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灑在白金色的長發上。
金盞花盛開的花園長廊里,薇薇安娜被垂在臉頰上的蔓枝蹭得癢癢的。
突然驚醒的她下意識伸出大拇指頂住劍格,輕輕推出利刃,做好了戒備,但旋即又意識到,這里分明就是霍亨索倫家在布拉格的宅邸。
我這是…
又回來了?
她怔了許久,看著自己身上嶄新的戰裝,之前的經歷,就像幻夢一樣,一點也不真切。
現在想來,除了當初跟皇帝并肩作戰,抵抗奧斯曼人的經歷,往后幾十年里那些細節,都已模糊不清了。
只是一場夢嗎?
她的情緒不禁失落了起來,果然,像我這種人,怎可能做出那樣偉大的成就。
“薇薇安娜小姐!”
突然有侍女驚呼道。
她丟掉手中的托盤,放聲高呼了起來:“小姐回來了!”
府邸里一片歡騰。
管家匆匆走來,看到薇薇安娜的時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小姐,您終于回來了,這一個月里,您到底是去哪了?”
一個月嗎?
薇薇安娜眉宇微微舒展開,不是夢啊…
不是夢就好。
管家的語氣中不乏埋怨:“您向來懂事,怎么會不知這次的競技大賽究竟有多重要,那么多貴族,商人和平民特地趕到布拉格就是為了能看您一眼。您失蹤這段時間,大選侯都急壞了,放下手頭的政務就趕了過來。”
“您要再不露面,黑鷹騎士團都要開赴布拉格了。”
薇薇安娜輕嘆了一口氣:“我倒是不知道我原來這么重要。”
她微抬起眉:“我父親呢?”
管家有些疑惑地看了薇薇安娜一眼,總感覺自家小姐的變化很大。
也不知道她這段時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該不會像騎士小說里描述的那樣,跟哪個滿嘴甜言蜜語的窮小子私奔了吧?
管家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聳人聽聞的想法嚇了一跳。
砰——
二層閣樓上,一扇窗子被推開。
神情冷厲,生滿白發的老者道:“上來見我。”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薇薇安娜的心情下意識一緊,她發誓,就算是在君士坦丁堡,面對奧斯曼人的魔龍時,她都沒這么緊張過。
畢竟她這次,的確很任性。
“安娜,你太讓我失望了。”
冷硬的老頭,梳著一絲不茍的發型,坐姿筆直,一副老容克軍官的做派:“身為霍亨索倫家的公主,我容許你偶爾看一看那些閑雜書本,但現在看來,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安娜,你的眼中還有自己和家族的榮譽嗎?享用著家族的資源,公主的身份和地位,卻在這種關鍵時刻一走了之,這副做派,傳出去了整個家族都會因你一人而蒙羞!”
薇薇安娜抿起嘴角,小聲道:“抱歉,父親。”
大選侯輕出了一口氣,盛怒過后,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算了,這次的競技大賽,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左右不國是些無甚大宗得交際,我給你找了一個生病的借口,對外別說漏了。”
“我希望,這是你最后一次如此任性。弗朗茨那老家伙原本對你很看重,我不希望你養成茜茜公主那種跳脫,自我的性子,成了帝國公主中的笑柄,整個維特爾斯巴赫家族都因出了那樣的女人而羞恥。”
提起弗朗茨這位頭頂的皇帝,大選侯的臉色頗有些不屑。
在他看來,這個長于婦人之手的皇帝太軟弱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妻子,管不住自己的弟弟,管不住自己的兒子,也管不住自己的侄子,對匈牙利人讓步,對意大利人讓步,對內,勉強統合了德意志,但下面各邦國依舊是一盤散沙。
如果不是勃蘭登堡的體量太小,統一德意志這一偉大事業,根本就輪不到弗朗茨來做。
換做勃蘭登堡能有哈布斯堡的底子,哪怕只是一半的底子,他也有十足自信做到比弗朗茨更出色的偉業。
“好了,這次的事情就算了,收拾好你的行裝,我帶你去一趟維也納。”
薇薇安娜的心中一緊,有了一種不祥的猜測:“去維也納做什么?”
“老皇帝希望給斐迪南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我雖然一貫看不上他,但他畢竟是皇帝,這樣的聯姻,對我們兩個家族而言都是好事。”
“啊?”
薇薇安娜忍不住攥緊了手掌。
“弗朗茨那個不成器的侄子,跟一個公爵夫人家的女傭搞在了一起,老皇帝為了避免哈布斯堡家族的名譽掃地,才希望你能跟斐迪南締結婚約。”
大選侯的語氣里滿是嘲諷,哈布斯堡家族的門風問題可太大了。
身為皇儲,卻跟這種身份卑賤,與其說是沒落貴族,不如說根本就是個平民女子的搞在一起,簡直比當初弗朗茨的長子魯道夫跟一個女男爵廝混在一起,雙雙殉情還要更有損于皇室威嚴。
薇薇安娜對此只是報以沉默,在她看來,父親向來是這樣的,專斷獨行,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不容任何人改變。
“弗朗茨這個軟弱無能的家伙,不是一貫挺看重你嗎?會有這樣的結果,身為霍亨索倫家的公主,你自己心里也該有過預期吧。”
大選侯的語氣一貫刻薄,冷硬。
“您不該這么說皇帝陛下。”
薇薇安娜鼓起勇氣說道。
在她眼中,老皇帝給了她此生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父愛,這個承受了無數痛苦的老人,長子魯道夫自殺,妻子茜茜公主被威尼托和倫巴第的分裂分子刺殺,弟弟馬克西米利安一意孤行,跑到墨西哥當皇帝,結果被共和派槍決。
他不該再遭受自己父親的無端指控了。
“還沒嫁入哈布斯堡,就為他們說起話了?”
大選侯冷笑:“倒還算有點長進,弗朗茨是個耳根子軟的人,討好了他,你未來進了哈布斯堡家,也不會吃虧。”
“還愣著做什么,我們要準備出發了!”
看著仍舊未動的女兒,大選侯眉頭一挑,有些不悅。
這次薇薇安娜無故缺席了競技大賽,在他看來,本就已經極大損害了霍亨索倫家的榮譽。
“父親,我不想嫁給斐迪南。”
薇薇安娜鼓起勇氣,她不是膽小怯懦的人,但對于自己這位從小便一副嚴厲模樣,從未展露出半點溫情的父親,她打心底抱有一種不敢忤逆其的恐懼。
“哦?說說原因?”
大選侯冷笑:“我不希望聽到什么追求真愛之類的話,那會讓我覺得你這些年來,連半點長進都無,我那依舊活在童話里的女兒。”
他們這種層次的大貴族,婚姻只能是政治聯姻。
像弗朗茨的長子魯道夫那種跟一個低等女爵雙雙殉情的先例,在他眼中,頗有昔日那個號稱德意志第一美女的茜茜公主的風范,既軟弱,又自私。
薇薇安娜的聲音有些無力:“薔薇騎士團是個修會。”
“很好,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再是薔薇騎士團的成員了。”
大選侯冷聲道。
宗教改革以后,教會本也不剩下什么權威了,連教廷都被人從羅馬趕出來了,成了黑暗生物中的大族,狼族的樂園,還有什么比這更打臉的事嗎?
“好了,現在唯一的問題也解決了。”
他說著,便站起身子,吩咐道:“來人,帶小姐去收拾行裝,派人去車站包下一輛專列,我們爭取今晚在美泉宮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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