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鳴響之際,楚蕓蕓已經隨著李長生來到祖師堂。
她看著懸于祖師堂外的那尊巨鐘,神色復雜:“宗主大人其實無需如此,這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的?這是無相神宗的禮儀。”
李長生則是手撫長須,微微笑道:“晉升一品,就可為本宗為太上長老,理當鳴鐘六響!踏入超品,就可入本宗祖師之林,鐘鳴九聲。難道沐歌你不是我宗門人?”
他又斜目看著楚蕓蕓道:“且當朝郡王駕臨,也禮該鳴鐘一響的。”
楚蕓蕓不由搖頭。
她的‘霸武王’封號,是建元帝死后追封,當不得真。
她本人其實很反感這個王號。
“宗主還是叫我楚蕓蕓吧,秦沐歌已經是過去。至于這太上長老一職,待我修為盡復舊觀,再領受不遲。”
楚蕓蕓邁步走到了香桉之前,神色肅穆的朝著前方的十三張祖師畫像與眾多牌位上香,又恭恭敬敬的一禮。
——無相神宗開創至今,共有超品祖師十三人!一品太上二百九十七位!
也就在楚蕓蕓禮成的瞬間,那十三張祖師畫像中,有三張驀然生出了些許熒光。
里面的人物似活了過來,他們眼仁轉動,定定的注視著楚蕓蕓。
“秦沐歌已是過去。”
李長生一聲沉吟,忖道楚蕓蕓之意,是要與過去,要與鐵山秦家徹底分割?
他隨后拂塵一擺:“看來幾位前輩也對你的歸來很開心。”
楚蕓蕓也抬起頭,與這三張畫像對視.
這就是無相神宗的底蘊,三位在世超品!
只是——
楚蕓蕓一聲苦笑:“是我的過錯,三位祖師的狀況比以前更糟糕了。”
“難免之事。”
李長生嘆了一聲:“世人只知那萬魔窟內,壓著九十六頭上古巨神,卻不知下面還有著更可怕的存在。
他們嘲笑我宗成也巨神,敗也巨神。說我們捕捉古代神魔,榨取其力,未來卻也必將亡于這些神魔之手。卻不知無相神宗從建宗之日起,就擔負著天下盛衰。”
他隨后背負著手,微微一笑:“何況你已盡力了,橫掃北域三萬里,三年間連續誅殺七位一品巨靈,讓我宗的壓力大大緩解。現如今的無相神宗,木劍仙登神,你已回歸,還有楚希聲這個未來——”
楚蕓蕓聞言卻嘆了一聲:“問題現在的我,不但幫不上忙,反倒會為宗門帶來災禍。”
“災禍嗎”
李長生神色不置可否,他轉而好奇的詢問:“說來我一直想知道,兩年前你奉詔入京城,究竟發生了什么?是如何陷入絕境?”
他想知道楚蕓蕓的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楚蕓蕓聞言不答反問:“不知朝廷對無相神宗是如何解釋的?”
“當初是御云想與方正兩位師弟去給你吊唁,御云想師弟看見你那件殘破的大羅混元甲,就知道的你死不簡單。
當時鐵山秦氏推說是不知你暴斃因由,也不敢深究,擔心有滅門之禍。大內則說你是入京前后遭遇強敵,朝廷發現異狀趕至城外白云山莊的時候,兇手已經不見蹤跡,現場只余下你的尸體。
不過從現場的一些痕跡來看,很可能是有神靈出手。朝廷忌憚兇手,又擔心將真相公之于眾會引發禍亂,所以對外宣揚你舊傷發作,暴病身亡。”
李長生苦笑了笑:“這種說法,我們自然是不肯信的,可無相神宗終究沒有名份,無法深究。不過前不久,我進入皇城與天子協商,又順便問了他一句。”
他背負著身后的雙手緊緊一握,眸光幽深:“天子與我說,當日設局將你殺死的,是鐵山秦氏的第二位超品,你的七代祖先‘鐵戟無敵’秦奉先!”
楚蕓蕓的眉眼微微一揚,隨后自嘲一笑:“他說的是實話,秦奉先確是兇手之一。”
此時祖師堂外的巨鐘,已經發出了第六聲鐘響。
這一聲鐘鳴額外的響亮宏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李長生神色了然,一直等到那鐘聲回響告一段落,這才開口道:“原來是他?這就說得通了。否則鐵山秦氏上下,無論如何都沒有背叛你的理由。你那堂叔秦勝雖有野心,卻沒有背叛你的能力與膽量。如此說來,蕓蕓你當時距離超品,怕是只有一步之遙?”
“正是!”楚蕓蕓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一雙手:“我已完成了晉升超品的諸天秘儀,將七十二種不同的力量,全都推升到十重以上。
問題是所有神階之下的血脈,只能容許一位超品。我想要晉升,要么廢棄掉自身的歸一之血,自凝血脈;要么就是把他從超品上擠下去,取他而代之!”
她的眼神中,含著失望與苦澀。
她理解先祖的防備,然而秦奉先實在小看了她。
楚蕓蕓從未想過借助‘歸一’之血晉升超品。
李長生則微微動容。
原來楚蕓蕓在武道一途,走的比他想象的還要遠,甚至已超越于他之上。
他當即墊起腳,用袖子擦了擦擺放于神臺最前方的‘羲皇’神牌。
諸皇神佑,無相宗氣運昌隆!竟能在這魔劫爆發之前,得此佳徒!
“那天我回歸京城秦府,就接到了驃騎大將軍宇文霸的請帖,邀我前往他新購的莊園赴宴游覽,就是那座白云山莊。”
楚蕓蕓的童光微微散開,回憶著往昔之事。
那場慘烈殘酷而又血腥的大戰,在她眼前回放。
“昔日我繼承父職,初掌安北軍,都督幽極二州諸軍事,治下軍心不定,民心未附,期間除了無相神宗的幫助,驃騎大將軍宇文霸也多次提攜,這才讓我穩住了幽極二州,繼承了鐵山秦氏的基業。
自此之后,我一直將他視為長輩,之后數年我北征冰州時,也與他多次協作,欽佩他的兵法與人品。此外這場宴席,宇文霸還宴請了其余幾人,都與我有著些許交情。
故而接到請帖之后,我沒有太多防備。然而一入白云山莊,我就知道情況不好,那座山莊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法陣,在我踏入陣中之際,就被拖入到了無邊血獄。
我當時很奇怪,為何我的靈覺,沒有任何的預知,任何的感應?更糟糕的是,我身上居然中了神咒。
可這很不可思議,我當時因連續三次駁回天子旨意,那段時間一直都很小心,平時都住在軍帳當中,身邊都是親信之人,也沒有接觸不該接觸的東西,他們是如何讓我中咒的?”
李長生一直凝神傾聽。
此時他眼中已現出冷笑之意。
他猜到那些人是用什么法子瞞過楚蕓蕓的靈覺,讓她咒力纏身。
這只有楚蕓蕓的血脈至親才能辦到。
那是她極親近之人。
不過還是很奇怪,秦沐歌與其父感情深厚。
即便整個鐵山秦氏都背叛了她,楚蕓蕓也不至于要與所有的過去割裂。
一定還發生了什么。
無相神山的山門口,眾人聽那祖師堂一連六聲鐘鳴,不由驚奇不已,面面相覷。
“好奇怪,居然連續六聲鐘鳴。”
“可是出什么事了?誰知道緣故?”
“不清楚,祖師堂六聲鐘鳴的緣由很多。比如大敵犯境,開山大典,冊封太上長老,聘請一品客卿,太上長老戰死,當朝天子駕臨等等。”
“難道是有外敵?不對啊,最近北方平靜的很。”
清虛子懸浮于空,同樣眼神狐疑的看著山頂。
他是堂堂教習院大長老,卻也不知鐘鳴六響的因由。
剛才去信詢問李長生,那死面團卻只回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機密,莫問!”
清虛子恨不得直接殺上祖師堂,看李面團在鬧什么玄虛?
不過他還是忍下來了。
他要務在身,必須護持眾弟子前往時之秘境。
此事待他回來再搞清楚不遲。
祖師堂鐘鳴六響,總得有一個緣由,李長生也必須給他們諸長老一個說法。
清虛子隨后回過身掃望著此間的眾弟子。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人群中的楚希聲身上。
這家伙的修為竟已五品上了,進展好快——
清虛子的眼中深處現出了一抹欣慰之意,面上卻是神色冷冽:“楚希聲,你現在很閑么?有空的話就不妨隨我一同護送你這些師弟妹去時之秘境。”
楚希聲訕訕一笑,忙從人群中退了出來,抱拳一禮:“弟子最近忙得很,無瑕抽身。”
清虛子聞言‘哼’了一聲。他隨即拂袖,將一艘巨大的符船在身前展開。
“時間已不早,有資格參與時之 〔請不要轉碼閱讀(類似百度)會丟失內容〕
秘境的諸弟子,速速登船!”
他本就不打算帶楚希聲去。
這個家伙現在就是個大麻煩,說是禍亂之源也不為過。
這一期的諸弟子,本就有陸亂離這個寶貝。
她天賦高絕,又是未來的云海仙宮之主,被各方覬覦。
清虛子一力護持此女就已經很吃力了,如果再多一個楚希聲,他真的吃不消。
下面的陸亂離,則看了看楚希聲,又望了望空中那個一身裙甲的美麗少女,神色微微遲疑。
一直到絕大多數人都登船之際,陸亂離都沒決定該不該走。
“上去!”楚希聲又好氣又好笑的回望了她一眼:“現在的時之秘境,可是足足一年半的時間,都足夠你晉升四品了,不可錯過。還有,你當我是發情的公猴,見一個愛一個?”
陸亂離就‘呵’的一笑,想到了剛才楚希聲被眾多女孩包圍的那一幕。
她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腰刀拔出半截,隨后用另一只手對楚希聲做了一個揮刀下剁的手勢,這才御空而起,飛上了符船。
楚希聲頓覺下體一涼。
他不由暗暗心驚,這些學武的女子,怎么一個個的都這么暴力 不對!是她們怎么就不相信他的人品?
楚希聲自覺很冤枉。
他要是真做了什么也就罷了,可他現在都還是個處!
劉若曦則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上空的‘鐵山郡主’秦夕顏一眼。
隨后給楚希聲密語傳音道:“主上,這位郡主一個多月前,就已抵達無相神宗。她曾造訪過我們天瀾居,想要看霸武王殿下遺留之物,被我拒絕了。
此女入無相宗后,目前風評好壞參半。有幾位年長師兄說她行事作風,處處都肖似昔日的霸武王。主上如欲與她打交道,定要小心留神。”
她說完這句之后,這才緊隨在陸亂離之后,御空而起。
楚希聲不由‘唔’的一聲,眉梢往下面壓了一壓。
劉若曦是秦沐歌舊部之女,其父出身神策都。
而神策都是什么下場,世人皆知。
劉若曦對秦夕顏是何感觀,也可想而知。
不過——
如今無相神宗從上到下,只要不是常年閉門不知世事的,都會知道此女是朝廷強塞過來的人。
在門中血睚圣傳已經出現的情況下,還有一半人對此女懷有好感,可見此女的手腕了得。
隨著眾弟子登船,山門周圍已經空了許多,也安靜不少。
楚希聲隨后就收起了思緒,笑吟吟的朝著那裙甲少女一抱拳:“郡主大人可以說了,請問你尋我有何見教?”
他說話時又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此女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不過傳言中的鐵山郡主,只比秦沐歌小五歲。
秦夕顏的身姿頎長豐滿,肌膚嫩如凝脂,也有著一雙碧藍色的眼,五官則與秦沐歌肖似,精致秀麗,秀雅絕俗。
她還有一雙修長的柳葉眉,卻似乎被特意修過,讓她平添三分英銳之氣。
楚希聲不由嘖嘖稱奇。
這秦夕顏,確實與秦沐歌挺像的。
“其實你該喚我師姐的。”
秦夕顏笑著抱拳回禮。
她入門之際,就已是三品上的修為。
雖然由于特殊的緣故,秦夕顏現在還沒有拿到長老的職位,僅為真傳弟子。
不過無相神宗的規矩是達者為先。
“不過無妨,我是半道入門,帶藝拜師,許多師兄弟對我不熟悉,難免不情愿,甚至是防備。”
她語音嬌柔軟嫩,語氣卻爽朗大氣,直來直去:“我是來尋師弟切磋的。師弟是目前無相神宗睚眥刀第一人,據說在這門刀法上初成氣候,已將天讎神意刀修行圓滿。我想要看看你的睚眥刀是什么模樣,看看能不能偷學一二。”
楚希聲目光復雜。
這少女果然很像楚蕓蕓的。
無論五官相貌,說話的方式甚至動作,她處處都在模彷。
“不過——”此時秦夕顏卻又語聲一頓,皺起了柳眉:“我怎么看師兄有點面熟?我以前似乎見過你。可仔細回想,又想不起來。”
楚希聲忖道你當然見過。
秦楚二家同為頂級世家,彼此間也是有過交流的。
且昔日他冥婚入館,下葬活埋,這位鐵山郡主就站在棺槨附近。
楚希聲至今都記得,當時此女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棺材里面。
不過當時她的視線,全都在秦沐歌身上。
楚希聲一點都不擔心。
他的無極神斬第二階段,已經初具火候。
楚希聲在夢境中,曾數次與系統模擬四品階位的秦沐歌對戰,她竟也無法快速識破。
應對這位鐵山郡主,問題不大。
“殿下見過在下這就奇怪了,我還是一年多前來到北方。”
楚希聲隨后手按著刀,神態澹定閑適的掃望了四周一眼:“切磋可以,就選在此處么?還是換個地方?”
此時山么周圍的眾多無相神宗弟子發現有熱鬧可看,頓時都神色興奮的圍了過來 這切磋較藝的一方是名震江湖,備受宗門上下重視的無極刀君,另一方則是聲聞北地,名列地榜的鐵山郡主秦夕顏,讓他們尤其期待。
還有年長的師兄主動維持秩序,讓眾人往后退開,保持著五十丈距離,讓兩人有交手的空間。
秦夕顏想了片刻,卻毫無結果。
她思維像是喝酒之后斷片了一樣,一片空白。
秦夕顏微微搖頭,忖道自己應該是太多疑了。
這熟悉感多半是源于她在天機武譜與論武神機上看過楚希聲的畫像。
當時她看楚希聲的畫像,也沒感覺到很熟悉。
“如果楚師弟不介意,就選在這里吧,這山門附近挺寬闊的。”
秦夕顏微灑然一笑,一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我會封住修為的,否則勝之不武。師弟請!”
楚希聲的修為低她二品,自當首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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