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德勒。
沿綠洲,分布著零零散散的莊園和村鎮。
放牧者驅趕著羊群,翻越小山坡。
湛藍的天空萬里無云。
好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
老哈桑蹲坐在山坳上,旁邊是正在吃草的駱駝,下面的山溝里有一條潺潺小溪流淌過,小溪清澈見底,用手掬一捧,在這大熱天一飲而盡,簡直是至尊般的享受。
作為護水員,他有責任看護這條小溪,別被那些愚蠢的牧民,把羊群驅趕到這里喝水。
這可是飲用水渠!
自從部落遷徙到這里來后,族人的生活變得寬裕了很多。
最起碼能填飽肚子了。
只要勞作,就能填飽肚子,甚至還能攢下一些錢來買酒喝。
每年也不會有大量族人,因為爭奪水源和草場而白白丟掉性命。
對于一個游牧部落而言,是以往看來何等的奢望?
他回過頭,看向湛藍天空的盡頭,那一棵隱約能夠看到樹冠的橡木。
這是生命之樹的子株,原本只是一小節枝椏,這才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已是十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巨木了,曾經帶領族人橫跨整個阿拉伯沙漠的哈桑,對此有種深深的震撼。
“贊美天父,在它的蔭蔽下,就算是沙漠,也會冒出潺潺清泉。”
老哈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遠處,有騎著單峰駝的年輕騎手飛奔而來,他嫻熟地從駝背上躍下,遞給老哈桑一張蓋了雙頭鷹印章,有些發黃的紙張。
“舍赫(族長),薩拉丁王要跟十字軍打起來了,動員令已經發到了我們這兒,要求我們提供十名自備坐騎,擅長騎射的輕裝騎手。”
“就這些?”
老哈桑有些詫異。
往年在穿刺者拉烏夫麾下的時候,一旦遇上戰爭,整個部落上百成年男丁,起碼要抽出去一半,還得額外上繳牲畜,制造箭失的羽毛,制作盾牌蒙皮的皮革。
“就這些!”
年輕騎手的臉上沒有因戰爭的腳步即將到來,而升起愁容,反而有一種躍躍欲試。
老哈桑忍不住笑道:“多虧我有先見之明,這一定是因為我帶領大家皈依了十字教,展現出了誠意,才為我們沙約族贏得了這樣的待遇。”
年輕騎手揶揄道:“哈哈,舍赫你這算哪門子的皈依,柴房里還藏著面圣火旗呢。”
“你這混小子,我那不是怕哪天...”
老哈桑欲言又止。
他的部族由于習慣了游牧生活,當地官員特許他們依舊以部落的形式聚居,可他作為酋長的權力卻被極大的稀釋掉了,這里有專門管轄他們的護民官。
算是他這個兼職“護水員”的上級。
但其實就是一個平民官員。
庫爾德人沒辦法放下鞭子,拿起鋤頭,而擅長騎術的他們,經常被地方官員征召,執行一些偏輔助的巡邏任務,以提防那些來去如風的貝都因游牧民。
為部族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哈桑終于卸下了擔子,輕松的同時,老哈桑又不免有些失落:“這上面寫了什么?”
年輕騎手訕笑道:“我哪認識上面的字,就是法蘭克人自己,九成九也不認識法蘭克文。但給我這張‘征召令’的是烏爾姆巡境官。”
“他說,這是契約——規定了我們這些相應征召的人,所應履行的職責和義務什么的,哦對,還有權力,烏爾姆騎士說,如果我們立下功勛,甚至可能被授封騎士!”
年輕人被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興奮。
老哈桑笑道:“如果是烏爾姆大人說的,那的確不用質疑。”
烏爾姆曾經幫助老哈桑找回了族里的救命錢,也是他帶領部落遷徙過來時,忙前忙后,幫助他們定居于此的貴人。
這過程中甚至沒有收過他們一分錢——這在老哈桑,乃至整個部族的人眼中,都顯得如此不可思議。
他們不知道什么是騎士精神,也不知道什么是八美德,但哪怕不知道其內容,烏爾姆的形象,依舊在沙約部落人眼中,是最完美的騎士形象。
“德瑞姆。”
老哈桑正色起來。
罕見被叫到大名的年輕人,顯得有些局促起來,在外面闖蕩過,自覺能跟那些騎士老爺們都搭上話,也算是個人物的他,在自己舍赫正經起來時,還是有種老鼠見了貓的害怕。
“戰場不是兒戲,跟你們在巡邏路上,解決幾個貝都因強盜,或是喝多了酒,跟人約著打群架完全是兩碼事。”
“舍赫,我知道的。”
德瑞姆滴咕道:“那些騎士老爺,還有領主麾下的正規軍,都穿著堅固的鎧甲,就是站著不動,挨我一刀都沒事,咱們族里僅有的幾套甲胃,都快繡成鐵疙瘩了。”
“可是舍赫。”
德瑞姆抬起頭,臉上的神情異常堅毅:“我想出人頭地,這里的生活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沙約部想在這里站穩腳跟,就一定要有人出人頭地。”
“不是誰都像烏爾姆騎士一樣高尚的,我不希望哪天碰上一個索取無度的貪婪官員或是領主騎在我們頭上。”
老哈桑看著年輕人眼神中的鄭重,啐了一口唾沫:“別在這兒跟老子演,你這兔崽子不就是惦記上我那套盔甲了嗎?”
德瑞姆愣了下,訕笑道:“您看出來了?”
老哈桑冷哼了一聲:“你這個小山羊,也敢在老豺狼面前耍花招,在這兒陪我站完這班崗。”
“好嘞。”
德瑞姆爽快答應下來。
“舍赫,你答應我了?”
“呸,也就是穆迪他倆死在半路上了,不然我那套寶甲哪能輪到你這個小崽子惦記?”
老哈桑有些悲傷,他原本是有兒子的,但在逃離拉烏夫的領地路上,被追兵殺了——兩個都死了,就算是薩拉丁是庫爾德人出身,也不影響這些貝都因領主一點不把他們這些外來戶當人看。
德瑞姆毫不猶豫道:“爹,從今天開始,舍赫你就是我老爹。”
“滾。”
老哈桑罵道:“混小子,你他媽找自己爹去,別瞎攀親戚,守完這班崗,就跟我回家拿甲胃去,記得,一定給我原封不動帶回來。”
德瑞姆愣了下:“爹,您這甲胃還能跟烏爾姆騎士的比?他那甲胃,被貝都因強盜噼一刀都會留下印子,您這甲胃...我怕再來幾下,直接就會散架。”
老哈桑氣得吹胡子瞪眼:“放屁,老子這套寶甲,不知救了我多少條命,你還嫌棄上了,滾滾滾,老子不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