿的年齡太小了。

  老兵們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家兒子一樣,不少老兵對他都有一份精神寄托。

  “三公子為何要殺他。”

  老兵感覺將軍的聲音有些冰冷,低著頭,看不到將軍面貌的他,只能通過語氣、音調來感知將軍情緒。

  他心中不安、恐慌迅速加劇,硬著頭皮,實話實說道:

  “他,他強奸了一個匈奴女人…”

  奸淫者死!

  這是嬴成蟜假借嬴將閭的名義,發布在高闕城的律令。

  “那邊沒什么好說的了,軍法不容情。”

  “將軍!”

  跟隨王齮一同投奔嬴成蟜的老兵跪在地上,仰著頭一臉急切。

  “他只是強奸了一個匈奴女人,這也不是什么大罪。年輕人血氣方剛,和我們這群老家伙不一樣,管不住鳥…”

  說著,說著,老兵聲音就小了下去。

  嬴成蟜的臉色,和他剛才感知到的言語情緒一致,冰冷。

  老兵言辭懇切的請求,沒有讓那張冷硬的臉有一絲一毫的軟化。

  “將軍!”

  不說話的老兵驀然凄厲地喊著,聲音穿透了獸皮制作的穹廬。

  “王廿可以死,但不能因為一條匈奴狗而死!”

  外面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這邊的焉、一眾匈奴都神情一緊。

  喬殺了這個秦狗?!

  聽不懂秦語的他們不知道老兵在喊什么,有這個想法是通過老兵叫的凄厲而判斷出來。

  焉一急,抬腿就跑,要沖進喬的穹廬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在她身邊,和她同部落的兩個匈奴男人立刻將她死死按住。

  “放開我!喬有危險!”

  焉奮力掙扎。

  “焉!你想要我們部落也和喬的部落一樣下場嘛!”

  同伴低吼。

  焉的明眸滿是絕望,癱軟在地上,淚珠洶涌流出。

  她可以不顧自身性命,卻不能置部落于險境。

  高闕城的安逸生活,讓她險些忘了,這些秦狗是會殺人的…

  “喬…”

  她張大嘴,無聲喊著,又泣又訴。

  穹廬內,不顧一切的老兵也在流淚,大聲為既是戰友又似兒子的王廿鳴不平。

  “強奸一個匈奴女人算什么?各國和胡人打仗哪次不是這么做的?這算得了什么大事?將軍當真要為一條匈奴狗要了王廿的命嘛?!那條匈奴狗都未死啊!”

  和胡人開戰,戰后的屠殺和放縱是理所當然的事。蒙恬進攻匈奴時,每次大戰后都主動要麾下兵卒去找樂子。

  當然,胡人若是贏了,也會這么做。

  九原、雁門重新打回來時,街道上盡是赤身裸體,傷痕累累的女尸。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中原人不拿胡人當人,胡人不拿中原人當人。

  “按軍令行事。”

  嬴成蟜面無表情。

  老兵一臉絕望,茫然地看著將軍。

  明明近在眼前,但卻覺得遠在天邊。

  將軍變了…將軍變了…

  老兵一臉慘淡,起身抱拳。

  “唯!”

  “饕餮軍沒有‘唯’字。”

  這是嬴成蟜在點將臺上說過的話,不是軍令,老兵似乎忘了。

  老兵出穹廬而帶起的風,在帳內溜了一圈,吹在嬴成蟜無情的臉上。

  “王廿…”

  “喬!”

  更大的風灌了進來,險些將這固定得很是結實的穹廬吹倒。

  焉撲在嬴成蟜身上,將嬴成蟜抱的緊緊的,生怕這個勇敢的,來自大部落,敢當面罵秦狗的男人下一刻會離自己而去。

  后面跟進來的匈奴人見到嬴成蟜安然無恙,也都長出一口氣,紛紛露出善意的笑容,不再為美麗的焉對嬴成蟜傾心而生出敵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剛才那條秦狗說了什么?”

  “喬,你是不是打了那條秦狗?他怎么叫得那么慘?”

  嬴成蟜抱著焉,和這些關心他的人說了些話。

  過了一刻鐘,熱鬧過去之后,一直站在人群中默默關注著的部落首領發話。

  要喧騰的眾人盡數散去,各做各事,眾人聽命離去。

  寒冬將近,現在多撿拾一些獸糞,雪夜就可能少凍死一個人。對于這些小部落而言,做多少準備都不算多。

  不想走的焉依依不舍。

  “喬,你有過冬的裘衣嘛?我給你做一件!”

  正要離去的眾人羨慕嫉妒恨,起哄著。

  “焉,我沒有,你怎么不給我做一件。”

  “喬,你的部落既然沒有了,就加入我們的部落,娶了焉算了。”

  “一件裘衣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在我們部落可貴重的很!”

  待了十多天,嬴成蟜自然知曉,一件對他來說又騷又膻又臟,味道極重的裘衣。對于這個小部落的匈奴人而言,卻是守護生命的屏障,貴重極了。

  焉要給他做裘衣,需要殺死一只羊,焉一共只有三只羊。

  “有的。”

  嬴成蟜笑著道。

  “好罷。”

  焉有些失落地離開了。

  沒了雌性,一眾有心競爭的雄性也離開了,穹廬內只剩下部落首領和嬴成蟜兩個人。

  噗通~!

  部落首領跪下了,干脆、利落。

  他頭抵在地上,兩股戰戰,用不標準的秦語說道:

  “將軍息怒。”

  他會說秦語,也聽得懂秦語。

  他剛才在隔壁焉的穹廬里聽得清清楚楚,秦軍叫喬為將軍,秦軍只有掌握一萬人的才能被叫將軍。

  嬴成蟜把首領扶起來,輕拍兩下,撕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我叫嬴成蟜。”

  首領頭一暈,腿一軟,險些又跪了下去。

  蒙恬帶著黑甲饕餮軍,打的頭曼不敢回頭。如今饕餮軍主將是嬴成蟜,掌握五萬人。

  在匈奴人眼中,嬴成蟜是和蒙恬、頭曼單于一個層次的大人物。

  首領吶吶不能言,害怕得舌頭直打結,這樣的大人物,怎么會混在他這個小部落…

  “我剛來的時候,你們每日提心吊膽,害怕被饕餮軍屠戮,常謀劃如何逃脫。而現在,你們已經開始準備過冬了,這是個好現象。

  “我希望兔騰部落能率先加入饕餮部落,真正加入入高闕城。有我在,你們不會受到虧待,這是我對兔騰善意的報答。”

  嬴成蟜掀開穹廬,略有些懷念的呼吸了一口腥膻的空氣,他現在已經聞不太出來了。

  在兔騰的這些日子,拋開一切,深度體驗匈奴底層人生活的他雖然物資匱乏,吃喝很差,但精神很好。

  若是身份沒有道破,若是王廿沒有出事,他還會多待一段時間…

  “首領,喬很歡喜,也會要你們歡喜。

  “加入饕餮罷,早晚的事,饕餮不分秦人,匈奴人,我們一視同仁。

  “日后秦軍或許依舊會欺負你們,但你不必去教那句話了,直接上報,我會秉公處置。”

  嬴成蟜回頭笑道。

  首領有些恍惚,眼前這張有著極具秦人特色臉龐的將軍,和這些天朝夕相處的匈奴人喬似乎合二為一,分不清了。

  饕餮軍主將嬴成蟜這么說,首領不會相信。

  但是來自大部落,為了一個匈奴女人而真的要殺死一名秦軍的喬這么說…

  首領點頭。

  “好。”

  若能在高闕城扎下根來,生活在這片以往被大部落占據的肥沃土地,對兔騰部落的匈奴人而言,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

  他們這種朝夕可亡的小部落,不是不想并入大部落,而是大部落不要。

  營帳內,燈火通明,被綁縛在地的王廿一臉不甘心。

  他不明白,他就是鳥了一個匈奴女人,為何會死呢?匈奴狗憑什么和他王廿比?何況那條賤狗又沒死!

  他閉目養神,在心中咒罵著賤狗,咒罵著三公子。

  忽然一聲脆響,在靜謐的夜格外響亮。

  王廿憤怒睜眼,他左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哪個鳥人敢…”

  他口吐芬芬到一半,看到冷若冰霜的嬴成蟜,當即切換語言和表情包,換上一副笑臉,把沒被打的右臉轉到正對嬴成蟜。

  “是將軍啊,這邊再打一下罷。”

  嬴成蟜滿足了他的愿望,又是一聲異常響亮的脆響。

  王廿火辣辣加倍,左右臉盡上紅色。

  他有些發懵,不是被打的,而是大腦宕機。

  不是,我就賤一下,將軍你真打啊?

  嬴成蟜解開綁縛著王廿的繩索,提留著王廿向外走。

  “帳外有馬,趁夜滾回雁門,要是讓人發現,你這管不住鳥的廢物就去死罷。”

  嬴成蟜的聲音雖然平淡,但王廿卻縮著腦袋不敢做聲。

  他雖然最喜歡胡鬧,但最能分得清場合,知道什么時候能胡鬧什么時候不能。而眼下,便是最不能胡鬧的時候,最好一個字都別說。

  王廿從來沒見過將軍生這么大的氣。

  帳簾自外掀開,換回了秦人黑色裝束的頓弱走進營帳,擋在了嬴成蟜面前。

  “軍法不容情。”

  嬴成蟜止住腳步,盡量表現得隨意一些。

  “我已命人照著王廿模樣做了張面具,戴上后跟王廿一模一樣,沒人知道今晚的事。”

  “長安君,你令弱很失望。”

  頓弱深吸口氣。

  “是你與弱說要入大漠化胡,融入匈奴,以匈奴而制匈奴。也是你告訴弱,匈奴,秦人都是人,我華夏應海納百川兼容并蓄。你最后更是給弱描繪了一個瑰美未來。

  “你說三公子會領著饕餮軍真真正正成為游牧民族,在大漠上化為大秦西北移動長城,吞并其他胡人。若干年后,再沒有視中原為死敵的胡人,只會有和中原同源的胡人。

  “他們再入侵中原,也不過是三公子后人與長公子后人爭王位,不會再有像現在這樣,雙方各不拿對方當人,要趕盡殺絕的慘狀。

  “這些都是你說的,你制定的計劃說服了弱,值此大計之時,你怎么能徇私?長安君,慈不掌兵啊!

  “收攏小部落以建城,頒布律令要匈奴安定,這些都做到了。

  “眼下,正是確立軍法,以正視聽,要匈奴真正歸心,認可饕餮部落的關鍵時刻。殺此人的重要,等于商君頒布新法前的徙木立信。

  “我們要讓這十萬匈奴知道,饕餮部落的律令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真正貫徹,實施的法令條文。

  “在這等關鍵時機,莫說此人是真正違背了軍令,理應問斬。就是他僅撕扯開匈奴女人的衣服,還沒有實際動作,罪不至死,我們也應殺他而立威。

  “你我一直在等這樣一個人出現,你我早就對此有過預案,為何現在你卻這般態度呢?

  “長安君,你忘記要一統胡人的大業了嘛!”

  王廿呼吸急促,心間第一次有了懊悔的情緒。

  我怎么就管不住鳥?!

  若是他早就知道這背后的籌謀,絕不會縱鳥行兇。

  他轉過頭,看著冒著巨大風險釋放自己,卻什么都沒和自己說的將軍,笑了。

  “將軍,廿可死,軍法不容情。”

  話剛說完,他就又挨了一巴掌。

  挨過巴掌的臉頰毛細血管破裂,肌膚敏感度提升,導致這次的巴掌比前兩次還要痛得多。

  “沒你這廢物說話的份。”

  嬴成蟜看向頓弱,張嘴欲言,復閉嘴,他沒有理。

  他知道會有這么一個人,他也一直在等待這么一個人。

  最能立威,最好立威,最快立威的方式,就是殺人,他早就做好了殺人準備。

  他只是沒想到這個人不是一個饕餮軍新兵,會是王廿這個老兵。

  對于軍令,老兵應該更能遵守才對。

  這些跟著他打了邯鄲大戰的老兵,怎么比自從成立以來,就跟著蒙恬在西北放縱的饕餮軍新兵對軍令的敬畏度低呢?

  他在設定計劃的時候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塊,沒把這當回事。

  沒想過老兵犯軍令的他,直接把抓人這一塊交給了嬴將閭處置,要嬴將閭以此立威。

  外面夜風陣陣,嬴成蟜知道,夜長夢多。

  耽擱越久,越容易出變數。

  “他是我帶的兵,不能死。”

  嬴成蟜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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