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只開了一盞燈,光線柔和,姜黎黎正蜷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敲門聲,她轉過去看了看門…
哦,幻覺…
繼續看電視。
“冬冬…”
姜黎黎這才認真聽了聽,似乎真的是敲門聲,穿上兔子腦袋拖鞋,快步跑過去,從貓眼里看到是易陽的臉,趕緊打開了門。
“剛才在衛生間,沒有聽到敲門…”姜黎黎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易陽有些疲憊地笑了笑,從兜里掏出來一個手禮盒,交給姜黎黎。
姜黎黎一愣,隨后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給我買的禮物嗎?”
“嗯。”
易陽感覺喉嚨有點痛,并不想多說話。
客廳里沒有其他人了,茶幾上擺了一壺檸檬水和一個杯子,潔白的內窗簾是拉起來的,易陽環視一圈,問:“桑檸呢?”
姜黎黎正在把玩手禮盒,拿起來輕輕晃了晃,猜不出來里面裝了什么,反而心情愉悅,如此拆開的時候才會有驚喜的感覺。
聽到易陽的話,姜黎黎隨意說:“她這周回河陽啦。”
“哦…給她也買了禮物,看來只能等她回來再送給她了。”
說完,易陽便將腦袋仰靠在沙發后靠上,不時有惡心的感覺襲來,于是閉上眼睛,這樣會舒服一些。
姜黎黎走過來,將手禮盒放在茶幾上,隨手將電視關上,房間安靜下來。
她一個人在家喜歡打開電視,并不是喜歡看電視,而是因為打開電視的話,房間里會顯得熱鬧。
隨后姜黎黎有些興奮地說:“易陽,感覺東海市怎么樣啊?”
易陽睜開了眼睛,撐起一個笑容,“嗯…怎么說呢,我覺得沒有漢寧市舒服,倒不是說建設得沒有漢寧市舒服,而是氣候、文化環境之類的…沒那么輕松,我喜歡簡單。”
易陽的聲音有些低沉,和他平時的聲音有很明顯的區別,姜黎黎這才微微皺起眉頭:“你…你不舒服嗎?”
剛才易陽剛剛回來的時候沒有認真觀察,加上房間里的燈光柔和,并不能很清晰地看清楚易陽的臉色,此時認真端詳一番,才發現他看起來十分疲憊。
易陽說:“沒什么,就是一點點感冒罷了。”
姜黎黎忍不住想起了上一回自己在清河縣感冒的經歷,如果是重感冒的話,肯定沒有那么輕松的,她起身去倒水,輕聲問:“吃藥了嗎?”
“沒什么關系的,我身體這么強壯…”
“還是要吃藥的。”
“喝點水就好了…”
姜黎黎將杯子端到易陽的面前,先前因為收到禮物的興奮此時是一點都不剩了,她搖了搖頭:“嘴硬。”
易陽端著杯子,笑了笑:“是真的啊…”
杯子里的水輕輕晃動,易陽平靜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拿起來吹了吹,喝了一口,一股暖流從喉嚨流進去,直接流入了心口。
姜黎黎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盯著易陽看了一陣,才說:“我房間里有藥,你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找找。”
易陽說:“真的不用了,我能自愈。”
“好好好,你身體很棒,我給你的自愈提提速嘛。”姜黎黎無奈地搖搖頭,用哄小孩的語氣說,然后便不由分說地回房間了。
易陽望著姜黎黎的背影,意識有些恍忽…
思緒潮涌,記憶穿越了,回到前一世二十八歲的那一年,然后繼續倒退,一幕幕場景迅速閃過,最終在某一個瞬間停下…場景定格,那是在曾經名為家的那個地方。
周遭的一切都是模湖的,唯獨畫面中那個背影那般清晰,那是一個正在離開的女人的背影。
他能聽到自己的哭聲,一面哭一面呼喚那個背影,但那個背影沒有回頭,決絕地去了,每當遠離一點,背影就模湖一點,一點點的,終于消失在畫面盡頭,與那片混沌融合在一起…
房間里。
姜黎黎翻開了藥箱,翻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品,一面喃喃道:“嗯…感冒…感冒的話…這個…”
“這幾種…”
姜黎黎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哈,還好。”
正要出去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又趕緊看了看那幾盒藥品的生產日期,輕輕皺了皺眉。
啊,家里好久沒有人感冒過了呀。
姜黎黎出來的時候,易陽靠在沙發上,眼睛閉著,淺淺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里十分明顯。
姜黎黎看著易陽,輕輕眨了眨眼睛,隨后轉過身去,取下掛在衣架上的外套。
“家里的藥過期了,我出去買一點,稍微等一等…”
恍忽之中,易陽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溫柔的聲音。
姜黎黎坐在易陽旁邊說完這句話,便搭上包準備出去了。
就在這時,手邊突然傳來觸感…
一團溫暖…不,準確地說是一團滾燙,包裹了她的手。
姜黎黎頓時一驚,回頭一看,竟是易陽捉住了她的手,那熾熱的觸感便來自于這里。
姜黎黎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臉也開始發燙,仔細看了看易陽,又發現他似乎是沒有意識的,稍微湊近了一點,輕輕喊了一聲:“易陽?”
易陽無意識地喃喃兩聲:“不要走…”
姜黎黎緊張地呼吸著,同時又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易陽。
“媽媽…”
姜黎黎一怔,同時看到易陽的眼角似乎有晶瑩的淚水。
“是…想到媽媽了嗎?”
姜黎黎臉色溫柔起來,另一只輕輕捏住易陽的手放在一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緩緩呼出兩口氣,又有些心疼起來了。
然而她的心情還沒有平靜下來,突然又意識到了什么…
那么熾熱的手心…
姜黎黎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用手背貼上易陽的額頭,隨后一驚。
“這么燙…”
姜黎黎迅速起身,去房間將自己洗臉的毛巾拿來,給易陽敷上,又找來一塊涼被,給易陽披上。
易陽已經完全睡著了。
姜黎黎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易陽,他是雙腿放在地上,靠在沙發上的姿勢。
猶豫了一下,放下包,又過去將易陽的鞋子脫掉,有些吃力地將他的雙腿抱起來放在沙發上,蓋好涼被,敷好了毛巾,這才重新提起包,迅速出門。
小區門口就有藥店,倒也沒有花費多長時間,姜黎黎就買了一些退燒藥和感冒藥回去了。
回到家時,易陽依舊躺在沙發上,臉色潮紅,只是給他敷額頭的毛巾已經被丟在了一旁。
姜黎黎無奈地笑了笑,過去將毛巾拾起來,用手摸了摸,確實已經不怎么涼了。
將毛巾放在一旁,她輕聲呼喚易陽的名字,連續幾聲以后,易陽才閉著眼回應了一下:“嗯…”也不知道他到底醒來沒有。
這樣的易陽真是從來沒有見到過啊。
姜黎黎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經感冒的那次,喝醉酒的那次,在雪地里的那一次…這小子都是強裝著成熟,但現在的他,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吧?
姜黎黎轉過身去,將一包沖劑撕開,沖兌好,又倒了一杯白開水,兩個杯子都放在茶幾上,冒著滾燙的熱氣,她知道這時候還不能直接喝的,也不著急,便靜靜地等它們涼下來。
這個空隙時間,便按照醫師的吩咐將處方藥和非處方藥都分出來,足足十幾顆藥,又拿了一張衛生紙,將藥放在上面。
看到那一把藥,姜黎黎忍不住想到當初自己生病的時候,面對“一把藥”下不去嘴,那時候易陽說,醫師吩咐一把一把地吃對喉嚨不好,然后悉心地將藥一顆一顆地分好給她,現在想到那一幕,臉上有些微微發熱…
這樣騙人的話,也只有當時掩耳盜鈴的自己才會相信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底,總是能在別人欲言又止、糾結尷尬開不了口的時候,精準地在人心口上恰恰當當地來上那么一下的?
易陽的頭發比起剛出去的時候長了一點,額頭上的劉海已經蓋住了眉毛了,當然,這個長度還是短,他的皮膚很好很光滑,這大概跟他每天睡眠質量好、又熱愛體育鍛煉有關吧,但總得來說不算白,不過男生,太白了也不好…
姜黎黎小口無意識地微張,視線則從他的頭發一直掃到了下巴,此時易陽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才讓她勐然回過神來。
用手背探了探杯子的溫度,已經不那么燙了,便又喊了兩聲易陽的名字。
“易陽?”
“嗯…”
“先起來把藥吃了。”
“嗯…”
易陽閉著眼睛,嘴上答應著,但是沒有要睜開眼睛的意思。
姜黎黎好氣又好笑,上了手,輕輕搖了搖他。
易陽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恍忽間看到姜黎黎的臉,微微一愣,才清醒了些許,往起來坐了一點,腦袋突然一陣痛,低了低頭,有看到自己蓋著的涼被,以及,睡姿…
心里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便無法控制地不好意思了。
姜黎黎將沖劑先拿過去,說:“喝藥。”
看了看姜黎黎,易陽接過杯子,說:“謝謝你啊姜姐…”
“沒事啦,你不也照顧過我嗎?”
“咕冬咕冬…”
恰到好處的溫度,易陽將沖劑喝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像是舒服了一些。
此時姜黎黎又端來開水,在衛生紙上捻了一粒膠囊,眼中含著笑意,說:“來,還有藥,這個藥呢,你上次不是說了嗎,這個藥要一顆一顆地吃,不然對喉嚨不好。”
易陽一愣,突然想到曾經那一幕,便輕輕咳嗽一聲,但原本只是為了掩飾尷尬的小動作,一不小心卻引起了連鎖反應,氣管隨之一癢,便無法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姜黎黎一驚,趕緊放下杯子和藥,湊過來,輕輕幫易陽拍著背。
咳嗽了十幾下,胸口的癢才過了,易陽無奈地笑了笑,對姜黎黎說:“哈…沒事,沒事。”
姜黎黎嘆了口氣,將一把藥拿給易陽,說:“算了,不逗你了,來,把藥吃了。”
易陽接住姜黎黎手心倒下來的那一把藥片,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面屬于她的余溫,久久不語。
姜黎黎已經起身了,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起來。
易陽有些奇怪,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姜黎黎憋住笑,說:“沒什么…你還在發燒呢,今天早點休息吧。”
她只是想到了…嗯,武大郎啦,嘿…這個當然不能說出來了。
發燒?易陽有些無力地抬起手,用手背探了探額頭,并沒有感到很燙…不過腦袋昏昏沉沉的,是不是還有一股一股的痛感倒是真的,身體也有些冷。
不過他大概也知道發燒的時候病人自己是不容易發現的,點點頭,將一把藥甩進嘴里,就著溫水吞了下去,才說:“我沒事的,你不用管我,我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是痛苦的一晚。
昨天晚上吃了藥就去睡了,半夜是被熱醒的,一身是汗,喉嚨又干又痛,好在頭沒有那么痛了,接下來雖然閉了眼睛,但久久無眠,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才終于睡著。
易陽已經想不起上一次這么病重是什么時候了,總之是挺久了。
前一陣子還跟姜黎黎吹過牛,什么自己絕對不會感冒之類的話,人啊,看來最好不要立這種flag。
不過今天起床后,精神已經好了很多,或許只是恢復正常了,但是經歷了前一天昏昏沉沉的狀態,此時用神清氣爽來形容也不是不行。
不過咽喉還是很不舒服,鼻子也有些堵塞,同時會有想要咳嗽的感覺。
但這些癥狀倒是說明快要好了。
起了床,讓易陽意外的是,餐桌上竟然擺放著荷包蛋、小米粥和幾個精致的小菜,與此同時姜黎黎拿著餐具從廚房出來了。
看到易陽,姜黎黎笑了笑:“快去洗漱。”
易陽百感交集,只是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往衛生間去了。
就在這時,姜黎黎突然叫了一聲:“對了易陽…”
“嗯?”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那個事情嗎?”
易陽疑惑的說:“那個事?”
姜黎黎眨了眨眼睛,淺淺地笑笑:“想不起來就算了。”
易陽猶豫了一下,問:“不能說嗎?”
我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姜黎黎擺了擺手,轉過身去擺放餐具,說:“沒什么沒什么。”
易陽便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了。
等易陽走進衛生間后,姜黎黎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不記得了。
她看了一眼手背,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團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