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九章 斡旋造化
當楚希聲抵達太微垣的時候，這里已經匯聚了眾多的高品術師。
羅漢宗即將在太微垣進行的‘斡旋造化’之術，是近年來術師界少有的盛事。
‘斡旋造化’本就是所有天罡法中，最神奇最強大的一種。
而近神階位的‘斡旋造化’，更是萬年以來所未有。
根據過往的史冊記載，自從太微垣滅亡之后，就沒有人能完成這個層次的‘斡旋造化’了。
何況這一次的法術，還得到了無相神宗的鼎力支持。
除了楚希聲拿出來的那些材料之外，無相神宗也投入了十二種頂級的天材地寶。
且這次除了太微垣自家的兩千七品術師之外，還有無相神宗的兩萬術士參與。
這使得他們‘斡旋造化’的品階一升再升，已無限接近于下位永恒。
這幾乎就與當年太微垣施展的‘斡旋造化’之術相當。
——昔年太微垣進行的這門天罡術，也就是中位永恒的層次。
他們現在缺就缺在沒有足夠多的術士輔助，無論如何都沒法與太微垣三百萬術師門人比較。
而這場大規模的術法，無疑是當代術士的幸事。
所有能有幸參與觀摩此術的術師，都能因此受益不淺。
是故無相神宗以知非子為首的眾多術師院高手全都趕來助陣，還有‘孔雀真人’陸元，‘鐵冠散人’沐流凡等人，亦云集而至。
不過當楚希聲抵達之后，李長生卻先把他請回了無相神山，與歸元劍派之主，‘極道劍圣’謝天青一起，給他引進了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一位巨靈——元羿族的一品親王‘皇樂白’。
當楚希聲走到歸一殿內，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只覺萬分意外。
他在殿中主位坐了下來，眼含審視的打量著這位元羿族的大高手。
這是一個身高約為一丈七尺的巨靈，他渾身上下的肌膚都是淡金色的，一雙手臂額外粗大，看起來與整體體型不太協調——這正是元羿族最顯著的特征之一。
皇樂白的五官則是平平無奇，放在人族里面，也是丟在人堆里面找不出來的那種，氣質則憨厚平和，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不過這位貌不起眼的巨靈，卻是元羿族的擎天支柱之一，名為一品親王，卻是實力極其強大的超一品，是與‘極道劍圣’謝天青旗鼓相當的大高手。
楚希聲眼里面含著狐疑。
他見謝天青與李長生都不說話，就直接出言詢問：“閣下是元羿族的使者？為何不直接前往秦淮，而是在此處與朕私會？閣下與元羿族又有何目的，為何而來？”
楚希聲說到這里時語聲一頓：“朕別有要務，時間有限，閣下不妨開門見山，直抒己見。”
他等著去完成那門期待已久的天罡術，沒有時間與這家伙磨嘰。
皇樂白眉頭微微一蹙，對楚希聲單刀直入的態度有些不適應。
不過他隨后還是微微一笑：“外臣確系元羿王廷使者！之所以不去秦淮，是因外臣身負的使命，不適合被諸神得知。
陛下！這次外臣前來，是奉我王之令前來向陛下討封。我元羿族一族上下，愿向陛下稱臣，愿為大律之藩國，世世代代為大律朝鎮守邊疆！”
楚希聲聞言之后也愣了愣神，他看了一眼左邊的李長生，又看了一眼右邊的謝天青，這才一聲失笑：“閣下此言真有意思，閣下難道不知，人族與巨靈世世代代都是仇敵，不死不休？我人族也從來沒有接納巨靈為藩國的先例。”
他都已經在北方準備好了兩千余萬大軍，還囤積了無數的軍資，正磨刀霍霍，隨時準備跨越鐵壁山脈，橫掃塞北諸州，準備一舉拿下無盡冰原以南所有的土地。
結果這家伙卻跑過來跟他說不打了，咱直接投降，想要投降輸一半。
皇樂白卻圓睜著眼睛，神色萬分錯愕：“我們元羿族難道不是人族一員？陛下為何要將我族剔除出人族血脈？”
楚希聲聞言驚奇了，他再一次上下看著皇樂白：“你們是人族？”
皇樂白用手指頭指著自己，神圣無比嚴肅認真：“難道我們不是人族？”
“有意思。”
楚希聲已恢復了平靜。
他大概了解了李長生與謝天青，為何要為他引見此人。
他笑吟吟的反問：“如果你們是人族，那么弓神天羿的血脈后裔又是哪家？”
“弓神天羿的血脈后裔，不就是人族嗎？”
皇樂白語含狐疑地反問，他的神色額外的憨厚且認真：“眾所周知，弓神天羿就是龍羲與帝媧的后裔之一，他身上有著三分之一的人族血脈，另外三分之一的血脈繼承于龍族。
根據我族的史料記載，弓神天羿隕落之后，他的族裔被大日金烏追殺，被迫南遷，已在過往的幾十萬年當中與人族血脈相融。
我們元羿族昔日乃九黎高山部的一支，因與弓神天羿的后裔通婚之故，這才繼承了弓神天羿的血脈力量，是純純正正的高山部，怎么就成巨靈了？”
楚希聲不由一陣無語凝噎，被對方整的不會了。
他過了小半晌才回過神：“也有道理，貴族的種族，真是靈活的很。不過元羿族世世代代向昆侖山稱臣納貢，這總是事實吧？”
皇樂白對楚希聲語中的諷刺不以為意，他朝著楚希聲深深一拜：“陛下，元羿族向昆侖山稱臣確有其事，可我族的目的僅是求存而已。三萬年前，元羿族不過是依托鐵壁山脈求存的小小部落，人口都不足百萬，且備受諸神之忌。
直到太微垣滅亡，北疆大變之后，我族才逐漸崛起，人口也漸漸繁盛，得以在西北建立王廷。不過我族的情況，與東面的夜狼族截然不同。哪怕是現在，我族的人口也只有千萬左右。而在塞北諸州的巨靈諸部，不下七千萬眾，其中有三家實力額外強大，足以與我族抗衡。
此外還有為數達十億以上的奴部異族，也都不可小覷。我族名義上轄制察州，欽州，北州，洌州，凌州，峭州，陰州這七州之地，其實只是巨靈諸部的盟主，控制力極其有限。
這方面謝宗主應該最清楚，我們塞北七州，其實內斗頻頻，無日不戰，諸族都在覬覦我族的土地。如果我族不向昆侖山稱臣納貢，那么元羿族別說是統轄這七州疆域，便是想要自保也很不易。”
楚希聲聞言不置可否，面色平靜的說道：“使者之言不是沒有道理，然則北伐一事，勢在必行！”
言下之意，是他對這七州土地，勢在必得！
尤其凌州與陰州二地，土地肥沃，氣候宜人，與嚴州相當，也號稱是塞外江南，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手的。
這七個大州，可以安置十數億百姓，也是他們未來北伐中土，不可或缺的根據地。
哪里可能只因元羿族愿意稱臣，自認是人族的一員，就能從他的手里討得冊封，割走這七州之地，這些人想的挺美。
皇樂白臉色微微一白，眼中現出了幾分隱約的失望之色。
可他隨即又現出笑容：“壯哉！陛下既有北伐中土之志，欲繼昔日二代圣皇未竟之志，討平北方巨靈，我族豈有不鼎力相助之理？
此外陛下可能誤會了外臣，如果陛下實在不愿在塞北冊封藩國，那么我族大王與十七位部落之主，愿向陛下討得公侯之封！”
“嗯？”
楚希聲眼中現出一抹亮澤，定定的看向這位元羿族的一品親王。
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整體冊封藩國不可能，那么將元羿族分開來呢？
元羿族一共有十八個大型部落，可分開冊封十八個小型的公國侯國，得以保全他們的族人與土地。
這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這十八個公侯國的占地就少得多。
目前的元羿族，雖然占據著塞北最豐饒的部分土地，可總體卻不到這七州之地的半成，甚至連四十分之一都不到。
除此之外，聽皇樂白的語中之意，是愿意配合出兵，參與到未來北伐中土之戰的。
楚希聲凝神想了想，臉上終于有了幾份真誠的笑意：“這么說來，元羿族確是我人族一脈。此事朕答應了，不過具體的條款，如何冊封，需由內閣諸臣與貴族接洽。”
皇樂白聞言，不由萬分感激的俯身一拜：“陛下仁德！臣感激不盡！”
他隨即語聲一頓：“陛下，據臣所知，北方四大神山除了號召塞北七州巨靈，抗擊陛下北伐之外，還有意依托無盡冰原，抵御陛下的北伐大軍。
他們正極力在無盡冰原北面調遣大軍，囤積物資，修筑軍堡。他們借助神術，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已修筑大型軍堡二十七座，此事陛下不可不察！”
“朕已知此事。”
楚希聲聞言卻微微一笑，目光閃動：“貴族不妨稍加配合，朕樂見其成。”
皇樂白的眼中不由現出了疑惑之色。
無盡冰原周圍可都是無人地帶，周圍幾萬里內都荒無人煙。
那是最適合對抗‘神意觸死刀’的地域，只要修筑起完備的工事，囤積起足夠的糧草，巨靈可以在此處抗擊大律數年之久，甚至十數年之久。
皇樂白之所以特意提及此事，是為暗示這位元始皇帝，大律朝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這可以為他們元羿族贏得談判的籌碼，獲得更優越的待遇。
不過聽楚希聲的言語，這位元始皇帝對此事竟然毫不在意，甚至還在期待著巨靈這么做。
這其中就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緣故。
不過接下來，皇樂白雖然幾次旁敲側擊，想要刺探究竟，卻還是沒能從楚希聲這里探得任何口風。
而就在皇樂白告辭離去之后，楚希聲就笑問旁邊的李長生：“這莫非是三代圣皇的意思？”
“瞞不過陛下。”李長生啞然失笑：“不久前三代圣皇降下法旨，說我們欠弓神天羿一個很大的人情。不出意外，應是元羿族有人求到他那里。”
楚希聲聞言點了點頭。
那弓神天羿對他們神州人族確有幾分恩德。
昔日陽神太昊隕落之后，當時天地間最強大的金烏部分成了十部，號稱‘十日’，為天帝大位彼此攻殺征戰。
凡神兩界還有百族相爭，諸神大戰，他們爭奪土地，爭奪星辰，爭奪各種資源，甚至圖謀帝位，使得天地生靈與巨神諸部都不堪其苦。
最終弓神天羿勝出，不但討平了金烏十部之九，射殺了’九日‘，還平定了巨靈諸部，令天地間絕大部分的祖神帝君都降服在其箭下。
而當時人族的初代圣皇羲皇與他的妻子風后，正率領一部分人族奴部趁著諸神內亂南遷，在長途跋涉后死傷慘重。
那個時候的人族脆弱不堪，如果不是弓神天羿牽制與庇護，這天地間任意一家祖神族裔，都可以將神州人族討滅于萌芽當中。
之后也正因為弓神天羿的隕落，導致初代圣皇羲皇與風后被諸神逼殺，龍羲與帝媧的封禁也被再次加固。
“想必是如此。”
楚希聲微微一笑：“弓神的那份恩德，確實不可不還。且正如皇樂白所言，他們元羿族也算是人族一脈，一筆寫不出兩個‘人’字嘛。”
謝天青卻臉色冷漠道：“陛下還是要小心，此輩無非是見陛下的神意觸死刀戰陣無敵，勢不可擋，不愿意在陛下的刀前枉死而已。”
歸元劍宗長期鎮守并州鐵州，抗擊塞北巨靈，與元羿族恩怨不小。
所以他對三代圣皇的旨意還是有點意見的。
且元羿族現在打的是什么算盤，謝天青哪怕用腳跟去想也能想清楚。
對元羿族來說，正面對抗大律的北伐大軍，顯然不是什么良策。
且不說話那兩千多萬精銳大兵，光是楚希聲一人，就是他們無法對抗的。
北方四大神山對元羿族這些塞北巨靈，也不是真心實意的幫扶。
他們只有著利用之心，意圖用塞北七州的八千萬巨靈之血，狙擊人族的北伐大軍，遲滯他們的攻勢。
元羿族夾在這中間，就如同兩頭大象之間的螞蟻，只需其中一方稍稍動彈，就可以將他們擠死壓死。
這個時候投靠一方才是最好的選擇，而四大神山遠在一百八十萬里以外，大律朝的大軍卻近在咫尺。
“他們的想法，無非是與陛下虛與委蛇，待時而動，隨時隨刻都會反叛。”
——只要元羿族的整體實力無損，只要楚希聲倒下，元羿族依然是塞北七州的霸主。
“朕明白。”
楚希聲點了點頭，他的唇角微微上揚：“不過無需擔憂，元羿族是否忠誠，在我不在他。”
李長生則是笑吟吟的抬起手，裝模作樣地捻著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
謝宗主沒有抓到重點。
此時楚希聲心目中最緊要的事，就是凝聚民心民意。
而大律朝想要凝聚民心，塞北七州的那些土地就至關重要。
這個時候，大律朝平定塞北七州的速度越快越好。
如果有元羿族的配合，他們不但可以在北伐中給予北方巨靈又一次重創，也可以更便捷更迅速的拿下七州土地。
所以這位陛下才懶得管元羿族是真降還是假降。
只要大量的人口遷過去了，形勢就由不得元羿族了。無論他們的血脈是不是人族，未來也必須是人族不可。
兩個時辰之后，楚希聲出現在了太微垣內部最大的浮空島‘天帝座’，立足在那座氣勢威嚴宏偉的‘太浩殿’內。
這里的所有尸體都已經被清理一空，前代宗主的遺骸也被擇地安葬。
這座昔日太微垣，甚至是整個神州修行界的權力中心已經恢復了幾萬年前的瑰麗堂皇，雍容華貴。
不過這里面的陣法還保留著。
羅漢宗財力有限，沒法在太微垣內做大規模的改造。
不過正因此故，這里成為施展‘斡旋造化’一術最佳的所在。
昔年太微垣將全宗上下的命運都寄托于此，所以在陣法上用料極佳，所有的符紋禁法至今都沒損壞。
他們只需要小修小補，稍稍加工就可。
楚希聲掃了在場諸人一眼。
這次的‘斡旋造化’，雖然參與之人高達兩萬有余。不過有資格進入這座‘太浩殿’，知曉楚希聲使用斡旋造化的目的，并親身參與其中的，卻只有寥寥四十八人。
他們全都是當世最頂尖的術士，要么精通符陣，要么術法卓絕。
楚希聲神色肅穆的一個環揖：“接下來就拜托諸位了！”
未來他楚希聲前程如何，都取決于在座的這些人。
在上首主持法陣的羅漢宗聞言目光一凝，微微頷首：“陛下放心，羅某定不會讓陛下有恙。”
這次的斡旋造化，也關系到他的晉升秘儀。
羅漢宗無論如何都要將之完成不可。
知非子則是袍袖一拂，神色自負：“陛下無需擔憂，這不過是近神階位的‘斡旋造化’，我等已準備周全，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這又不像是幾萬年前太微垣的那場‘斡旋造化’。
如今無相神宗正值鼎盛時代，又有楚蕓蕓鎮著，即便那諸天星神，也不敢造次。
兩個多月前，楚蕓蕓在望安城一戰連誅三大上位永恒的血肉化身，六大神靈的精血化身，以無比輝煌的戰績震撼天下。
雖然大寧朝與巨靈勢力，在極力的掩飾遮蓋，然而在修行界內，卻是眾所周知了。
知非子預計在葬天魔化之前，應該是沒有神靈敢輕易降臨凡界了。
即便降臨，估計祂們也不敢踏足神州一步。
所以他們現在，只需要專心完成術法即可。
思及此處，他有一些不耐的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將至，請陛下盡快開始吧。”
陸元沐流凡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稽首一禮以作回應。
他們眼里也都充斥著強烈的期待之意，神色迫不及待。
楚希聲見狀唇角微抽。
他意識到這些術師，對‘斡旋造化’這一術法的重視，凌駕于他本人之上。
楚希聲深深呼吸，就地端坐了下來。
他將自己的神識，投入自己的軀體深處，仔細感應。
須臾之后，楚希聲就驀地一咬牙根，語含決然之意：“那就開始！”
他看著眼前武道寶庫里面的神愿之心！
楚希聲只在賬面上保留了三百五十顆許愿石，其余全數投入了神愿之心。
許愿——本次‘斡旋造化’效果最大程度提升！
就在這一瞬間，楚希聲的渾身上下爆開了一片血霧。
尤其是脊柱后面，從第一節脊骨開始，一片片的血霧往后方濺射。
他已經自碎了‘九轉戰神訣’的功體！
從第一重的根基開始到十九重，一重重的粉碎散功！
而就在‘九轉戰神訣’的字樣，在楚希聲的人物面板里面消失的時候。
楚希聲又毫不猶豫的將系統儲物欄里面的‘天地根’取出，將之吞服了下去。
他開始了功體的重塑，修煉的卻并非是明千秋的‘九轉戰神訣’。
此時出現在他人物面板內功體一欄的，赫然是《混沌戰神訣》的字樣。
第一重！
第二重！
第三重！
楚希聲的混沌戰神訣，以驚人的速度重塑再造。
這全新的橫練霸體，與先前他修煉的‘九煉極元紫金身’完全不同，也與他轉修的‘九轉戰神訣’截然迥異。
以前他的橫練霸體，就像是用竹木在石壁高崖上搭建成的房子，不但下方懸空，還沒有樓梯。
現在不但有了無比扎實的梁柱支撐，還有著堅固的石梯可上可下，根基牢固！
控制力也截然不同。
以前的極元外罡，有點像是深入到他體內的鐵塊，難以操控自如。
即便楚希聲在夢境里面再怎么練習，也只能將這些鐵塊磨碎成鐵砂的程度。
現在卻能如臂指使，所有的極元外罡都能得心應手的支配，駕馭自如。
而此時在太浩殿的南面，孔雀真人陸元定定的看著這一幕。
他暗暗感慨，亂離這個夫君，真是野心勃勃！
這一次的‘斡旋造化’之術一旦完成，楚希聲的未來簡直不可限量。
陸元隨即就收斂起了雜念，開始專心致志。
羅漢宗已經發動起了‘斡旋造化’，接下來已經容不得他分心旁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