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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蒼問過長安君了此物造價不貴

  “湊合用罷。”

  搶過泥陶罐,隨手把一塊扎滿孔洞的蜂窩煤扔進去,嬴成蟜不滿地瞥了眼眼巴巴望著他的主人,指著泥陶罐道:

  “你信不信我是祝融轉世?手掌能噴火?”

  主人沒說話,他一個黔首哪敢質疑大人,但眼神中透露的意思很明顯——大人你別和我開玩笑了。

  “不信是罷?正常,我自己都不信。”嬴成蟜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兩聲,怒吼道:“那還不快去給乃公拿木柴,火折子!你想讓乃公鉆木取火啊!”

  “唯!”

  房門開又關,風雪再侵襲。

  屋內溫度有所下降,床上那套被子向內收縮一圈,嬴成蟜走上前暴力掀開。

  張蒼眼中微有怒色,忍住沒有動作。

  其師荀子站在床邊靜默以待,冷眼旁觀。

  “起來起來!你也學著點,乃公只教一次。”

  “將軍?”

  嬴成蟜身子一僵。

  被凍醒的床上老人激動起身。

  老人在被窩中依舊是穿著大衣,且其穿著衣物很奇特。顏色駁雜,皮毛各異,從形態到顏色都不一樣,和嬴成蟜那一身雪白狐裘相比真是奇丑無比。

  這種怪異的衣服叫做百皮衣,民間很常見。

  冒著生命危險狩獵到狐貍、狼、熊的百姓,會將完整獸皮賣給商會來換取金錢。他們大多舍不得用整張皮來做衣物,而是用各個獸皮的邊角料攢一個百皮衣出來。

  百皮衣雖然賣相不好,但對于百姓而言,這件救命衣物美不勝收。

  “真是將軍!”老人臉上的驚色大于喜色,迅速下地道:“陷陣營什長鎖,拜見將軍!”

  嬴成蟜托住吃力下拜,行大禮的老人,沉默片刻,他輕輕拍拍老人筋骨。

  “過得這么苦,怎么不來找我呢?”

  “裝死撿回一條命,鎖不配做陷陣營的兵。將軍不斬鎖,放鎖歸家已是大幸,哪里還敢想其他的。鎖從未想過,此生還能再見將軍一面,將軍這是來做甚?”

  老人想不通,以將軍這么尊貴的身份,怎么會來到他家呢?

  房門再開,一大一小兩人沖了進來,手上都是劈好的干柴,臉上滿是歡喜神情。

  是此間房屋主人,以及其子宆。

  “大人,備好了。”主人興奮神情一停,失手丟掉木柴,快步上前,邊走邊道:“阿父你起來做甚,快回去躺著。”

  其扶著阿父,看向嬴成蟜眼神中隱有怒色。

  他阿父當初打仗落下寒癥病根,越老越受不得寒。自從前年開始,每年冬天都是一場生死劫。

  床上被掀開的不是被子,而是他阿父的保命符。

  身子寒冷,面色被凍得發白的鎖,結結實實給了兒子一嘴巴。

  “不得對將軍無禮!”

  主人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立刻拜了下去。

  “小人有錯!”

  在秦國民間,除了始皇帝,便是徹侯威勢也不能和將軍媲美。在尚武的秦國,將軍是最受敬重的群體。

  嬴成蟜擺擺手。

  “這個叫蜂窩煤,你們看,用火折子引上火,點上木柴,然后就把這蜂窩煤當煤炭用,放在火上面就行。

  “要注意,最開始點的時候要開窗,等到蜂窩煤燃燒起來了再關上,這個物事不充分燃燒后產生的煙是有毒的。睡覺的時候也要把蜂窩煤滅掉,它在快燒完的時候也會放毒。

  “還有就是一定要把火盆放在煙囪下面,不要貪火放在床邊。”

  嬴成蟜一邊言語,一邊演示。

  火苗燃燒起來的那一刻,有名無姓的孩童宆的雙眼中同樣燃燒起了火苗。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嬴成蟜,雙瞳中倒映的火苗卻好似比火盆中燃燒的火苗還要旺。

  他伸出有著寒瘡,凍裂血口的粗糙小手,湊到火苗旁邊,滿足地笑了。

  “真暖和。”

  “哎!拿遠點!”嬴成蟜抓住孩童越伸越近,快要伸到火焰中的小手,警告道:“小孩子不要玩火,小心尿床。”

  宆有些懼怕地后縮幾分,回頭看看阿父,挪動著想要跑到阿父身邊。

  但他最后僅是抱膝低頭,好像不去看嬴成蟜就不會害怕一樣,他舍不得這團火,真的很暖和。

  鎖蹲到孫子身邊,感受著久違的溫暖,不斷上升的體溫讓他舒服極了。那些好似被冰封住隨時可能斷裂的經絡解凍了,化作暖流在身體中沖刷。

  “將軍,這要花費幾何啊?”

  老人一臉憂色,其子原本興奮的神情也暗淡了下去。

  木炭只有達官顯貴才能用得起,要不就是豪商巨賈。眼前這個和木炭效果差不多的蜂窩煤,價值應該和木炭也相差無幾罷?他們這個普通人家哪里用得起。

  “說的什么屁話,這么多年不見,膽子見長,連我都敢調戲,把本將軍當成娘們了是罷?我能管你要錢?”嬴成蟜視線挪到呆站著沒動作的主人身上,道:“你是鎖的兒子?”

  “是。”

  主人慌忙應聲,自從知道眼前這個披著白狐皮的年輕人是將軍之后,他的身形就矮了幾分。

  “你阿父是個英雄,為了大秦出生入死,秦國不會虧待英雄。以后你家蜂窩煤管夠,不要錢。”

  “將軍,鎖不是”

  老人面有慚色,他這種在戰場上裝死保命的人在秦國可不是什么英雄,而是恥辱。

  “我記得你當初沖鋒在前,落下馬來,手里沒了劍,赤手空拳留在了敵陣中。”嬴成蟜打斷老人言語,撥弄著蜂窩煤,道:“沒了武器的你,站起來也不過是徒增一具尸體,裝死保命是正確的。但軍紀不容私情,我只能攆你回來。之前打下的戰功都沒了,事后我也沒找到你,不知道你過得這么苦,別記恨啊。”

  鎖愣住了。

  老人怔怔地看著旁邊那張比過去成熟,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英武的將軍,眼眶濕潤了,聲線顫抖。

  “將軍,還記得鎖?”

  “記得啊,我記得你是邱家村的,找了你好幾遍沒找到,原來你小子跑咸陽來了,還娶了細君,有了兒子。你這里距離我家沒有幾步路,你沒錢倒是來找我啊,我不是早告訴你們我有錢了。不找我也就算了,你那群老兄弟你一個也不見,同在咸陽,你躲了這么多年也真狠得下心。”

  老人揉揉眼睛。

  “鎖沒臉啊!”

  又和老人敘了會舊,嬴成蟜拍拍老人肩膀,起身道:

  “走啦,我還得去下一家,下次有時間再和你敘舊。”

  “將軍。”

  老人叫住嬴成蟜。

  嬴成蟜低頭笑道:

  “怎么啦?”

  “節哀。”

  嬴成蟜笑容依舊,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知道了。”擺擺手,道:“走了啊。”

  荀子帶著弟子緊隨嬴成蟜腳步而出,老人目光隨著嬴成蟜身影而動,看著嬴成蟜離開房門,開著那身白狐裘消失在門扉。

  老人知道,蒙公的死對將軍的打擊有些大,大到風雪天將軍要一家一家為咸陽百姓家中送去蜂窩煤。

  他的將軍其實很懶,并不喜歡事事親為…

  “阿父,你不用死了!你不用死了…”

  主人激動地重復。

  老人笑笑,攔下了孫兒越伸越近的小手,望著眼前明亮火焰出了神。

  那個戎馬一生,為秦國打下偌大疆土,連他這個老人按照年齡,都要叫上一聲蒙公的冠軍侯沒有活過這個冬天。

  肅殺冬天,是老人殺手。

  但有了眼前這盆蜂窩煤在,這個冬天,咸陽不會再有一個老人被凍死。

  燃燒的不只是火,更是希望。

  第二日,太醫上門來給鎖看病,工匠來為鎖翻修房屋,將那張床做成了中空,連接著煙道。

  “此物名為炕,可在內添置蜂窩煤,居之甚暖寒不能侵,老丈勿要推辭。長安君說:‘這是老丈應得的’。”

  這一天,荀子帶著弟子張蒼,默默地跟在嬴成蟜身后,給一家又一家民戶送去蜂窩煤。

  這個冬日,朝堂為咸陽每戶人家都送去了一袋蜂窩煤。

  在路上送蜂窩煤的不止嬴成蟜一個人,而是許多人。

  原本就死氣沉沉的咸陽,在進了冬日更是冷酷凜冽,卻被一袋袋蜂窩煤初步燃燒起了生氣。

  這個堪比木炭的蜂窩煤價格也并不昂貴,只要不是不知黑白的一直點,每戶人家都能負擔的起。

  民居的煙囪排放著黑色的煙氣,換來的卻是咸陽城的生氣勃勃。

  咸陽每一家,每一戶都有煙火。

  冬日的煙火,就是有希望,就是生命。

  這些生命靠著希望之火,聚起來的是對始皇帝的感激,對秦國的認同,這就是民心。

  翌日。

  荀子居所。

  依舊是那個火盆,盆底是昂貴的木炭,木炭上是廉價的木柴。

  荀子依舊撥弄著。

  “現在可對君上有所改觀?”

  張蒼默默點點頭,發自本心。

  親眼見證了嬴成蟜的所作所為,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良知。

  “長安君,不必自己去罷?”張蒼雞蛋里挑骨頭道:“這是在作秀嘛?”

  “作秀?你倒是從君上那里聽來不少新詞。君上還需要作秀?作秀給誰看?秦王,還是哪些世家貴族,把手伸出來。”

  張蒼縮了縮脖子,用力搖頭,把手快速背到了身后。

  “弟子不過是隨口道了一句,不該被打罷?”

  荀子手里拿著戒尺,臉上神情不怒自威,不容置疑,加重語氣道:

  “伸手。”

  張蒼苦著臉伸手。

  既長且厚的戒尺在空中劃過,風聲極大,可見這一下絕對不輕,“啪”的一聲重重落在那雙胖手上。

  “啊!”

  張蒼猶如觸電一般,整個人都彈起來了,兩手用力甩著,那劇痛感和麻木感卻還是揮之不去。

  荀子等弟子消停下來,臊眉耷眼地坐回原位后。

  “再來。”

  張蒼又彈起來了,眼角肌肉抽搐不已,哀求地拉長音。

  “老師!”

  荀子不為所動,舉著戒尺沉聲道:

  “再來。”

  張蒼額頭滿是汗,想要奪門而出,為自己說那一句話而后悔不已。

  早知道一句話要有這么大代價,他絕對會緊緊閉嘴。

  師命難違,最終他還是伸出了手。

  連續兩聲輕響,這第二下和第三下遠遠沒有第一下那么重,更像是做做樣子敷衍了事。

  但張蒼可是被嚇得不輕,被打的時候緊閉著眼不敢去看,直到被打完之后才不可思議地睜開雙眼,疑惑地望向老師。

  荀子放下戒尺,不用弟子開口就知道弟子心中疑惑,解釋道:

  “第一下完全是懲戒。

  “第二下,第三下雖然也是懲戒,但為師目的不全是懲戒,而是你的勇氣。你雖然畏懼,但依然能夠伸手,勇氣可以讓你減免些。”

  張蒼哭喪著臉道:

  “昨日我對老師那般言語,老師也不曾惱我,還夸我甚好,會思考。為何今日不過是說了長安君一句話,老師便如此大發雷霆,弟子想不通,就因為老師是長安君的門客嘛?”

  荀子面目不善。

  “你自己說,你說君上那句話的時候有沒有思考?辯是為了求真理,你昨日所說雖然與我相悖,但我知道你是為了真理。

  “而今日呢?你不是為了真理而說,而是為了你那臉面而說,為了輸贏而說。只為辯論而辯論,不為真理,就該打!”

  張蒼低著頭不說話了,他無法反駁老師。

  “百姓不會知道蜂窩煤,不會想到蜂窩煤,沒有蜂窩煤他們也能夠活,也不會有訴求。你說說看,這蜂窩煤應不應該給予百姓?”

  “應該。”

  張蒼低聲道。

  雖然他知道說這句話的同時,就是推翻了他昨日的觀點,但作為荀子門下,不論是哪一家哪一派,良知都是最基本的。

  “但,蒼以為,長安君可以做得更好,可以免費供給百姓。”

  荀子又舉起了戒尺,張蒼耳朵尖,聽到動靜臉嚇得連顫,急忙擺著有些紅腫的手道:

  “蒼這次不是胡謅!蒼問過長安君了!此物造價不貴!”

  “哼!”荀子冷聲道:“你從君上那里學了那么多奇葩詞匯,怎么就一點好的沒學來?免費得來的事物不會被珍惜,君上沒有告訴過你這個道理嘛!”

  “樓臺里他都是跟我說又見音坐蓮,老漢推車,哪里會與我說什么道理…”

  張蒼輕聲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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