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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天算不如人算

  晚霞遮滿天。

  嬴成蟜駐足長亭中,小口啜飲著甜酒,望著牛車碌碌而行,漸漸遠去。

  “徒弟不錯,就是跟錯了人。”

  越女與嬴成蟜比肩而立,長發飄飄。

  光看背影條順高挑,白裙隨風飄搖仿若仙女臨凡。轉到正面亦不會失望,那張俏臉美得不似人間女,寫滿了殺伐如天庭女戰神。

  “就這么放他走了?”

  越女張開五指握住劍柄下的劍鞘,只要嬴成蟜給個眼神,就將大名鼎鼎的縱橫家鼻祖鬼谷子斬于劍下。

  鬼谷子在長安君府代號禍源,禍源這兩字,本身就說明問題。

  越女跟在嬴成蟜身邊,見鬼谷子本領高超,卻不甚安分,常教嬴成蟜做事,早便對鬼谷子心生不滿。

  “不然呢?”

  越女大拇指抵住劍柄向上用力,細腰懸掛的兩尺越劍出鞘半寸。

  “殺之以除后患。”

  嬴成蟜摸摸越女腦袋,越女疑惑扭頭不知何意。

  “小姑娘家家,別這么大殺性。我身邊不是百越之地,沒那么危險,走罷。”

  嬴成蟜轉身先行,腳步輕快,招招手要越女跟上來。

  越女螓首偏移,深深地看著遠去的牛車,三息后手掌放松。幾個踮腳,便縮短了嬴成蟜大步拉開的數米距離。

  “夫君為何不殺他?”

  “為何殺他?”

  “其既不能為夫君所用,便當殺!”

  “這是趙香爐的作風,不是我的。”

  “今日不除鬼谷子,日后或成大患。”

  “那就等他成大患。”

  “這…婦人之仁!”

  “我沒殺李斯,沒殺趙高,今日怎殺鬼谷子?殺了他,他死事小,我道心崩潰事大。”

  嬴成蟜生在王室,又是內定的王,還沒有成年時就掌握了生殺予奪這四個字,但他從來沒有濫用王的力量。

  一言可讓人興。

  一語可令人亡。

  這份力量,足以讓大多數人迷失,嬴成蟜便是大多數人之一。

  所以他不做王,他不要這份力量。他不想在兩千年前的秦朝迷失,他不想融入這個落后的朝代。

  在這個有著百家爭鳴余暉的時代。武功,智商,嬴成蟜都驕傲不起來。

  能讓他驕傲的,唯有在他腳下,華夏兩千年文化發展演變的文明巨人。

  今日他若殺了鬼谷子,便打破了他恪守的一條底線。那樣的話,他和落后的古人有什么區別?開了這個頭,他還如何變法?

  就像沒有倫理,道德的人與禽獸無異一樣。在嬴成蟜心中,他的文明意識要比古人高,高了兩千年。

  不管是亡了秦朝的趙高,李斯,還是神勇千古無二的項羽,亦或是傳奇人物鬼谷子,都配不上這兩千年。

  “夫君既然放其離去,那此行目的是什么?真就只是為了道別?”

  “大部分是為了道別,小部分嘛…做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免得他以為吃透我了。我可是特意選在這個時辰,出現在這里與他道別,放他離去的。”

  “趙太后行事,我還能看出一二目的所在。夫君行事,我一頭霧水。”

  “因為我心臟,你心純,不談這些了。我教你個好玩的,六壬,聽過沒有?”

  徒弟還在昏迷,躺在車廂中休憩,鬼谷子只得親自駕車。

  其坐在車轅上,長鞭就放在一旁,不干涉大青牛移速。抬起左手掌心,雙目死死地盯著中指指腹,臉色難看至極。

  中指指腹,在六壬中是空亡。

  算事事不成,算人人當死,但他活下來了。

  “怎么會什么事都沒發生?吾當死啊!”

  鬼谷子額頭上四顆肉痣來回顫動,其心境波動異常,他不信邪地再次掐指,以六壬法推算。

  大拇指點在食指指腹,食指指尖,中指指尖,無名指指尖,無名指指腹,中指指腹,再點食指指腹循回往復。

  這六個部位分別對應的是大安,流連,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大安:人無大礙,七日內事或成。

  流連:停留在原地,難以繼續,不成。

  速喜:立成。

  赤口:有小人作祟,口舌構陷。

  小吉:三日內有喜訊,事可成。

  空亡:斷念,事敗,人死。

  六壬法取月,日,時三個數字。

  如農歷十一月,廿四日,子時,便取數11,24,1三個數字。

  從月開始查起,從大安起。

  查完月查日,查完日查時,換時要原地落一下,不可直接向下查。

  比如月查完落在流連,日數是1,那么原地點一下,日數便是查完了。仍是流連,而不是下一個速喜。

  鬼谷子用當下月,日,時又算了三遍,每次大拇指都是落在了中指指腹,空亡位!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鬼谷子仰首看天,眼中的神色說不清,道不明。

  晚間的天空不再蔚藍,白云也在夜色侵蝕下難露身影。

  六壬不可多用,只可于心血來潮,下重大決定前用之,可問事于天。用之當信之,心誠則靈。心不誠起六壬,禍事臨門。

  鬼谷子遇嬴成蟜,起六壬,落空亡。

  本該事敗身死,如今卻是毫發無損。

  天算錯了。

  “休傷我老師!”

  車廂內響起一聲年老呼號,繼而是一連串叮了咣當聲響。

  其弟子手腳并用竄出牛車,額頭上,手腕處都可見紅腫。

  牛車緩緩行駛,老車夫不知,本應跌落在牛車輪彀下。生命想是無憂,但一通活罪是免不了的。

  說時遲那時快,鬼谷子探掌,精準拍在弟子后背,一掌將弟子拍落在身邊。

  老車夫這一摔只覺身上無一處不痛,年邁的他骨骼不再堅硬,身軀也不再硬朗,眼冒金星。

  但他沒有片刻遲疑,立刻撐著車轅就要起身,一扭頭發現身旁坐的是自家老師。

  手掌一松,不知從哪里強提的力氣就這么泄去了。大松了一口氣,解脫地趴在了車轅上,像是一個大田雞。

  這個時候的老車夫,顧不得什么禮數了。

  抬眼看著大青牛,感受著牛車慢慢前行,老車夫嘿嘿笑了一聲。

  劫后余生,總是值得高興的。

  笑過之后的他偏頭看了一眼老師臉色,剛想說幾句歡喜言語。

  便看見自家老師仰著頭,四顆肉痣如同活物一般顫動,臉上是老車夫從來沒見過的難看神色。

  顧不得渾身劇痛,老車夫掙扎著爬起來。警惕地東張西望,看是否有刺客在旁。貼著鬼谷子坐好,護在老師身邊。

  “不用緊張。”

  鬼谷子的聲音很機械,就像是沒有過腦子一般。

  老車夫戒備神色沒有減弱,提起長鞭抓在手中。

  “老師勿怕,弟子在。”

  白了頭,身上力氣用一分少一分,拖著劇痛身軀的老車夫低聲勸慰。

  哪怕他在武功,身體素質方面都弱于老師,哪怕他自身難保。

  三百二十八歲的鬼谷子頭發沒有全白,臉上的皺紋也比老車夫少了許多。

  知道的老車夫是鬼谷子弟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老車夫是鬼谷子老師呢。

  鬼谷子木然低頭,正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左手大拇指緩慢,有節奏得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上來回觸點。

  警惕了好一陣,檢查車廂,跳下牛車檢查車底,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一會的老車夫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確定了老師說的是真的。

  揉著從紅腫變成青紫的額頭,呲牙咧嘴地不住抽冷氣。跪坐在鬼谷子身旁,面向鬼谷子側身。

  “吾見老師臉色不好,還以為未脫離危險。”

  老車夫等了一會,鬼谷子不語,左手依舊在動。

  老車夫揉著額頭,想不明白為什么脫離危險后,自家老師反倒是比先前危險的時候臉色要難看的多。

  “起六壬,立刻。”

  鬼谷子轉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弟子。

  “唯。”

  老車夫都沒問要算什么,想了一下此刻月,日,時,取好三個數,左手如其師一般來回掐動,速度快速無比。

  最后一下,落在了食指指腹——大安位,人無大礙。

  鬼谷子眼中精光大放,一把抓住弟子的左手,顫聲道:

  “再算一次!快!再算一次!”

  老車夫覺得手腕有些痛,但老師有命,當要從之。當下又是應了一聲唯,大拇指再次快速落點。

  片刻后,大拇指又落回起時原位——大安。

  鬼谷子全程看著弟子推算,在弟子大拇指每次移動時都在心中默數,最后弟子落點與他心中計點一樣。

  “哈哈哈哈,原來是禪算錯了,原來是禪算錯了,天沒算錯!”

  鬼谷子哈哈大笑,笑聲大的一直行進的大青牛尾巴擺擺,牛耳微斂。

  老車夫見鬼谷子歡喜,也為老師歡喜。

  等到鬼谷子笑夠了,大青牛的耳朵又開了。

  雖然老師臉上還掛著笑,但已經不再擾牛擾民,遂道:

  “老師不會算錯。”

  在他心中,老師鬼谷子算無遺策,從來不會出錯。

  “是人都會犯錯,錯了就是錯了。”

  鬼谷子不以為意。

  相對天犯錯來說,自己犯錯要可接受的多。

  老車夫又算了一遍,最后還是落在食指指腹大安位。

  “我沒有算錯,老師算的和我不一樣。月,日不會變,那就是時了。”

  老車夫眼睛一亮。

  “此刻是酉初,我取的數是10。老師是不是在我昏迷的時候算的,是在申時起六壬,取得數是9。老師是不是落在空亡位?”

  鬼谷子臉上笑容驟然消失,低著頭愣愣地看著自己左手。

  老車夫說的對,他確實取的數是9。他被嬴成蟜攔下時是在申時,不是酉時。

  他沒算錯,那錯的就是,天。

  老車夫有些振奮,為維護老師名聲而振奮,笑著道:

  “老師是不是落在了空亡位?”

  老車夫猛然想起空亡之意,看著老師,臉上霍然一片驚恐。

  按照六壬推算,他的老師就不應該能活著離去!

  “老師,無礙的。”

  老車夫勉強笑著。

  “我們已經安全了,不是乎?那豎子,總不會來刺殺我們罷…”

  “若長安君遣人刺殺,落點應該是流連才對。”

  鬼谷子面無表情。

  “空亡應驗,你我除非立刻返程回新鄭。不然就出不了長亭,出則死。”

  “那眼下…”

  鬼谷子食指指天。

  “天算錯了。”

  老車夫大出一口氣,臉色立刻又緩和了下來。只要能活著就好,他可不關心六壬對錯。

  深知老師性情的他,后知后覺地明白了鬼谷子臉色為何如此難看,撓了撓白發,小心翼翼地道:

  “那豎子會不會六壬?”

  “吾贈其的《尸子》中有寫。”

  “這就對了!”

  老車夫用力一拍巴掌。

  “想是這豎子算好了月,日,時,故意在這里等老師嚇唬老師。老師不必掛懷,小伎倆罷了。”

  鬼谷子神色也緩和下來,點了點頭。

  “應是如此了。”

  說過話,便回了車廂內。

  老車夫趕緊抽出跪的膝蓋生疼的雙腿,用力揉搓著,邊揉搓邊向著車廂內誠聲道:

  “老師有難,弟子服其勞。下次再有危險,老師不要裝作不認識弟子,只把弟子當做車夫。于弟子而言,不被老師認可比死還難受。老師也不要犧牲自己保全弟子,若老師在弟子眼前身死,弟子也不能茍活。”

  “嗯。”

  車廂內飄出了鬼谷子帶有回音的沉穩回應。

  老車夫身上很痛,笑的很歡喜。

  車廂內,鬼谷子臉上卻不是沉穩有加,而是比弟子沒醒過來是還要難看!

  他相信弟子的判斷,相信這不是巧合,是嬴成蟜算計做的局。但正因如此,他才心態炸裂!

  這個計謀并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很是簡單。

  嬴成蟜先取了月,日兩數。然后算到申時六壬會落在空亡位,就在申時等鬼谷子,然后再放走鬼谷子。

  天算空亡,事敗人亡。

  但鬼谷子活著走了,事成人活。

  若是旁人,這計策說穿了無所屌謂。

  但對于相信天的鬼谷子來說,這計策不值什么說道,但這結果,他不能接受。

  他說逆天而行不可行,嬴成蟜這一次就要他知道,可行!

  “好一個天算不如人算!君上,你這是誅老夫的心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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