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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梟首即刻執行

  廷尉府的這場風波沒有人能預料得到,就連兩邊下注不求大贏只求留底的綱成君蔡澤都沒有預料到。

  老人在自家府邸安坐,正在品長安君府給他送過來,說是長安君親自下令贈予的香茗。

  堂下知天命一兩年的長子蔡兌一臉急色,腳步匆匆。

  人沒到近前,言說外面出了大事的聲音都繚繞老人三四息了。

  等走到阿父面前,也稱得上老人二字的蔡兌已是把外面發生的一系列事宜都說完了,兩眼望著阿父就等著阿父出主意。

  聽到孟西白三大世家都被左丞相兼廷尉的李斯抓進咸陽獄。

  小鬧了一番新樓臺,配合嬴成蟜,心中早已做好嬴成蟜對付三大世家,事態不寧準備的老人有些愣怔。

  再三詢問這消息可靠不可靠,別是孟甲坤,西術,白飛這幾個人放的假消息,就如前些日子把他蔡澤架上世家領袖的消息一樣。

  學會半個“茍”字的蔡兌言說派人去了孟西白三家和廷尉府。

  孟西白三家空無一人。

  廷尉府人聲鼎沸,全都是精神奕奕大聲喊冤的三家人。

  為求真實派了兩波人,最后還親自跑了一趟兩地,消息絕對不會有假,真實可靠。

  老人剛從愣怔中回過神,再度陷入了愣怔之中。

  桌案上泡好的香茗表面不再冒熱氣,香氣都散完了,老人還是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好像陷入了什么夢魘無法醒來。

  蔡兌往常認為自己很有耐心,今日才知自己練氣功夫還是不夠深,他等不下去了。

  “阿父,阿父!”

  小聲叫了一句,又大聲叫了一句,老人還是沒清醒。

  言語叫不醒蔡兌只好上手,抓住阿父的肩膀來回輕晃了兩下。

  老人雙眼聚焦在其子臉上,有了神采。

  “那晚兌也宿在新樓臺,兌該如何是好?”蔡兌稍稍有些怨氣地道。

  要不是老人把他留在新樓臺不讓他走,他定然隨老人一同歸家。

  孟西白三大世家剛召集一眾世家開了一場無遮大會,給嬴成蟜下絆子。

  次日就被李斯邀進了廷尉府,還傳出嬴成蟜要三大世家全家消消樂的消息。

  但凡知道這兩件事的正常人,就沒有幾個會不將兩事聯系在一起。

  身為從開頭參與到結尾,給嬴成蟜下絆子一員的蔡兌,心中很是慌張。

  三大世家都被抓了,那夜風光的孟甲坤,白飛,西術三大家主都成為了階下囚,有身死的可能。

  他一個蔡家家主,之子。

  怎么看都有些不夠安全。

  老人沒有答兒子問,端起剛剛涼透的香茗一飲而盡,不知其味。

  苦笑著道:“好一個膽大包天的成蟜公子,聞王上欲斬四歲孫兒,澤罵王上冷血無情,非人哉。今日回首,卻是錯怪了王上。行事無矩無忌,不循前路,該斬。”

  老人端起空茶杯傾斜,盯著茶杯底部殘留的那點香茗。

  “澤威勢不盛,千算萬算你要如何助澤上位,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如此啊…”

  “阿父。”

  蔡兌很著急。

  感覺阿父再感嘆下去,他小命就沒有了。

  “莫慌,你不會有事。莫說是你,孟西白三大家都不會有事。”

  把茶杯輕輕墩在桌案,老人直立起身,打理衣物,這是他做大事之前慣常的準備。

  “三家之人在咸陽就過了千,怎么會都被殺?長安君抓人以空首領為阿父鋪路罷了。接下來,便該看澤的手段了。”

  蔡兌長舒一口氣,臉色緩和不少,提起來的心放下去半數,重重點頭以示明白。

  其實除了他不會有事那五個字,其余的他都根本不明白。

  但那不重要,在阿父口中得知嬴成蟜不會殺人,這件事很重要。

  老人又寬慰了兒子幾句,直說長安君如此抓人已是壞了規矩,哪里還敢大開殺戒,除非真有狂疾。

  擔驚受怕的蔡兌這才完完全全放下了吊著的心,告退一聲下去了。

  老人心中盤算著接下來要如何行事,接收三大世家被抓,空缺出來的世家領袖位子,把蔡家扶成世家之首。

  剛剛想出來個大概謀略,半百的兒子又是一臉急色,腳步匆匆地跑了進來,還是邊跑邊喊。

  “阿父!左相在廷尉府殺人了!長安君發了狂疾殺人了!”

  老人表情定格,腦袋里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謀略去了個干干凈凈,只剩下了九個大字。

  這豎子怎么真敢殺人?

  這豎子怎么真敢殺人!

  又一次被蔡兌捉著雙肩晃醒,老人心中萌生退意。

  游歷各國的老人,不是沒有見到過不尊重規則,無視規則的人。

  那些人不論多么驚才絕艷,風采照人,結果都無一例外,夭折。

  半個時辰前,咸陽獄。

  孟甲坤,白飛,西術三大世家家主,帶著沉重的腳鐐,枷鎖,被獄卒關進了關押甘羅的牢房中。

  三人踩著腳下的干草,陰郁著臉,進來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腳鐐,還有脖子上的枷鎖實在有些沉重。

  送三人進入牢房內的獄卒,在開了牢門之后沒有就此離去,而是眼睜睜地看著三大世家家主忙不迭坐下。

  獄卒扯去臉上蓋住了口鼻的黑色絲巾,露出了一張俊逸的臉。

  “以軍功起家的孟西白三大世家,歷經百年,竟然連這些負重都難以接受。真不知道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位將軍得知后世子孫如此,作何感想。”

  熟悉的音色讓孟甲坤,白飛,西術三人霍然抬頭,用仇恨的眼神,緊盯著牢房門口露出真面目的嬴成蟜。

  “豎子敢爾!”

  “汝死期將至也!”

  “陛下定不容你!”

  咸陽獄一層的味道很大,每日輪值到那邊的獄卒都會帶上捂住口鼻的黑巾。

  知曉此事的三人方才只以為獄卒待黑巾遮半面,是今日輪值咸陽獄一層,沒有往隱藏身份的方向去想。

  兼被抓進咸陽獄心情極差,心神不一,讓嬴成蟜鉆了空子。

  若不然,在如此近距離下,嬴成蟜決然瞞不過三人身份。

  甘羅坐在床榻上,頭發亂糟糟,像是一個不會搭建鳥窩的鳥搭建的鳥窩。

  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要掙扎起身沖向嬴成蟜的三人。

  冷冷地道:“三位世叔有罵人的力氣,不如想想怎么活命。”

  抬頭,雙眸照牢門口,本就冷冽的目光更加冰冷,流動的冷水變成了實心冰疙瘩。

  “我這位胸懷天下,在世圣人的兄長,可沒打算放你們活著出去。”

  三人爬起來向著嬴成蟜小碎步快走過去,叮當作響,并不悅耳的鎖鏈顫動不休,他們雙腳被鎖鏈綁著邁不開大步。

  他們奔到嬴成蟜面前,因為雙手也被固定在了脖子上掛著的枷鎖上,所以只能用枷鎖來撞擊嬴成蟜。

  他們罵著,嚷著,說著自以為能讓嬴成蟜痛苦萬分的話語。

  “早便說你這豎子自小心思陰毒,不得正位,今日果然如此。”

  還說怪不得就你也配與陛下相比,先王選陛下為王而不選你乃萬幸也。”

  “幸好當初沒有扶你上位,以你這蛇蝎心腸,秦國之禍也。”

  隨手把三個行動不便的長輩推倒在地,善于尊老的嬴成蟜專業對口。

  三人自知就是全副武裝,毫無羈絆,手持利刃都不能傷了嬴成蟜分毫。

  是以二次倒地不再掙扎,只是不斷大罵,言語輸出嬴成蟜,以這種無能的方式宣泄著怒火。

  他們聽到了甘羅的話,但他們假裝沒聽到。

  其一,三人在甘羅被抓期間,沒有引領一眾世家對甘羅進行救援,反而是趁此機會大肆拉攏世家。

  打擊嬴成蟜,救援甘羅,哪里有發展壯大家族好。

  沒有見到甘羅時還好,心中毫無愧意,主打一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見到了,就算以三人堪比老樹皮厚度的老臉也有些不自在,叫慣了的賢侄也有些叫不出口,不知道怎么答甘羅話。

  其二,三人并不相信甘羅所說的話,三人不是鮑白令之,孟西白三大世家也不是鮑家那種小世家。

  想要無聲無息,波瀾不驚,像弄死鮑白令之一樣弄死自己,三人不信。

  在秦國,除了始皇帝,沒有人能這么做。

  而能這么做的始皇帝,沒有理由這么做。

  三家產業是調教隸妾賣給樓臺,完全合乎秦律。

  三家子弟在咸陽各大城池都任職,為秦國貢獻力量。

  這樣的三大世家,始皇帝有什么理由下令鏟除?

  這次三家被抓,在三人看來,恰恰是嬴成蟜走投無路,狗急跳墻的無奈之舉。

  是嬴成蟜不敢拖下去,害怕三人聯合一眾世家倒逼自己的舉止。

  甘羅不再對三人進行勸告,看著三人如同剛才的自己一般,不斷用言語辱罵嬴成蟜。

  甘羅從剛才到現在,都對嬴成蟜是否敢殺人抱將信將疑的態度,他始終沒有打消嬴成蟜是在嚇唬他的想法。

  自秦國建國以來,兇險異常的權力政治斗爭常有。

  爭君勢的有羋八子和秦昭襄王,華陽太后和秦莊襄王,始皇帝和呂不韋。

  爭權力的有衛鞅和甘龍,范雎和魏冉。

  一方既輸,基本上就是喪命身隕,極少有敗而可活的人。

  這已經是秦國斗爭的兇險極限了,秦國還從來沒有嬴成蟜這種還沒開始斗爭,直接抓人全家,要滿門抄斬的絕滅情形。

  “這便是三位世叔的遺言了?”嬴成蟜瞇眼笑問,恍然道:“也對,今日過后,秦國再無孟西白三姓。世叔們后繼無人,不留遺言是對的,反正也無人聞。”

  三人嗤笑,不以為意,只當是嬴成蟜狂語。

  噴嬴成蟜的言語又多了白日做夢,患了失心瘋等一類詞匯。

  三人對嬴成蟜威脅毫無感覺。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難以翻越。

  嬴成蟜嘆口氣,叫來了真正的咸陽獄獄卒,當著三人和甘羅的面,吩咐獄卒去找李斯,要李斯趕緊先殺幾個,把頭顱送過來。

  獄卒點頭應聲快步離去,三人只當嬴成蟜是在放屁。

  只有甘羅心中警鐘巨震,惴惴不安。

  剛才嬴成蟜吩咐李斯去抓三家的時候,就是這么吩咐的。

  沒過多久,三大世家家主就來到了他身邊。

  廷尉府中,正在審理案件的李斯得到了獄卒的耳語。

  眼睛向著廷尉府大門看了一眼便收了回來。

  三家已被抓到廷尉府兩個時辰,陛下應早就知道此事。

  心中暗想著,李斯盯著堂下桀驁不馴,死到臨頭而不自知的孟西白三家之人。

  點出了五個沒有審訊過的人名,要廷尉府府兵押著五個人上前受審。

  這五個人孟西白三家皆有,李斯翻開一卷新的竹簡,念誦著三人所做下違背秦律之事。

  三人家不以為意,這樣的流程他們剛才已經看過許多了。

  最后不是沒有人證不了了之,就是人證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些什么,不足以定他們罪。

  雷聲大,雨點小。

  李斯在三人奚落,看好戲的目光中用自己的節奏選讀完三人的罪名,放下物證,叫人證上場。

  這次的人證,和三人之前以為的人證不同。

  他們目光平和,神態沉穩,沒有躲閃的眼神和控制不住的手抖。

  他們這一行一共十一人,向李斯行禮之后,將場中五個本來不甚在意的孟西白三家子弟所犯之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說的五人眉頭皺起心跳加快,說的氣氛漸趨冷肅,嘻哈之聲盡去。

  “住口!你這賤民敢污蔑我!胡言亂語,我何時闖入…”

  一人破口大罵。

  按照先前場景,正在講述的人證會立刻打個哆嗦,然后不敢再繼續往下講。

  然而這次他等來的不是人證驚恐的神色,而是嘴上的一團廢棄,和帶著異味的布團。

  布團異味很大,讓這男人想吐。

  還沒等他真的吐出來,堂上李斯已是在人證講完后,檢查重要物證后。

  厲聲道:“梟首!即刻執行!”

  只服從命令不管命令對錯的府兵手起劍落。

  男人人頭落地,口中咬著布團,他再也不能把布團吐出去了。

  在眾人驚駭目光中,在三家驚聲尖叫里,在艷紅血色渲染下。

  李斯平靜地打開方才放下的竹簡,繼續開始念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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