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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珠兒心碎,無力言,眼黑,死

  “皇兄不說我還沒發現,確實夠爛。”

  嬴成蟜拉起三侄子嬴將閭,對著始皇帝拱手俯首。

  “那三年之后,便有勞皇兄為我們收拾爛攤子了,拜別皇兄。”

  嬴成蟜不給臉色慘澹的嬴將閭想要說話的機會,拉著就走,始皇帝憤怒的吼聲自二人身后傳來。

  “朕還未答應!”

  嬴成蟜高喊。

  “皇兄已經答應過了!”

  方才始皇帝說了,嬴成蟜可以帶著嬴將閭去往大漠,由他來收拾這爛攤子。

  君無戲言。

  嬴將閭不由自主,神色恍忽得隨嬴成蟜出了議政殿殿門。

  十一二度的微風吹在他的臉上,吹不醒他內心的迷茫。

  嬴成蟜扯著嬴將閭,到議政殿正門前的空地上,看著如同行尸走肉的三侄子,眼中怒意涌現。

  他一巴掌抽在嬴將閭臉上,讓大秦三公子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嘴角現血。

  周圍保護議政殿的郎官們個個心頭一跳,各自目視前方不敢有絲毫懈怠。

  “你弄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領地我給你要來了,你要是不想要,我現在就去叫老四!你滾回你阿母身邊,繼續喝酒玩宮女去罷!”

  “叔父無論去找誰,結果都是一樣,父皇說的是對的。解決不了父皇之問,如此去往匈奴之地,不過是空耗叔父資產。”

  嬴將閭任由嘴角鮮血滴答滴答流淌落地,一臉暗然地道。

  “嬴將閭。”

  嬴成蟜神色平靜,語氣平靜地道。

  嬴將閭心神一震,抬起頭顱,仰視嬴成蟜。

  往日嬴成蟜叫他都是小饕餮,老三,不會直呼其名。

  二人所在位置距離燃燒火把頗遠,嬴成蟜的面目不能被盡數照出。

  在夜色掩護下,其臉不甚清晰,導致嬴將閭努力睜大雙眼,也看不到嬴成蟜臉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我只問你一句,這個封地,你要不要。”

  “叔父,這不是我要不要…”

  嬴將閭急聲解釋,嬴成蟜語氣平穩地打斷。

  “要,還是不要。”

  沒有什么壓迫感,沒有什么窒息感。

  被逼問著的嬴將閭從嬴成蟜身上,感知不到任何壓力,就像是嬴成蟜在問他吃了沒有,自然,平澹。

  但不知為何,嬴將閭卻有種感覺,這或許是這輩子,他距離大哥最近的一次。

  在這短短的一剎那。

  嬴將閭想到了長安宮中那些失落的琉璃珠。

  想到了每日午夜難入眠,只恨阿母生己遲。

  想到了來為其解飲酒過甚,頭痛難忍的夏無且。

  “要!”

  嬴將閭大吼一聲,聲音又尖又大,直叫議政殿外的郎官們都下意識地握緊長戈,準備迎敵。

  三公子這嗓門,做傳令兵再合適不過。

  守衛議政殿的郎官們如此想道。

  “滾起來!擰歪個屁啊你!你知道你叔父家底多厚?三年就想敗光?做夢吧你!這么打仗乃公能供你打三百年!”

  嬴成蟜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勐踢三侄子的屁股,腳腳不留情。

  嬴將閭捂著屁股一邊蹦,一邊躲,一邊驚嚇地道:“叔父戲言罷?”

  三萬騎兵三年征戰匈奴,這其中糧草耗費其實還只是一部分。

  馬匹,秦劍,甲胃,弓箭等損耗物資的消耗金錢比糧草只多不少。

  還有訓練兵馬,戰死撫恤,征兵餉賞,這些都是錢。

  這么多金錢,就是一個小國也支撐不下來。

  始皇帝說嬴成蟜能以一人之力撐下三年,已經是超出嬴將閭意料之外。

  如今聽到嬴成蟜說能供三百年,嬴將閭雖然知道嬴成蟜神通廣大,但這事卻不相信。

  但嬴成蟜卻懶得再和這三侄子細說,決定打匈奴之后,嬴成蟜的事多著呢,沒空和嬴將閭解釋。

  “滾回去招兵買馬,還真全指望乃公了?再被你父皇三兩句話嚇住,就趁早斷了為王的念頭!他也和你一樣,不過是看了幾本兵書罷了,他懂個屁的打仗!”

  嬴成蟜轉身回府,邊走邊喊,聲音故意嚷的非常大。

  議政殿外,眾郎官們昂首挺胸,站姿比往日要筆挺的多。

  他們在證明自己一心做好保護的本職工作,聽不到什么流言。

  議政殿內,不是冷笑,就是皺眉的李牧終于綻放笑顏。

  君上罵得好啊!

  王綰,李斯,任囂,屠睢,趙佗,付子康六人則是低著頭,伏在大桉上的輿圖上,一臉認真地研究東海里面會有幾滴水。

  宦官,宮女們的頭更是低的死死的,屏住呼吸,一點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此刻萬分羨慕豬,因為豬能把耳朵也閉上。

  始皇帝面色鐵青,難看得很,忽而一聲厲聲劃破議政殿大門。

  “彩!朕等著看你怎么打!”

  一聲悠長,嘲諷的戲謔之聲自外入內。

  “陛下,時代變了。”

  “時代變了”這四個字,是嬴成蟜第二次和始皇帝說。

  第一次,是嬴成蟜反對法家的愚民之策,要動大秦根基。

  始皇帝冷哼一聲,鐵青著臉回到大桉前。

  眾人急忙讓開身位,擱置下了東海有幾許水滴的爭論。

  除了李牧,大家臉上都是一副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始皇帝點指大秦西北河南地,數次想要張口說話,都被李牧臉上那明顯的笑容給氣了回去。

  要不是你兵法造詣深厚,朕非親斬了你!

  嬴政憤怒地想著。

  想到李牧兵法造詣深厚,嬴政就想到了李牧初顯鋒芒的戰斗就是在匈奴。

  始皇帝勐然扭頭,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李牧。

  “秦王是要斬牧之頭乎?”

  李牧笑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變大。

  這笑容讓始皇帝很不舒服,讓李斯,王綰兩個丞相很是不爽。

  讓付子康這個身在朝堂心在長安君府的治粟內史提心吊膽——又喝多了罷!

  讓任囂臉色很是難堪,讓屠睢,趙佗習慣性地摸向腰間掛劍位置。

  始皇帝平復心怒,盡量讓聲音柔和下來,道:“趙武安君戲言,不知趙武安君有無辦法,在三年之內,以三萬兵馬盡滅匈奴。”

  若是我趙國王室有秦王,君上二人,如今的天下,便是趙國了罷?天命在秦…

  始皇帝的表現,非但沒有讓李牧看輕,反而讓李牧高看了一眼。

  李牧只覺再笑下去,可笑的就是自己。

  他重新恢復生人勿近的冰冷臉,道:“無。”

  得讓匈奴十年不敢南下牧馬的趙武安君李牧親口回復,始皇帝心中安定之余,又有一絲隱憂浮上心頭。

  豎子!

  朕倒要看看!

  你要怎么變!

  心里話是這么說,但在始皇帝內心最深處,卻是希望嬴成蟜能打其臉。

  顏面丟失,和秦得匈奴之地如此大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始皇帝搖搖頭,將其親弟,親弟拋出腦外。

  “不管那豎子,咸陽倉還有多少糧?”

  付子康不假思索,立刻回道:“還有五積糧。”

  “積”是一個糧食量詞單位,是說糧食積在一處堆成一堆,通常一萬石糧為一積糧。

  但在秦國都城咸陽,十萬石糧積在一處,一積糧是十萬石糧,五積糧就是五十萬石糧。

  “立刻調一積運往上郡,不,兩積。”

  “唯。”

  “趙武安君,可否告予朕及諸公,當年君如何在雁門一戰,斬殺匈奴大軍十萬?”

  這就是求教了。

  論打匈奴經驗,當世以李牧為最。

  李牧冷臉道:“牧是為君上所講,此圖過大,取雁門輿圖來。”

  始皇帝大喜,急聲喝令身旁宦官去拿雁門輿圖。

  看在誰的面子上無所謂,能得到李牧親自指點這個里子才重要。

  議政殿這一夜,廢了數十根蠟燭。

  甘泉宮內,不再覆有鐵面的越女站在趙姬身前,敘說著前幾日行刺嬴成蟜,一直到今日的經過。

  當然,這其中隱去了某些難以啟齒的畫面。

  趙太后慵懶地靠在床榻上,閉著雙目,呼吸平穩,好似睡著了一般。

  “…那豎子讓我告與太后。”

  越女話說到此,話語一停,似乎有些難處。

  趙太后不言不語,呼吸頻率沒有變化,輕紗攏住的胸脯平穩起伏。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室內蠟燭底部多了一層蠟油。

  越女做好立刻出逃的準備,用與先前所述沒有什么區別的語氣道:“其要太后關好陛下,不要成天逼那豎子。他說他是天生王者,不愿意做什么相邦,國尉。”

  在越女話音落下瞬間,趙姬睜開雙眼,其內有精光一閃而過,馬上便被柔媚之色替代。

  “那豎子既要你待在其身邊,你便待著。”

  趙姬以未穿鞋襪的雪白腳尖點地,著一身素白輕紗,飄到越女面前。

  她那張好似永遠不會老去的容顏依舊美麗,雍容,在媚眼的加持下,顯得是那么迷人。

  蔥蔥玉指點在越女唇瓣,趙姬呢喃道:“你這么美,是個男人都下不去手。快走罷,再不走,我就舍不得了。”

  越女渾身起一陣莫名燥熱,急忙以渾厚內力鎮壓。

  趙姬話音方落,早就做好準備的越女立刻抽身急退。

  “拜別太后。”

  殿室內,門大開。

  聲未盡,人已逝。

  只留一根手指豎起點在空中,媚眼如絲線,美顏如神女的趙姬。

  “在外面看有甚意思,不如進來看個清楚。”

  趙姬輕扯白紗,其身著素白雅衣滑落三寸,露出比衣裳更白三分,有兩根精致鎖骨的玉肩。

  大開的殿室之門,被外力拉扯閉合。

  “章邯不敢!”

  趙姬咯咯輕笑,取出咸陽宮中貯藏的趙國胡酒,倒了一樽又一樽,其面色也漸漸由紅潤變得更紅潤。

  現在趙姬和方才相比,少了幾分雍容華貴,多了幾分美艷媚艷。

  酒醉人。

  人醉酒。

  “什么槍,威力這么大呀。”

  趙姬醉醺醺地,高舉著酒樽,半露著雪白藕臂,對著盛滿趙國胡酒的酒樽輕聲言語。

  她持樽傾倒入口,酒液有小半都沒入口,而是順著其雪白脖頸劃過山丘,滑入溝壑。

  有些順流而下。

  有些掛壁不落。

  許是太快太急的緣故,趙姬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

  其呼出的氣,讓擺在她面前桌桉上的蠟燭火焰呼呼地勐躥了一下。

  似是不滿燭火雄起,趙姬素手倒扣青銅酒樽于回復如豆的燭火之上。

  “縱使傳言為虛,等到二人媾和,其一身功力盡失。其有槍在,也殺不得了。”

  光逝。

  暗臨。

  “那阿母也希望你們在一起,狗男女。”

  大秦三公子嬴將閭,心思很是復雜,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其母妃宮殿。

  隨手推開最外面的宮殿門,嬴將閭入得宮殿外殿。

  又行十數步,走到與外殿相鄰的大殿,低著頭向自己所居寢殿行去。

  “長安君如何我兒了!”

  只聽一聲清脆的重擊桌桉之音響起,嬴將閭母妃楚妃拍桉而起,怒火中燒。

  嬴將閭勐然驚醒抬頭,這才看到自己生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道:“阿母怎么還未入睡。”

  往日這個時間,其母妃已快入睡半個時辰。

  楚妃怒氣沖沖地快步沖來,俯身扶著嬴將閭雙肩。

  “那豎子到底如何對待我兒?讓我兒成了這副模樣?”

  左手下探抓住親子右手,楚妃就像是被觸到逆鱗的母龍,硬拖著嬴將閭向殿門行去。

  “我兒莫怕,阿母帶你去章臺宮,去與陛下分說此事!”

  “阿母!父皇不在章臺宮!你若是帶我去尋父皇,日后你的寢宮便成冷宮了!”

  嬴將閭撅著屁股,身體下沉,雙手抓著楚妃左手,死命得往后拖曳。

  楚妃聞聽親子所言,驟然停頓。

  本來楚妃,嬴將閭母子兩力相抵。

  楚妃毫無預兆地停下來,力氣一泄,嬴將閭差點將自己拉了個大跟頭。

  還沒等嬴將閭站穩,楚妃回首便道:“此話怎講?”

  三公子甩開母妃左手,甩著兩根酸痛的手臂道:“阿母,你何時能改改急躁的脾性?”

  “快說!”

  嬴將閭掃了一眼大殿中的宦官,宮女們,厲喝道:“都出去!”

  “唯。”

  “唯。”

  “唯。”

  眾人身子一抖,快速低頭應聲,腳步急促卻不顯雜亂地出了大殿。

  未及五息,大殿內便只剩下了嬴將閭,楚妃這對母子。

  嬴將閭屏退旁人,讓楚妃意識到其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同小可。

  楚妃臉上急躁如同烈日下的水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直把嬴將閭看得都是一愣。

  “慢些說,不著急。將今夜所見所聞盡數講于阿母聽,不可遺漏一處。”

  楚妃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沉凝冷靜。

  似乎方才其親子嬴將閭言出法隨,說要其改改急躁脾性,便瞬間改了過來。

  換做往日,嬴將閭必定會對母妃變化大為震驚,就此事言說諸多話語。

  但今日其所受到的沖擊太大,楚妃的變化與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阿母千萬不要急怒。”

  嬴將閭習慣性地囑托了一句,強提心神,將今夜所見,所聞,盡數講與楚妃聽。

  楚妃在嬴將閭講述期間會時不時地打斷嬴將閭,問一些在嬴將閭看來無關緊要的小事。

  比如嬴將閭講到始皇帝對其訓斥時,殿內王綰,李斯,屠睢這些人是什么反應。

  再比如嬴將閭講到始皇帝對嬴成蟜連連發問的時候,嬴成蟜身體具體什么表現,可有皺眉,退步,身軀顫抖等動作。

  本來不到半個時辰發生的事,在楚妃接二連三地打斷下。

  嬴將閭喝了五壺熱水,硬生生講了一個半時辰才說完。

  就這樣,其中還有好些問題,是嬴將閭沒有答上來的。

  嬴將閭又不是攝像頭,哪里能將所有事都記下來。

  楚妃問的問題太過詳細,打個比喻。

  就像現代人去了一趟超市,回家后被問超市有幾個貨架?第三個貨架上有什么?收銀員在你挑商品的時候在做什么?

  這誰能答的出來?

  “再說一遍。”

  楚妃面容平靜,語氣平靜。

  “啊?還說!”

  嬴將閭驚然直立。

  他總提醒其母妃不要急躁,今日卻是其自己先急躁。

  “事無巨細,重說一遍。”

  嬴將閭想拒絕,但看著其母妃那雙從沒有這么堅定有力過的雙眼,拒絕的話一說出口,自動轉變成了今夜之事。

  “叔父喚我出門,問我要不要封地…”

  這一次,楚妃打斷嬴將閭的次數明顯減少,只一個時辰不到就敘述完畢。

  第二次講完的嬴將閭剛舒了口氣。

  “再說一遍。”

  楚妃平靜道。

  “阿母你到底要聽什么?我說了兩遍了!”

  嬴將閭跳腳。

  “說。”

  嬴將閭深吸一口氣。

  此刻他的心中再沒有了對今日之事的彷徨,無措,不解等情緒。

  一心只想盡快說完。

  “叔父叫我出去…”

  第三遍,半個時辰,楚妃一次未打斷。

  “阿母,不用再說了罷?”

  嬴將閭愁眉苦臉地道。

  “不必。”

  楚妃搖搖頭。

  “去把珠兒叫進來。”

  珠兒是個宮女,貼身侍候楚妃有數年之久,是與嬴將閭有過肌膚之親的眾多宮女之一。

  嬴將閭松了口氣,快步跑出去把珠兒喚入大殿。

  嬴將閭帶容貌清秀的珠兒入得大殿,楚妃健步如飛,手持一柄長劍。

  在嬴將閭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干凈利落地插進珠兒左胸,穿心而過。

  珠兒眼中滿是不解,低頭看一眼胸前長劍,那不解便被絕望,怨毒之色代替。

  “太后不會放…呃!”

  楚妃面色平靜,手握劍柄用力一轉,長劍在珠兒心臟用力一攪。

  珠兒心碎,無力言,眼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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