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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一萬人足矣

  韓地宜陽。

  近兩日常有染血的鴿子羽毛自空中掉落,鷹啼之音不時響起。

  這些極為反常的事,讓有些宜陽百姓感到不安,不清楚是不是什么天災人禍的征兆。

  但或許是因為近些日為世家采鐵所得到的錢財實在是太多了的緣故。

  不安的百姓只是少數,大多是則沉浸在努力工作,賺錢過肥年的情緒里。

  街道上的運鐵車依舊是絡繹不絕,每個鐵匠鋪都叮叮當當比著賽似的敲打鐵礦。

  呂氏商會要求不高,不需要打出什么鐵劍,鐵鍬之類的工具。

  只需要將鐵礦簡單提純出生鐵,呂氏商會就收。

  呂氏商會一間商鋪內。

  剛送科學家歸秦的呂不韋,仰躺在竹子編織的搖椅上晃來晃去,聽著手下人匯報近況,老神在在。

  竹子搖椅吱扭吱扭輕響。

  神色本就緊張的二十二人個個眼瞅搖椅,心有厭煩,忍住不言。

  “這兩日所有鴿子盡數為鷂鷹所擒,我們所豢養的鷂鷹數量遠不及張家,已盡數殞命。如今令不出宜陽,要操控其他城郡,只得以快馬相送。”

  “紙張落入張家手中,重新涂寫為張家重新送入各城郡。各城郡不知宜陽近況,依紙上新令行事。有提升鐵價到二十倍,有提升鐵價到三十倍,多數陷入混亂。”

  “君上在韓地所存之糧,僅余韓地百姓七日之食。我們維持韓地糧價不變,維持不了多久了。”

  二十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將近日消息盡數告知,等待商人發令。

  到了今日,這些在各自地區都是一等一的商業人才對呂不韋怨聲極重。

  無緣無故高價收鐵,不聽人勸,又散盡糧食為穩定韓地糧價不變。

  錢糧花費無數,最終就得到一些在韓地隨處可見的鐵,簡直是蠢貨行為。

  此怎么配得上商人這個外號,君上定是被蒙蔽了!

  “聽起來沒有好消息啊。”呂不韋閉眼笑道。

  吱扭吱扭~

  搖椅響聲依舊。

  你還知道啊?

  眾精英內心暗道。

  “信鴿不能飛便不能飛,多花了一些錢也無傷大雅。快馬傳訊,停止售賣糧食。韓地這個缺糧口子,讓智者去填罷。”

  二十二人面面相覷,眼中寫滿迷惑。

  “不停止購鐵?”

  一人忍不住反問。

  “韓地與關中不同,韓地不缺鐵。關中斷鐵可令一地生亂韓地不行,兩者不可一概而論。”

  又一人出言附和。

  隨后,大多數人盡皆出聲,這命令實在是太爛了!

  “足夠韓地百姓月余的糧食,低價售賣到只剩七日,此是為何?”

  “恢復不了信鴿傳訊,我等獲取信息永慢張家一步。先手弱于人,豈能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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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應請君上遣馴鷹能者入宜陽,我等不能以信紙傳遞,要張家也斷送此路!”

  眾人越說越起勁,將內心想法盡數言說,指點商人行商戰。

  “諸君。”

  搖椅停靠,呂不韋一腳點地維持搖椅不動,扭頭看著眾人。

  眾人越說聲音越小,在商人的平靜注視下盡數安靜下來,大多數人的頭都有了一些微下垂。

  怎么會有如此大的上位者壓力?比見到郡守壓力還大。

  呂不韋真實身份對外保密。

  他們只知道商人,而不知道商人是呂不韋。

  “按我說的做。”

  眾人默然半晌,不想從令。

  他們看不出商人到底要做什么,也看不出如何能贏。

  “唯。”

  忽有一人,受不住呂不韋平靜眼神,低著頭應聲答道。

  多米諾骨牌第一塊被推倒。

  呂不韋向第一個應聲之人點頭表示知道了,看向未言語的眾人。

  “你們呢?”

  “唯。”

  一人輕嘆口氣,低聲言道。

  “唯!”

  一人應聲頗大,心有微怨。

  “唯!”

  一人扭頭邊走邊應,憤怒之情溢于言表。

  “看你如何與君上交代!”

  一人一臉桀驁不馴,不但不應,還點指呂不韋大膽訓斥。

  上郡。

  郡守府。

  大秦太子嬴扶蘇坐在原本應屬于郡守位置。

  在其座下。

  左手第一人是韓非,依次是郡守,郡丞。

  右手第一人是李牧,依次是蒙武,蒙恬。

  上郡七位身份最為尊貴之人坐于室內,商議匈奴入侵一事,已是到了尾聲。

  右手末位的蒙恬起身抱拳,對著自小看到大的,內心視作侄子的嬴扶蘇,沉聲道:“恬不復雁門,九原,愿死于匈奴刀下!”

  嬴扶蘇面有猶豫,拿不定主意。

  叔父說外事不決問李牧。

  他輕輕扭頭看向閉目養神,從會議開始就一言不發,似乎對這場戰局毫不關心的李牧。

  “武安君以為,蒙將軍出擊可否?”

  李牧眼不睜,嘴角噙上一絲冷笑,道:“屋內只得蒙恬,哪得蒙將軍?”

  秦朝時期,將軍這兩個字正確用法是稱呼領兵出征的武將。

  將為率領。

  軍為大軍。

  將軍的意思便是率領大軍。

  如果武將不領兵在外,按理來說不應被稱作將軍。

  將軍稱呼泛濫。

  一是因為“將領”這兩個字對于武將來說,就像是“美女”對于女人,投其所好。

  二是因為始皇帝對于這些繁文縟節,完全不在意,不管。

  屋內只得蒙恬,哪有蒙將軍,這便是反對。

  “李牧,你打擊恬于長安君府輕你之仇乎!”蒙恬瞪著李牧睚眥欲裂。

  九原郡是他的封地,在他手上失落于匈奴之手。

  他的兵,他的親信,他的戰友,盡數埋在他的封地。

  他日夜期盼殺回去。

  李牧冷笑笑容變大,其中夾雜了半數嘲弄,其依舊閉著雙眼。

  那副神情在蒙恬眼中,就是牧懶得搭理你,你也配與牧說話?

  “趙人焉敢如此欺我!”

  蒙恬怒抽腰間佩劍。

  一把寶劍先蒙恬之劍自這大堂內閃亮。

  蒙武站在蒙恬面前,黑著臉,斜提寶劍,滿臉殺氣地看著李牧。

  “武兒不可出,武出如何!”

  李牧打了個呵欠,似乎有些疲累,雙眼依舊未睜。

  “你不姓蒙?”

  屋內沒有蒙將軍,姓蒙的都不配做將軍。

  “趙狗敢辱我阿父!”

  蒙恬抽劍,憤怒前沖。

  蒙武橫臂攔下。

  蒙恬怒眼視父。

  阿父為何攔我!

  “犬子無禮,趙武安君見諒。”

  蒙武說著話,提著寶劍前走一步,距離李牧更近了。

  “然今日趙武安君若說不出我父子二人不得出的緣由,莫怪武劍鋒利!”

  李牧不應,臉上表情不屑一顧,似乎在說你倆不配讓牧解釋。

  眼見蒙武,蒙恬父子怒氣勃發,就要上陣父子兵。

  嬴扶蘇給蒙武,蒙恬一個不可妄動的眼神,扭頭輕聲對李牧道:“武安君可否言說一二。”

  李牧這才睜開眼,臉色緩和了許多。

  不正眼看堂上站著的蒙武,蒙恬父子,李牧冷聲道:“牧聞聽蒙恬兵敗九原,九原為匈奴攻破當日,如一條失去了主人的野犬跑回了上郡,懇求蒙武發兵。郡守,郡丞,可有此事?”

  和我們說話什么口氣?當我們是你手下的兵了?

  郡守,郡丞不想說話。

  嬴扶蘇投去嚴厲眼神。

  “有。”

  “嗯。”

  郡守,郡丞無奈,不情不愿地道。

  “丟邊郡于匈奴,此是戰不利。”

  李牧冷聲道。

  “九原只得五千兵馬,趙武安君能守下?”

  蒙武沉聲道。

  以上郡五萬兵馬方能鎮守為例,雖說這是上郡為西北之屏障,留守兵士較多。

  但與上郡同為郡的九原郡只有五千兵馬也實在是不該,且九原還是直對匈奴的邊郡。

  五千兵馬守不住九原郡,看上去是應該的,不應該被歸類到戰不利。

  要是非說我兒戰斗不利,那就請你李牧告訴我,五千兵馬怎么守得住九原。

  “呵。”李牧失笑一聲,隨意道:“牧在九原,一人便要匈奴不敢南下。”

  “狂妄之語!”蒙恬冷笑道。

  孫子,吳子,孫臏復生也做不到以五千兵馬守住九原,你就吹罷!

  “聒噪!”蒙武回頭憤怒一喝。

  蒙恬不解。

  蒙武深吸口氣,斂去了臉上怒色,像李牧深施一禮。

  “雁門,九原十年無虞,皆仰仗趙武安君余威也。我兒失卻九原,戰不利。”

  李牧聽聞此話,扭頭看著蒙武,盯了兩息。

  “那原是我趙國邊疆,牧非為你秦國而打。”

  “既受余蔭,便當認之。”

  郡守,郡丞心里很不舒服,紛紛暗罵。

  秦將拜趙狗,真是丟人!

  韓非暗中打量著屋內每個人的臉色,神態,表情變化,不知在盤算著什么。

  坐在首位,具有絕對主導地位的大秦太子身子往后靠了靠,忍住了要說些什么的沖動。

  “兵道不行,做人尚可。”李牧平靜道。

  蒙恬怒火中燒,上前兩步。

  蒙武死死按住兒子肩膀,壓抑著嗓音道:“請趙武安君繼續賜教。”

  “還需說什么呢?”

  李牧語氣嘲諷意味十足,足到蒙恬雙目血絲暴漲。

  “匈奴打下九原后,你子逃回上郡竟然言說匈奴未全占九原,指著天邊狼煙說是求援。就是初學兵道的人都知曉,那是匈奴點燃的狼糞,引誘上鉤。

  “你子連這都不知道,給他兵馬去九原作甚?送匈奴人頭乎?你蒙家為蒙驁所闖,是秦國武將世家。蒙驁當初便敗仗不少,你子又不知淺顯兵理。

  “你這個夾在中間名氣不如父不如子的,又能有多厲害?秦國自白起往后,以王翦為最。其兵強于牧兵數強于牧,如此仍攻牧不下,為牧所破,斬副將于邯鄲城外。”

  李牧閉上雙眼,臉上變得平靜,澹然道:“牧以為王翦便是領頭秦將之末。未曾想,爾等一代不如一代,悔未與白起交戰。”

  蒙恬掙開其父按壓在肩膀上的手,滿臉猙獰之色。

  “誰說我不知匈奴設伏?我知矣!然就算如此,給我一萬銳士,我有信心率兵大破匈奴也!那日如此言說是想要阿父出兵,故作不知!”

  “是這樣乎?”李牧閉著眼隨口道:“你有信心?你信心來源何在?是讓秦軍二十萬命喪于楚地,還是讓秦軍五千殞命于匈奴彎刀?”

  “你!”

  蒙武轉身,重重地抽了蒙恬一個嘴巴。

  蒙恬猝不及防挨了這一下,頭顱側歪,嘴角滲血。

  “逆子!還嫌丟人丟的不夠乎!武安君可有一句說錯!”

  “蒙武將軍息怒。”太子嬴扶蘇道。

  李牧閉目養神,不再言說,似乎對接下來的商議沒有興趣。

  蒙恬舔舐了一下嘴角鮮血,轉過頭,沒有責怪其父為什么要打他。

  看著右手第一位的李牧,雙目血紅,道:“恬想問…”

  蒙武大怒,出言打斷。

  “逆子…”

  李牧睜眼,冷冷看著蒙武,蒙恬兩父子,出言打斷蒙武說話。

  “讓他說,牧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何等不要顏面的話來。”

  蒙恬擦去嘴角血跡,眼中的熾盛怒火變成了千年寒冰,其聲音與李牧同樣冰冷。

  “恬想問,你李牧要復雁門,九原,要多少兵馬才可。”

  冷笑一聲。

  “不要與恬說你當年之事,那毫無意義。你只說你現在,要多少兵馬才可復雁門九原!”

  “牧只要兩萬兵馬可也。”李牧輕聲嗤笑,道:“怎么,你要與牧比一比?”

  “不錯!”

  蒙恬眼中精光爆閃,重重跺腳,雙拳緊握,身子彎下九十度。

  其朗聲道:“恬只要一萬五千兵馬可也!愿立軍令狀!三日不下九原,雁門,梟首可也!”

  蒙武臉色一沉。

  “你這逆子…”

  嬴扶蘇臉色一變。

  “蒙恬將軍切不可意氣行…”

  兩人話語同時出口,又同時說到半道之時,李牧霍然站起,一聲爆喝。

  “好!此戰由你蒙恬來打!一萬五千兵馬,一員不多,一員不少。打不下,你便死罷!”

  “可!”

  蒙恬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不過是長安君府小事,便打擊報復。甚趙武安君,就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

  翌日。

  蒙恬領一萬五千兵馬出上郡。

  上郡城頭。

  蒙武與李牧站在一起,看著蒙恬遠去,看著一萬五千兵馬遠去。

  “說實話,你要打下雁門,九原,要多少人?”

  蒙武問道。

  “一萬人足矣。”

  李牧答。

  誰讓君上看好這傻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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