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李學力21號來的京城,22號陪著老太太待了一天,23號就回去了。
這是李學武的決定,親自送了堂弟去的大院,并沒有同老太太和母親說別的。
李學力也聽了二哥的安排,只說是來京城公干,順路來家里看看奶奶。
劉茵自然是不信的,吉城老二家里剛來了李娟兩口子,這就又來了李學力。
她倒不是不歡迎孩子們來,也不是嫌棄親戚來家里,只是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
不過李學力是李學武帶來的,那就說明兒子知道背后的根由,也就沒細究說破。
直到23號李學力走,李學武晚上下班來接孩子們的時候,她這才問了兒子。
“你拿你媽當傻子了吧?”
劉茵懟了兒子一杵子,小聲問道:“是不是你二叔家里出什么事了?”
“沒,您都想哪去了——”
李學武嘿嘿地笑著道:“大姐和小弟想老太太了,來看看有什么的。”
“這不年不節的,就算是想來看,也不會前腳跟后腳的,”劉茵瞪了兒子一眼,道:“說,到底咋回事,是不是你大姐有事?”
“您還真是火眼金睛啊媽。”
李學武苦笑著攬了母親的肩膀,說道:“學力來京也給我為難住了,不讓他來看看老太太吧,不是那么回事,讓他來吧,瞞不過您的法眼。”
“少給我戴高帽,說實話。”
劉茵嗔了兒子一句,但面色還是緩和了下來,道:“我就說事情不太對,李娟兩口子突然來家里,一住還這么長時間,咋可能呢。”
“唉——“李學武輕嘆了一口氣,將大姐和大姐夫來的目的,以及李學力來的目的簡單地說了。
“她——大姑娘——咋這樣了?”
聽了兒子的敘述,劉茵目瞪口呆,滿眼的不敢相信。
她是不敢相信好好的大姑娘咋變成了這樣。
劉茵嘴里的大姑娘不是通俗意義上泛指女孩,而是家族里最大的女孩。
李家就是這個習俗,對姑娘同兒子一樣看重,李娟在家族里的地位比李雪還要受尊重。
因為她是大姑奶奶。
未來李學武這一輩兒,家里有個大事小情,婚喪嫁娶等等,都會聽取大姑奶奶的意見。
按照習俗,李姝送嫁的那天,還得是她大姑陪著,也就是傳統中所謂的三姑六婆。
“有些話我也沒法說,畢竟是當弟弟的。”
李學武同母親自然是沒有藏著掖著的道理,現在家里還是母親在負責親戚禮到的事情。
“你二叔、二嬸對你可親,咱們別…”劉茵也是陷入到了為難之中,攥著手指遲疑地說道:“哎呦,我真是沒想到,這倆人鬧了這么一出,早知道我就…這以后還咋見面了。”
“媽,聽我的,這事兒還得辦,話也得明著說,”李學武安慰著母親說道:“真要瞞著我二叔給了她錢,往后指不定鬧出什么糾紛來。”
“就因為二叔、二嬸對我親,我才不能糊弄他們,讓我大姐一條道走到黑。”
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電話里我也把問題跟我二叔講清楚了,一塊手表沒啥大不了的。”
“那你二叔是咋說的?”劉茵皺眉道:“學力突然來了,就是給你送手表的?”
“二叔應該早就知道大姐和大姐夫的情況,就是沒想到他們會來京城跟我借錢。”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還沒結婚的時候就鬧了一通,兩家的親家鬧成了仇人,現在又說做買賣。”
“我二叔多固執,多本分個人,咋可能讓大姐在他跟前兒作妖,更知道多少事是大姐夫攛掇的,所以恨也是恨大姐糊涂不爭氣,恨大姐夫不學好。”
“我說也是呢——”劉茵嘆著氣地說道:“從打你二叔來信說了李娟結婚的事,卻沒給家里來信,你爸對那邊就有點擔心,真真來這么一下子。”
“前幾天李娟兩口子過來,你爸還特意從山上下來看看他們,走的時候還跟我說人還算行,就是…”
她沒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只長出了一口氣,勸著兒子道:“行了,既然你已經把話跟你二叔說清楚了,手表也給你們拿回來了,就別計較他們了。”
“你二叔是紅臉漢子,最是要面子的人,你二嬸精致了一輩子,哪里受得了自己閨女這么鬧。”
“嗯,我理解您的意思,”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真要是生氣,我也不會這么處理了。”
“知道你是懂事的,媽放心,就是——”劉茵遲疑了一下,問道:“小寧那——沒有生氣吧?”
“應該是在意的,”李學武無奈地點點頭,苦笑道:“您也知道,她不是挑剔霸道的性格,但總有自己珍惜的幾樣東西,動了就要惱了。”
“不過我也跟她說了,這件事受傷的還是二叔和二嬸,我們不差一塊手表,差的是這個事。”
“嗯嗯,我知道,”劉茵再次嘆了口氣,說道:“多勸勸她吧,誰讓咱們攤上這碼子事了呢。”
跟兒子劉茵自然不能說些氣話,可在心里她是對李娟不滿意的,甚至連吉城的二小叔子也不滿了。
要說對侄子侄女,她和李順都是一個心思,就算是不拿他們當親兒女對待,可也沒差著。
李娟來這么一出,哪怕是跟他們,她也不會這么生氣,這手伸到了兒媳婦兒手里,你說…
這不是別的,這是面子問題,顧寧的性格她最是了解,天下間上哪找這么好性格的兒媳婦去。
自己都舍不得給受一點委屈,倒是讓李娟把臉丟在了這上面,真要是傳出去,親家還不得嘀咕,你們老李家都是什么人啊,她這臉往哪兒擱。
就算是現在,家里的三個兒媳婦兒知道了,得咋想,家里再來親戚,就算是她不說,兒媳婦們不得長個心眼提防著啊。
就是這提防的心理,無形中就把親戚隔閡開了,也把李順與李敢、李同哥仨兒身上的血脈隔閡開了。
她還不能說,不能勸,多窩心啊。
從這件事開始,她再想同孩子們說親戚往來都沒有臉面了,再有親戚來求助,她該怎么說?
有的時候啊,親戚之間相處,不是一家兩家的事,這里面的道理深著呢。
“你個大忙人,還跟我客氣啊——”
齊耀武還沒下車呢,便見李學武站在了樓門口,下車后他也是緊走幾步同他握了握手。
李學武手上稍稍用了力氣,笑著說道:“老戰友來了,我自然要熱情招待的。”
待兩人互相拍了拍胳膊,這才繼續說道:“等下回去你那,才好有面子嘛。”
“你啊,到底還是外道了——”
齊耀武笑著點了點李學武,說道:“都是一家人,還說你的我的,我這次是來抓你回家的。”
“哈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齊耀武一起上了臺階,往主辦公樓里走。
“王小琴同志給我打電話,說你要來看看我,我這心里也是慌啊,該怎么見你呢。”
他看了齊耀武,微笑著說道:“后來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坦率一點的好。”
“我勸你啊,放棄幻想。”
齊耀武也是點了點他,表情上有些埋怨道:“你這叫有了孩子忘了娘,有了蘋果忘了糖,我告訴你。”
“哈哈哈——”
李學武聽得出來,齊耀武對他的怨氣很深,王小琴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想到了,他已經幾個月沒往衛三團去看看了。
“我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也在想,離別的話應該由誰先說呢,反正是怪不好意思的。”
“我今天來可不是跟你道別的。”
齊耀武停住了上臺階的腳步,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你要這么說我可就回去了。”
“呵呵呵——趕緊上樓吧,還真較真啊,”李學武輕輕拉了他的胳膊,邊走邊說道:“我在你眼里特矯情,對吧?”
“哎!這可是你說的啊!我沒說——”齊耀武瞅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能這么說我的戰友呢。”
兩人說說笑笑地上了三樓,來到了李學武的辦公室。
齊耀武的氣質和穿著,不用猜也知道職級不小。
這年月部隊上只有一種著裝,那就是板綠,沒有銜也沒有牌,只能憑借眼力判斷高低。
如果說官兵一體,沒有等級上的優劣,這算是一種優點,但現代化部隊的管理是有要求的。
李學武在衛三團工作了這么久,重新穿上板綠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的。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方便。
年紀輕輕的,都當他是兵。
“你這混的也不咋地啊,”齊耀武進了他辦公室以后打量了一眼辦公環境,故意地說道:“比以前的辦公室都不如了,趁早跟我回去得了。”
“你真當我是出嫁了,受氣的小媳婦兒啊?”
李學武好笑地擺了擺手,示意了跟過來的王露不用幫忙,親自走到茶柜邊上泡了茶。
“自己找地方坐,我這有領導給的好茶。”
“好茶就把你給收買了?”齊耀武坐在了沙發上,看了墻上的掛畫和地圖,點點頭說道:“看得出來,你在這比在團里要忙啊。”
“沒辦法,機關里的大管家,”李學武端了兩杯茶過來,一杯放在了他的面前,自己也坐在了一邊,道:“塊塊兒變條條兒了。”
“聽說了,秘書長嘛,”齊耀武點點頭,認真地說道:“你進步的速度我一點都不驚訝,這紅星廠要是不提拔重用你,我都為你屈得慌。”
“親不親,娘家人啊,還是你看得起我,呵呵呵——”李學武輕笑著抬起手示意了茶杯道:“喝茶。”
“我來看你,可不是為了品茶的。”
齊耀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了李學武的臉上,“咱們得有幾個月沒見面了?”
“嗯嗯,我想著呢,”李學武點點頭,承認道:“我是疏忽了團里的工作,尸位素餐了。”
“說的屁話——”齊耀武有些不滿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尷尬,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想法。”
“團里的狀況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他也沒等李學武回答,便介紹了起來,“裝備設備上同紅星廠,同輕兵所合作,尤其是在輕武器上,全團基本上完成了更新換代。”
“尤其是武器裝備和載具,更是提升了一大截,這一點優勢讓咱們團在整個衛戍區都出了名。”
“人員素質上,咱們的底子不用說,今年衛戍區選拔優秀干部,咱們團壓著其他團打。”
齊耀武很驕傲地說道:“光是排長咱們團就提了70多個,在整個衛戍區首屈一指。”
“現在衛戍區各個團都爭著搶著要咱們團出去的干部,甚至都把禮送到我這來了。”
他輕笑了一聲,說道:“我是既欣慰又心疼啊,自己地里長出來的苗,卻要挪到別人的地里開花結果。”
“政委批評我,說在哪都不能說別人的,要說咱們的,我這嘴上答應著,就是心里不好受。”
“當然了,我也知道這是應該的,”他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一個團里不斷地涌現出優秀干部,這是福氣,也必須給他們成長的空間。”
“誰讓咱們很優秀呢——”
他看向李學武,說道:“在全衛戍區,乃至是更大范圍的比武中,咱們團可是最能打,最優秀的,就連上面的領導都說咱們是精兵強將。”
“嗯嗯,我聽說了,”李學武仔細聽著齊耀武的花,認同地點點頭說道:“我也很驕傲。”
“你應該驕傲,因為這也是你的功勞,”齊耀武看著他說道:“全系統大比武,咱們團的戰士一亮家伙,對面就傻眼了,沒見過裝備這么精良的團,不知道的還以為衛戍區搞了個特殊團呢。”
“全新減重改良的輕重武器、一水兒的羚羊吉普車、偵查部隊摩托化…”他掰著手指頭數說道:“最后看見咱們高射機槍架在劍齒虎步兵戰車上他們急眼了,說這是扯淡,高射機槍根本不可能用這種載具載裝,這是樣子貨,糊弄人。”
“結果呢?”齊耀武敲了敲沙發扶手,道:“他們團長找到導演組告狀,我一句話沒解釋,上車就摟了一梭子,他們連個屁都不敢放。”
“我讓戰士們拆卸了劍齒虎和羚羊上架設的高射機槍和重機槍,擺在他們面前,就讓他們親眼看看,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上車。”
“正因為全團率先實現了摩托化,武器實現了輕量化,裝備實現了專業化,咱們團才能在每一次演習中拿到最優秀的成績,這里有你的功勞啊。”
李學武并沒有點頭,也沒有謙虛,沒應聲的原因是他很欣慰,也很驕傲,但他不能居功驕傲,沒又謙虛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齊耀武說的是事實。
“我也很無奈啊——”齊耀武顛了顛手掌,苦惱地說道:“咱們團越干越好,因為你的功勞,幾方合作的也越來越緊密,你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我不怨恨這個,我也不埋怨那個,”齊耀武看著他說道:“反正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性子,誰來檢查視察,我都會講一講衛三團怎么有的今天。”
“他們不提你,是不愿意提,還是不敢提,我不知道,但我要讓他們知道,衛三團里有你。”
他拍了拍沙發扶手,說道:“衛戍那邊沒有說法,我可以等,可以慢慢等,等他們來找你。”
“齊團,這件事…”李學武遲疑了一下,說道:“你應該是知道我的,我并不在乎這些個。”
“我知道,但我們在乎,全團的同志們都在乎,”齊耀武認真地說道:“我們就是要一次次地在領導面前露臉,一次次地站在領獎臺上。”
“我跟政委也在講,我現在不問,不求,不說,我就看咱們團的榮譽簿上到多厚,才能讓他們主動來問,主動來說,這是對所有人,也是對你。”
他看著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我做人做事就這個樣,不能不明不白的,誰都是一樣。”
“先放一放吧,我自己也沒有個計劃,”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到底要不要繼續穿這身衣服,還是要看機緣。”
“我說我現在不想穿了,連我自己都騙不過去,更何況是跟你講這話,但有些事吧——”
他長出了一口氣,放下茶杯說道:“不可強求。”
“我知道,衛戍那邊為難的點在哪,”齊耀武面色認真地說道:“但紅星廠都能選賢用能,代表了先進的我們為什么不能?”
“你的功勞有目共睹,就因為資歷和年齡?”
他微微搖頭道:“我不認可這個原因,我也不服氣,作為團長,我的要求就是有功必賞。”
“嗯,老戰友的情我感受到了。”
李學武笑了笑,看著他說道:“我的這身衣服先掛起來,總有需要我的那一天。”
“今天正好你來了,嘗嘗我們招待所大師傅的手藝,我也請李主任,咱們坐一坐。”
五月末李學武同王小琴正式做了交接,不再擔任保衛組組長一職,王小琴正式任職保衛組組長。
這次的人事變動因為早有預料,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折,也就機關里傳開了。
卻是沒想到,在齊耀武這里反應挺大。
他也是覺得頗為對不起李學武,一件件李學武為衛三團做的貢獻,就算是現在,也還惦記著衛三團,把紅星廠與衛三團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看似紅星廠得到的好處更多,但身為衛三團的掌舵人,齊耀武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更知道他和衛三團得到了多少。
尤其是現在,李學武不再擔任保衛安全工作,卻還是拉了王小琴來紅星廠。
王小琴目前除了擔任紅星廠三支代表、保衛組組長以外,還兼任著聯合學校主管思想和安全的副校長。
李學武的這一布局,不僅僅是延續了他與衛三團的聯系,也延續了衛三團和紅星廠的關系。
今年是王小琴,這一次是王小琴,未來呢?
只要李學武還在,只要衛三團心里還有他,那這份聯系就永遠存在。
所以,衛戍區沒有表態,但作為衛三團掌舵人的他必須得來,向李學武,向紅星廠表個態。
李學武依然保留著衛三團的身份,這在上一次商場爆炸案的救援工作中就得到了承認。
不參與日常工作,僅作為合作聯系的橋梁架設,衛戍區也默認了他在衛三團的工作和位置。
齊耀武在酒桌上與李懷德聊了不少,主要還是雙方的關系,以及合作的項目。
李懷德也聽明白齊耀武話里的意思,以及來紅星廠做客的目的了。
雙方的合作,是李懷德承認的,也是他愿意的。
這個時期很多系統和企業都多多少少地受到了形勢的影響和波及,很多工作都無法正常開展。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三支代表真要插手廠里的工作,就算是他李懷德,也奈何不了,只能認命。
有衛三團為紅星廠保駕護航,主動將保衛工作交給王小琴,是李懷德的坦蕩和自信。
且看王小琴出席管委會,只一言不發的作態,就知道這個選擇是對的。
紅星廠的組織生態已經足夠復雜的了,李懷德不想再摻雜更多的麻煩,所以王小琴非常好。
齊耀武愿意同紅星廠合作,李懷德也愿意同衛三團交往,雙方在酒桌上是達成了共識的。
在送走了齊耀武以后,李懷德同李學武走在回主辦公樓的路上還提起了雙方的合作。
首先是武器裝備,作為鋼鐵工業,尤其是紅星廠目前正在做的合金工業,有色金屬冶金等等,轉化成本低,利潤卻特別的高。
阿特團伙簽署的幾千萬訂單,利潤可比賣電器、賣汽車高多了,李懷德哪能不重視。
其次便是安全工作,李懷德把李學武這個專業人才從安全工作中挪出來,就得找個專業的人頂起來。
他跟李學武合作了這么久,已經非常堅信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這一點原則。
請衛三團的副政委擔任安全管理負責人,安全的不僅僅是人身和財產,還有思想。
所以雙方會繼續加深合作,擴大合作范圍,不僅僅是武器裝備的實驗和研究,培訓教育、基礎工程、信息安全等等方面,都可以共享資源。
李懷德的心思很重,他是有意與衛三團更進一步合作,將紅星廠在安全生產和企業管理的涉密的部分交給衛三團來駐地管理。
比如保密車間,比如兵器工廠,比如科研單位,如果有衛三團的參與,安全能提高不止一個等級。
還是得說,老李除了在業務水平上有欠缺以外,絕對是個當領導的材料。
他想到的安全問題不是暴力,而是思想,紅星廠正在招錄大量的大學畢業生。
谷維潔主持的人才引進工作正在有序的開展,從目前的效果來看,未來至少有幾千名大學畢業生進入到紅星廠工作。
一個大學三千人都要出問題,把幾千名大學畢業生招進工廠,他能不多留一手?
他就是靠變革上位的,當然不能讓別人革了他,更不會把火柴跟稻草放在一起。
所以既然衛三團愿意,李懷德也不介意把紅星廠搞的更先進,要吸納優秀知識分子,又要與衛三團展開全面的合作。
要讓大學畢業生進廠后給紅星廠帶來真正需要的發展推動力,就得給這種推動力設置堤壩,保證方向。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算計人的事,老李才是專業的,他的原則沒有錯。
“你要不要喝杯咖啡?”
張松英從樓上下來,見李學武坐在休息室,笑著問道:“這是我們國際化服務的一部分。”
“手磨的,還是咖啡機啊?”
李學武好笑地看向她,問道:“什么時候開始跟國際接軌的?”
“咦,那可早了,我們這可是國際飯店——”
休息室里并沒有其他人,所以張松英也敢開玩笑,“手磨的沒有,咖啡機的喝不喝?”
“就算你們有手磨的我也不喝,”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坐,“怎么想起弄咖啡機了?”
“還不是客人問的多了,”張松英并沒有坐下,而是走到了李學武的身后,幫他捏起了肩膀,嘴里則解釋道:“來這的外國人多是喜歡喝咖啡,給他們上灌裝現泡的還說不喜歡,不正宗。”
“人家問了一遍我們可以忽視,人家問了一百遍,一千遍,我們還能不重視?”
她笑著說道:“既然叫國際飯店,就算不能真正地與國際接軌,那也得提供更好品質的服務。”
“這可是我來國際飯店工作的初衷,無論做什么工作,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極致。”
“嗯,我相信你能做到這一點。”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秦淮茹就說你有一顆不服輸,且驕傲的心。”
“她是在說我挑剔呢——”
張松英好笑地翻了個白眼,坐在了他的身邊,道:“同樣是做服務工作,我們也在較勁。”
“招待所有服務部,我們就做了高檔進口商品供應部,招待所有茶會廳,我們就做咖啡廳。”
她按著李學武的胳膊笑道:“上次她來我這,還說我是照著她抄作業還寫出了新花樣。”
“你們不會打起來吧?”李學武故作驚訝地說道:“那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拉架了。”
“哈哈哈——”張松英笑著推了他一下,而后又滿眼希望地看著他問道:“如果我們打起來了,你會幫誰?”
“嗯,這個問題問的好,”李學武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道:“你剛剛說的供應部都有啥高檔商品?”
“哼——”張松英嘴角一撇,道:“不愿意厚此薄彼就直說嘛,我還能真的生氣啊。”
“那可說不好,女人心海底針啊,”李學武搖頭道:“我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就是你們的套路了。”
“咦——說的我好像騙過你似的,”張松英嘟著嘴,幽怨地說道:“哪次不是我被你騙的暈頭轉向,整個人都交給了你。”
跟李學武撒嬌是因為這壞人很久都沒有來找她了,不僅僅是因為兩人工作忙的緣故。
李學武擔任了秘書長的工作以后確實是忙,這她知道,她在國際飯店的工作也很多。
你要說兩人不在一個地方工作,見面的機會少了,湊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那秦淮茹還經常能見著他呢,也沒說吃著幾回。
李學武要想來找她,隨時都能來國際飯店,其實就是他不想來。
跟李學武這么長時間了,張松英其實挺了解他的,他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能跟她有這層關系,說隨緣也好,說感情也罷,更是一種團結的關系。
當時都在基層工作,就想著能在紅星廠拼出一份事業,走的更高更遠。
彼此之間維系關系的紐帶也很純粹,坦誠相見,取長補短才是最直接的信任。
相處日久了,才有了今天的互相支持,互相信任,共同進步。
到了今天這一步,再難聽說李學武跟誰的關系好,再難有她們這樣的關系,原因也是如此。
他已經不需要用這種關系作為紐帶,建立信任關系,他已經成為了一顆大樹,有小草主動攀附。
可越是如此,張松英越不想放棄彼此之間的關系,最直接、最親近的互動。
現在的她不缺少關懷,更不缺少喜愛,家里人也好,婆家也罷,哪個不是看她臉色說話。
她需要的是最希望珍惜,最希望銘記的那份感情,從基層一起的感情。
除了撒嬌,她還能做什么?
難道纏著李學武問愛不愛?
那倒不如直接問做不做了。
李學武來國際飯店不是消遣的,也不是饞張松英了,而是有工作要忙。
包括他在內,紅星廠的領導經常會來國際飯店,都是為了工作。
這邊作為紅星廠對外接待的窗口,重點合作對象基本上都會被安排在這邊接待。
而一些對外合作的會議也會安排在這里召開,這樣顯得更重視,也更有儀式感。
“你等的人好像來了。”
張松英從李學武的懷里站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提醒道:“應該是了,安德魯先生的汽車。”
“你要出去迎接她?”
“不,就在這,我等著她。”
李學武微微搖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去迎她,她是安德魯的女兒,名字應該是叫凱瑟琳,樊華去機場接的她。”
“好,我現在就去,”張松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邊走邊問道:“用準備晚宴嗎?”
“就她一個人,”李學武解釋道:“安德魯把管理團隊都留給了她,這次是來見我的。”
“安德魯回國后就不來了?”
站在門口,張松英驚訝地問道:“把這么大的企業交給一個年輕的姑娘?”
她并沒有等李學武回答,轉身出門急匆匆地迎了出去,她所說的年輕姑娘已經由著對外辦主任樊華的陪同下走進了大廳。
“歡迎您到紅星國際飯店,凱瑟琳女士,”張松英微笑著迎上去打了招呼,抬手示意了會客室的方向介紹道:“秘書長先生已經在等您了。”
“謝謝——”由著翻譯的解釋,凱瑟琳禮貌地點點頭,由著對方的引領往會客室的方向走。
張松英很周到地幫她敲開了會客室的房門,請了她進屋,樊華是知道領導會外語的,伸手攔住了隨行的翻譯,請對方往旁邊的休息室暫做休息。
外事有干部在國際飯店擔任副總,所以這種外事部臨時安排的隨行翻譯也很配合紅星廠的工作。
會客室內,李學武站在沙發前,看著走進門的金發碧眼大洋馬,微笑著點點頭,問候道:“你一定是凱瑟琳女士了,聽令尊安德魯先生提到過您。”
“那您一定是李先生了,”凱瑟琳伸出手,握住了李學武的手說道:“我也聽我爸爸提到過您。”
“希望他說的都是好話。”
李學武感受著手心里的癢癢,就差脫口而出:你好騷啊!
第一次見面就勾自己的手心,他只能說西方的姑娘真的很開放,開放的有點讓他驚訝。
讓他驚訝的還在后面的,這次見面是安德魯安排的,凱瑟琳從港城飛羊城,又從羊城飛京城。
之所以沒有乘船前往營城,就是為了來京城見他一面,是凱瑟琳進入內地工作的第一次見面。
安德魯似乎很信任李學武,確定他是能左右紅星廠與吉利星船舶合作的那個人。
也確定自己的女兒只要能同李學武相處融洽,那她在營城船舶工作期間就不會出問題。
誰說外國人就不會玩心眼的,安德魯這老登完全一副信任的姿態,又掌握著為紅星廠在港城組建買家俱樂部的資源和任務,李學武還能怎么做?
當然不能在安德魯回國期間欺負他閨女,更不能在商業上欺負吉利星船舶。
這是陽謀,防不勝防。
有陽謀就有陰謀,李學武算計到了安德魯會留這么一手,萬萬沒算計到他閨女做事更絕。
李學武招待她坐下后,將紅星廠與吉利星船舶的合作關系介紹了一下,又講了講紅星廠的態度。
主要還是方便她在內地的工作,吉利星船舶內部的關系他不管,還是與營城船舶的合作,以及作為總公司,紅星廠在合作上的要求,也算是提醒。
吉利星船舶換了負責人,安德魯有意培養他的閨女,紅星廠不得不考慮到對雙方合作的影響。
李學武出面,就是這個原因。
凱瑟琳聽的很認真,也講了自己來內地工作的期待和想法,雙方還算是相談甚歡。
作為東道主,李學武必須安排一桌飯菜招待她,一頓法餐,一瓶紅酒也是應有之義。
只是飯吃完了,酒喝完了,凱瑟琳想請李學武再聊聊內地的商業情況,去樓上她的房間。
你就說,她對工作這么的認真,又是安德魯的閨女,李學武能不配合她嗎?
雖然知道去了樓上沒好事,可為了紅星廠,為了商業合作,他能怎么做。
還別說,在樓上房間里,凱瑟琳嘴里口口聲聲喊著哦,上帝,可這姑娘一點都不信上帝。
上帝可沒教她跟父親的商業合作對象第一次見面就這么的坦誠和熱情。
李學武敢對上帝發誓,真不是他主動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
很能扛,很能打,他的實力讀者們都清楚,一頓套餐至少要一兩個小時。
可凱瑟琳竟然吃了三套,事后李學武都感慨,年輕人就是敢干,不佩服都不行。
將遇良才,兩人也算打了個平手,李學武很難忍得住不問她,所以兩人來了一場戰場對話。
李學武問她,為什么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別說他渣,他都說了不是他主動的,有人說著說著事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他能怎么辦。
凱瑟琳的回答很直接,她爺爺有好幾個孩子,她的父親安德魯也一樣,她兄弟姐妹眾多。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注定她在享受錦衣玉食的童年后,長大了就得學會競爭。
爭父母的關注,爭事業上的進步,否則她只能被作為維護關系的對象嫁出去。
老外可不講究傳男不傳女,誰行誰就上。
所以,凱瑟琳十分珍惜來內地的機會,她必須保證自己能在這里獲得成功,絕對。
既然她父親已經說了,李學武是她在內地工作的關鍵,那她一落地就必須拿下關鍵。
李學武問了安德魯是怎么說的,如何讓她這么的果決,這么的下狠心。
凱瑟琳說了,他父親安德魯講,不能完全信任他,更不能不信任他,只有把握住了他,才能在內地立足,在營城船舶立足,完成這里的工作。
李學武聽這話里的意思,好像凱瑟琳這么做是安德魯并不在意的,難道意大利人都這么做事的?
你要問凱瑟琳掌握住他了嗎?
這還用問,她不僅掌握住了,還套牢了呢。
這姑娘做事很有一手的,雖然年輕沒有什么經驗,但憑借著一股子對繼承家族更多產業的毅力,很能吃苦耐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