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堂主這話就有點糊弄人了。”
曹軒一手拿著茶杯,一手則在石桌下面結著靈訣法印。
他瞇著眼睛道:“你現在是鐵旗幫最大的外堂之主。麾下幫眾千員,實力直追總舵,聽說鐵狂人還準備將你提升為幫中的副旗主,似購置‘四臂誅神弩’這樣的大事,你怎么可能不知?”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對面的楚希聲一直面色如常,竟沒有任何反應。
“我才加入鐵旗幫多久?何況最近一直都在忙,哪里有時間管那么多?”
楚希聲一聲哂笑,隨后好奇的問:“你說狂叔要將我提升為副旗主?這是哪來的消息?”
曹軒卻驚疑不定,這家伙竟然到現在都若無其事的。
他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沒事?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桌子下面的左手。
難道是自己記憶有誤?結錯了法印?
曹軒仔細看,忖道這手勢應該沒錯。
這法印結的很完美,每個指頭的位置都是正確的,整體像是蘭花。
不過曹軒為防萬一,還是重新結了一個法印。
“這是不久前,鐵狂人出征十七連環塢之前說的話,還說未來他如有什么萬一,就由你來繼承鐵旗幫。這些話,當時許多人都聽見了。”
他說到這里,一聲寒笑:“楚堂主何必糊弄我?‘四臂誅神弩’需十萬兩魔銀一架,三架就是三十萬。鐵狂人想要動用你們幫中的銀錢購買,他事前豈能不問過你這西山堂主之意?”
“不清楚就是不清楚。”楚希聲依舊神色淡淡的喝著茶:“楚某資歷尚淺,無緣得聞此事。我們西山堂規模是大,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往總舵上繳一分一厘,人家憑什么要問我的意見?至于副旗主一事,狂叔顯然是隨口一說。”
他一聲失笑:“再說了,哪怕‘四臂誅神弩’的事是真的,那也沒什么。擁有‘四臂誅神弩’的勢力多了去了。據我所知,鐵旗幫以前就有三架。
據說數日前潯陽郡上游的水戰中,十七連環塢也動用過四臂誅神弩,他們比我鐵旗幫還多了一架。狂叔為防備十七連環塢,未雨綢繆,重金購置四臂誅神弩,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們錦衣衛,有必要這么防備?”
曹軒眉頭大皺。
鐵狂人購置‘四臂誅神弩’,目的可不僅僅是為強化鐵旗幫的戰力。
此人顯然是為其晉升四品準備。
傳聞‘鐵甲混元功’晉升四品時,軀體將會封入山中,三日之內都不能動彈。
不過楚希聲連‘四臂誅神弩’這樣的事都守口如瓶,自己想要進一步追問鐵狂人的晉升之地與具體時間,簡直是妄想。
關鍵是此子,至今都沒有任何異常。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修過《九煉極元紫金身》。
曹軒又開始自我懷疑,難道自己當初是拿錯了書?
把正常的《九煉極元紫金身》給了對面這家伙?
這不是沒可能,那天他是隨手從書架上拿的,沒有仔細翻看過。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此人的體質較為特殊,三重的《九煉極元紫金身》,還沒法在他身上顯出效果。
需要練到五到八重,甚至更高的層次,才會出現渾身癢痛,痛不欲生的癥狀,被他們錦衣衛掌控。
這在以前是比較常見的,大概五六人中出一人的樣子。
曹軒勉強鎮住了心中的雜念,不動聲色道:“既然楚堂主不知道,那就算了,不過以后鐵旗幫要采購什么重型軍械,還請堂主多加關注。”
他隨后若有所思的上下看著楚希聲:“堂主似已凝聚了外罡,想必是已將九煉極元紫金身練到第三重,進展好快。”
楚希聲聞言頓時神色一動,眼眸深處現出了一抹異澤。
他灑然一笑:“還好,主要是千戶大人的丹藥給的足。不過這門橫練霸體,似乎也沒什么意思,別人刀速快一點就防不住。
且身體越練越重,影響我的刀速與身法。關鍵還得花大量時間打磨外罡,讓我每天練刀的時間都不夠用。”
曹軒聞言暗暗皺眉。
這家伙不準備繼續練了?
他當即搖頭:“那是因楚堂主,還未將九煉極元紫金身練到深處。第四重之后的紫金身,對肉身的強化效果才會初步展現,你修到第六重,不但不會影響你的刀速與身法,還會進一步強化。
我們錦衣衛許多人都是修的這門外功,內外兼修,實力極其了得。就如我們錦衣衛的地衙都指揮使大人,就把九煉極元紫金身修到十六重,不但外罡強大,可正面抵抗神兵利器的全力轟擊,他的肉身也強過同階高手幾倍。所以這位的戰力超品,以二品之身位列天榜,可與一品高手正面對抗。”
他笑看著楚希聲:“恰好,你前次關于逆神旗的情報及時準確,我把上面給你的獎賞帶過來了。是《九煉極元紫金身》的四到五重,不過這本書你只能持有一個月,一個月后記得要把書還回來,上面有真意圖,很珍貴,目前我們秀水郡千戶所只有兩本。”
他一邊說話,一邊將一本薄薄的書冊,放在楚希聲的面前。
曹軒把這書攜帶過來,原本是打算逼問出鐵狂人晉升四品的時間地點,再將此書作為給楚希聲的獎賞,也是將楚希聲進一步拉入深淵的繩索。
可現在情況有變,曹軒不得不改弦更張,將這本書提前給了出去。
楚希聲接過書冊之后,隨手翻看了一遍,隨后就不感興趣的丟在一旁。
“沒意思!我天賦不是很好,要追上那些總榜的超天驕,就已很費力了,還得分心將九煉極元紫金身修上去。”
楚希聲搖頭不已:“要修到第六重才不影響我的刀速身法,可那得浪費多少時間?且還沒有第六重的部分,千戶大人不如給我一點實在的,比如一件六品法器,或是養元功晉升七品的秘藥?”
曹軒唇角微抽。
一件六品法器的價格,至少一萬兩,兵器與甲胄更貴,兩萬魔銀起步。
養元功晉升七品的頂級秘藥,也高達一萬五千兩。
憑什么給你這不聽使喚的家伙?
他笑著喝茶,不以為然道:“其實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楚堂主可以多購置一些‘四轉金身丹’,與‘五轉金身丹’。這是專為速成《九煉極元紫金身》而煉成的丹藥,又經歷我錦衣衛千年改良,藥毒極小。
楚堂主你是我們錦衣衛的副百戶,可以用八折價格從內部購買,現在又有一個西山堂為你提供修行之姿,完全修得起。至于《九煉極元紫金身》的第六重——”
他拿出了五十七張宣紙,放在了楚希聲的面前:“這是近日流竄于秀水郡的朝廷要犯與魔道高手,實力八品到六品不等。我們秀水錦衣衛目前元氣大傷,無暇理會。你用鐵旗幫的資源除去一兩個,就可換取第六重的功法了。”
楚希聲隨手翻看,發現這都是一些通緝要犯的畫影圖形。
他卻皺著眉頭,神色狐疑的看著曹軒。
“我怎么感覺,千戶大人似乎很想讓我修成這門外功?”
曹軒心中一凜,心知自己剛才的表現,過于操切心急了。
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一嘆道:“楚堂主既已在這門功法上入了門,不繼續修下去就太可惜了。你不知道,我昔日也修了《九煉極元紫金身》,后來因錢財不夠半途而棄,為此后悔了許久。
你現在正是修煉《九煉極元紫金身》最好的時候,過了這個年紀,骨骼與筋膜定了型,修行起來就得事倍功半。
這門功法不但可利用丹藥速成到八重境界,之后只要渡過九重到十重的難關,后面修行就比其它的金身霸體簡易得多。且每一重的提升,都能大幅度強化肉身,讓人受益無窮。歷來將此功修至高深境界的,都能擁有超品戰力。”
楚希聲定定看了曹軒半晌,隨后一笑,將那本書冊與眾多畫像收到了懷里。
“也罷,我先煉著看看。對了,千戶大人是否還有別的事情,就只是問‘四臂誅神弩’,還有這些通緝犯?”
曹軒心里苦笑。
他想要問的事情多的是,現在卻只能作罷。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他當初招攬楚希聲入錦衣衛,還是有一點用處的。
至少那些流竄到秀水郡的通緝要犯,魔道高手,楚希聲可以幫上忙。
一刻鐘之后,楚希聲拒絕了曹軒的宴請,從后門離開了‘福滿香’包點鋪。
那位一直沒有說話的黑袍人,直接在曹軒的對面坐下來。
此時他不但氣勢大變,姿態也很隨意,更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曹軒。
他看起來已不像是一個隨從,倒像是曹軒的上司。
“你特意讓我跟過來,就是為讓我聽這些?”
此人的話音很奇怪,不男不女,難辨雌雄,似乎刻意變過音。
“特使大人恕罪,今日出了一點意外。”曹軒眉頭大皺,神色恭謹的拱了拱手:“我給他修煉了三層外傳版的《九煉極元紫金身》,結果此子一切如常,一點都不受我的法印影響。”
他眼前之人,不但官位高他半品,更是東鎮撫司遣來的特使,曹軒不能不敬。
這都是之前錦衣衛牢獄被劫的后遺癥。
東鎮撫司與東州萬戶所,已經對他失去了信任。
黑袍人則揚了揚眉,眼神釋然:“是體質的緣故?五六個人里面往往有那么一個,不奇怪,讓他修至七到八重,就難逃羅網。”
他隨后卻語聲沉冷:“那么此人有何特異之處,值得你如此重視?”
“就如之前所說的,此人執掌千人大堂,實力已可與內城隆家正面抗衡,甚至凌駕其上。且以我的判斷,他近期之內,就可能收降六千西山獵戶,勢力大增。未來甚至還有可能繼承鐵旗幫,執東州水運之牛耳。”
曹軒凝神解釋,目顯異澤:“除此之外,他與逆神旗密切相關。之前秦沐歌那幾份筆記與地圖被發現的時候,楚希聲就在現場。讓人驚奇的是不久之后,當時的兩個關鍵人物向葵與王振,都一同拜入西山堂,成為楚希聲的部屬。據我所知,最近各方勢力都有臥底,混入了西山堂,目的不明。
而這次西山一戰,西山堂也暴露出一位五品上級別的高手,無聲無息的殺死六位六品。還有,此人展現出的天賦與武道非常驚人,已經有進入青云總榜的希望。可在半年多前,他的天資還平平無奇。總而言之,此人身上藏著眾多謎團。”
黑袍人神色了然。
對于秀水郡的鐵旗幫,上面一直都很關注。
不過關鍵還是逆神旗——
如曹軒所言,這個楚希聲的確是個關鍵人物。
他看著楚希聲留下的茶杯,若有所思。
黑衣人忽然心神一動:“你說近期之內,那些獵戶會向楚希聲降服?”
曹軒不明其意,不過他還是恭謹的答道:“正是!此人手腕了得,當能在旬月之內,懾服所有西山獵戶。”
黑衣人聞言笑了笑,眼中現出了一抹異澤。
楚希聲返回楚宅之后,就把手里的《九煉極元紫金身》丟給了楚蕓蕓。
他哂然一笑:“那位千戶大人,看來是非得讓我修成這門金身霸體不可了。這門武道,在錦衣衛內部至少得正百戶的官位,還有大量功勛才能夠換取,這次卻白送給我。”
楚蕓蕓隨手翻了翻書本,就陷入凝思:“這次的內容比較復雜,給我六天。”
六天之內,她就能剔除這門功法的所有限制與隱患。
她隨后看向楚希聲:“他越急于讓你修成此功,越可見他對你的重視,此人心思慎密,笑里藏刀,你必須小心防范。”
“我豈能不知?”
楚希聲目中閃過了一抹冷芒,隨后卻無奈的撫著額頭:“問題是我現在,有點防不勝防了。”
這次他將西山堂的幫眾擴充到一千,也順便招攬了二十個八品高手。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出自于正陽武館。
其中又有一大部分來歷成疑。
可笑的是,就在不久前,楚希聲還將他們的姓名與疑點賣給了曹軒,用于換取功勛。
楚希聲忖道自家的西山堂,都快變成內鬼堂了,全是臥底的二五仔。
偏偏他還沒法拒絕。
這些人打著投奔同門的旗號過來,楚希聲要是開口拒絕,很傷名望。
楚希聲為此頭痛不已。
誰能相信,現在西山堂的七品高手,數量可能還超過鐵旗幫總舵?
這些人出入楚宅,狀似不經意的四面刺探,讓他們兄妹都沒法在內院正常修行。
只有劉若曦親自給他們看門的時候,楚希聲才能稍稍放心。
關鍵是這些人的到來,也讓他的西山堂成為新的風暴口,將他們兩人推到了風口浪尖。
就連陸亂離,近期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了。
這些臥底,陸亂離大多都認得,他們是意欲何為?
莫非是逆神旗桿與列王寶藏的線索,也藏于西山堂?
所以這幾天,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像是探照燈似的,四面亂掃,明察秋毫。
楚希聲唯能慶幸的是,他們倆兄妹都已修成了‘白馬非馬’,否則現在不知會引發什么后患。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現在的西山堂,看似是威風八面,其實內憂外患,隨時都有傾覆之憂。
“對了!”楚希聲又想起一事:“就在剛才,臨海舟家那邊傳信給我,沈云祥與岳巍留下的法器都已在海外的黑市售出,換回了四萬二千兩魔銀。
現在我們手里有現銀九萬五千多,扣除我未來晉升七品的兩份秘藥三萬兩,修煉《九煉極元紫金身》的二十枚‘四轉金身丹’需要兩萬八,你修行術法所需一萬兩。余下的二萬七千兩,我想給你買幾副戰圖,蕓蕓你有什么想要的?”
這就是他加入鐵旗幫,開辟香堂,自建勢力的好處了。
換成其它的差事,他不知要多久時間,才能拿到這么大一筆銀子。
哪怕是在秀水郡的幾個稅關,楚希聲一個月收入二千兩就是極限了。現在他一個月就拿了好幾萬。
楚希聲還在堂里放了幾萬的欠賬,不過他將這筆錢視作投資,暫時他還不打算收回來。
他手中的這二萬七千兩,已經可以換一件極好的法器,或者戰圖了。
秦沐歌‘死亡’之后,一身秘招圖騰都被洗去。
楚希聲一直記掛著此事。
“我的戰圖不急。”楚蕓蕓搖著頭:“以我現在的狀態,普通戰圖對我的增幅微乎其微,完全是浪費錢。能夠強化我實力的戰圖,至少都是百萬兩起步,我們現在還買不起。”
楚希聲的臉色頓時一僵。
辦成運河這樁事之后,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富有了,身家豐厚。
可這一瞬,他又體會到了自己的貧窮。
“現在有一樁事,比我的戰圖更急。”楚蕓蕓的小臉凝重:“剛才魯平原過來稟告,說一日半前郡中生變。有一位監察御史奉旨親至秀水郡,將郡丞左天路解職。
此人更以黨附當朝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誹謗朝廷,誣罔大臣,侵害公財,貪贓枉法等五大罪名,將左天路一家老小全部關押入獄。其中也包括了左衙內,且數日之內,就要把他們解往京城審理問罪。”
楚希聲聞言大驚失色,他從座位上霍然起身。
他起身太急,以至于衣袂舞動,罡力卷起,將旁邊的茶幾都強行掀翻。
“誹謗朝廷,誣罔大臣?究竟怎么回事?我聽說左郡丞在本郡,雖被郡守架空,可他在朝廷的關系還穩當。他的老師,可是曾經的帝師,天子的潛邸之臣。”
楚蕓蕓面色冰冷,語聲凝重:“魯平原說是為朝廷即將發行的‘當十大錢’,左天路與眾多同僚一起,上表彈劾了戶部尚書。”
其實這‘當十大錢’,天子與戶部早在兩年前就曾有意發行。
當時滿朝沸反,對戶部尚書群起攻之。
楚蕓蕓當時也曾上書,明確表態反對此事。
她認為朝廷即便缺錢,也不該這么肆無忌憚的盤剝百姓。
于是天子被迫收回旨意,卻保住了他的戶部尚書。
沒想到時隔二年,這‘當十大錢’之議,又卷土重來。
楚希聲皺了皺眉,隨后毫不猶豫的大步行出。
楚希聲對于‘當十大錢’,還是知之甚詳的。
在他那個世界,王莽發行過當十錢,南北朝的梁元帝發行過,周武帝發行過,唐肅宗發行過,蔡京也發行過。
緣由都是因朝廷缺錢,所以發行‘當十大錢’,以緩解財政危機。
這當十大錢,在現代來看沒什么。無非就是一枚稍微重一點的銅幣,取代十文錢的面值。
現代的一元,二元,五元與百元,甚至不是金屬貨幣,都是一張紙,沒有大區別。
可在古代,這卻是赤裸裸的盤剝,壓榨百姓的政舉。
朝廷用重量比一文錢稍多一點的銅幣,輕輕松松就將十文的財富收走了。
這在一開始,可能不會有什么惡果,甚至可能會方便商人。
可接下來,民間肯定會出現大量的盜鑄。
盜鑄十文錢的成本,只比一文錢的成本稍多一點,地方肯定趨之若騖。
這道理就好像現代的假鈔,多是大面值的百元與五十元一樣。
少有人會去印一元的假幣,只因成本人工都不夠。
而一旦盜鑄的當十大錢通行于世,會帶來大量的惡果。比如物價飛漲,百姓的身家縮水等等。
最終朝廷也將自食惡果,只因朝廷所需的供奉之物,器用之具,凡欲所得者,必須以錢財購買,如果商品越來越貴,而錢財則日漸貶值,財政豈有不崩潰的道理?
唯獨商賈與世家豪強是不會受損,他們會拒用當十大錢,將危機轉嫁給百姓與朝廷。
不過楚希聲現在,才懶得管什么‘當十大錢’的危害,他只在乎左青云。
這家伙好端端的就被下獄了,事前半點風聲不漏,事后也不給他一個消息。
楚希聲更是不自禁的,對吳媚娘生出一股惱意。
此女是左青云的好友,為何不肯給他傳消息?難道還要他出錢買么?
楚希聲騎著堂中馬廄里面最好的馬,僅僅用了兩刻時間就趕至秀水郡城。
他直奔郡衙,隨后就在一位七品紅衣捕頭的帶領下,進入到郡衙牢獄。
現在他這個西山堂主的面子,還是很好使的,且舍得銀錢。
所以六扇門一位新任的紅衣捕頭,很干脆的答應幫忙,安排他與左青云見面。
郡衙的牢獄,是半埋于地下的。只有第一層在地表,二層,三層與四層都在地底。據說牢獄的地基與四面,都是厚達三丈的玄武巖,強達五品的高手,也難從地下逃脫。
當楚希聲隨著此人走入牢獄,穿過那狹窄的長廊,與一層層的厚重鐵門來到四層,不禁眉頭大皺。
這里的空氣渾濁,縈繞著一股惡臭。
出人意料的是,這里的守衛很多,除了牢獄中的獄卒,還有許多穿著錦衣衛服飾的人員。
“都是錦衣衛天衙的人,是那位監察御史帶過來的。”
那位紅衣捕頭在楚希聲的耳旁小聲提醒:“我分了一半錢給他們,讓他們給你通融一二。不過楚堂主還是得小心,盡量別得罪他們。”
楚希聲看著這些天衙錦衣衛,若有所思。
這個世界的錦衣衛,分為‘天’,‘地’,‘軍’三衙。
‘天衙’掌直駕侍衛,且負責監察百官。他們沒有任何地方機構,除了一只三萬人規模的錦衣親軍之外,就只有十二位萬戶,七十二名千戶,巡查天下。
‘軍衙’則設立于軍中,分布于各地郡兵與邊軍的內部,負責監管所有大寧軍馬。
楚希聲與曹軒屬于‘地衙’,負責一般巡查緝捕,監控地方勢力。
‘地衙’的規模是最大的,他們以‘東南西北中’這五大鎮撫司各掌數州之地,地方還有萬戶所,千戶所,百戶所,總旗,小旗等等,觸角伸展到大寧每一個角落,人員接近百萬人。
不過權柄最重的,無疑是‘天衙’。
天衙的都指揮使,也是實力最高的,位在天榜前列。
楚希聲在四層南面的一間牢獄見到了左青云。
左青云的狀態很不好,他盤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須發凌亂,精神也很萎靡,顯得消沉落魄。
他看見楚希聲,一聲苦笑:“你還是來了,我其實不愿讓你見到我這副落魄狼狽的樣子。”
楚希聲沒有說話,他掃望了一下周圍。
這里的氣味很不好,陰寒入骨,墻角的部分稻草,也因潮濕之故腐爛了。
還有柵欄之外,似有打翻的飯菜痕跡,散著些許餿味。
楚希聲目光掃了掃,就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左青云:“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被下獄了?你也未免太不把我當朋友,這么多天來一點聲息都不漏。據我所知,朝廷給左郡丞安的罪名很重?”
他想到這些天,左青云的神不守舍。
楚希聲也詢問過緣由,卻被左青云支吾了過去。
現在看來,左青云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經預知到這個結果。
“還不是我家老爹,蠢到要去彈劾戶部尚書。他是腦袋進水了,天子明顯是鐵了心要發行當十大錢,他怎么可能攔得住?還連累家小。”
左青云失聲一笑:“這事我也沒法提前說,說了沒用,白讓人操心,不過你放心,這次罪名是挺重的,不過我家在京城還是有許多關系。我老爹的那些同僚,也在為我家極力奔走。等到天子熄了火氣,頂多就是貶斥到邊疆為官。”
楚希聲卻上下看著左青云,神色半信半疑。
“嘖!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里面好吃好喝,一點事沒有。”
左青云張開了雙手,示意自己無恙,隨后他又往外面高喊:“章百戶,麻煩給老子送點酒肉進來,要衙門對面的兩只燒鵝,十斤鹵肉,再拿些下酒菜,還有最好的黃酒。”
他開口之后僅僅片刻,一位穿著百戶服飾的中年人走到牢門之外,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先是皺眉,隨后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哼。
隨著他一個拂袖,不久后有人匆匆將一個餐盤送了進來。
盤里面果然有燒鵝,有鹵肉,有花生,有黃豆,有黃酒。
“看吧,我在這里面的日子過得挺好。”
左青云見楚希聲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就又嘿然道:“楚希聲,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少說廢話,只管喝酒吃肉。我們三天之后,就會被解往京城,你出去之后,估計也再見不到我,這次可能是你我在秀水最后一次喝酒,啊!不對,還有送行,到時候你得過來。”
楚希聲眉頭略蹙,默默不語的將左青云遞過來的酒水滿上,與左青云碰了一杯。
“這就對了!”左青云將酒水豪飲而下,然后拿起了一只燒鵝,狼吞虎咽般的啃:“對了,你的田籍一事已經敲定了。郡里的這些人挺狠的,不過我老爹還是給你爭取了三百頃上田,所有手續都已經妥當,田籍黃冊都已錄好,你只需去尋李主薄拿田契就是。”
楚希聲左右看了銀子,若有所思:“你們家沒在這牢里面用銀子?我稍后會給那些天衙的錦衣衛送些過來。”
“不需要。”左青云啞然失笑,隨后就堅定的搖頭:“聽我的,你給銀錢沒用。給的再多,他們也不會對我好一分,不給的話,也不敢對我咋樣。”
楚希聲愣了愣神,隨后就笑了起來:“那就聽你的,不給!”
他又給左青云斟上了一碗酒:“來喝酒,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可惜錦衣衛給的酒太少,楚希聲終究還是沒能喝醉,倒是左青云,喝的稀里糊涂。
楚希聲一走出郡衙牢獄,臉色就青冷如鐵。
楚希聲忖道左青云這個傻子,他以為他現在的處境能瞞得了誰?
與此同時,在郡衙牢獄的第四層。
姓章的錦衣衛百戶,邁步走到了左青云的牢房中,他含著幾分厭惡的看著地上爛醉如泥的左青云一眼,然后一腳將那吃得精光的餐盤踢飛。
隨后他又重重的踩在了左青云的手上,使得左青云面色驀然扭曲,發出了一聲慘叫。
章百戶定定的看著他,語音森冷如冰,仿佛從牙縫里吐出來:“你以為我不想別人看出究竟,就拿你無可奈何是嗎?章某有得是辦法不傷你分毫,卻能讓你痛不欲生。竟還敢使喚我,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郡丞家的衙內?”
左青云睜開眼定定的看著此人,隨后就‘呸’的一聲吐出血沫,噴在了章百戶的臉上。
可隨后他就被更強的痛感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