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確實早就想搬出去了,這次不過借著常家表妹的婚事鬧一鬧罷了。
當然,對于常家表妹和朱允炆的婚事,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這要是讓常家表妹嫁給朱允炆,等他將來想對付朱允炆的時候咋辦,讓自家表妹守寡?
朱允熥來到北郊新宮的時候,正有上千名匠人在此勞作。
雖說主體建筑已經完工,但溝渠、城墻、花圃等設施還在陸續修建,以及相應的配套宮殿也沒完備。
為了跟紫禁城相區別,朱允熥暫時將此地稱之為北宮。
此時的北宮只有一座三層高的主殿,外加十幾座用于衙門辦公的二層小樓。
原來文華殿內的一應屬官,就根據不同部門分置在這些小樓里。
朱允熥直接將主殿更名為政務堂,總攬一切政務。
其下轄部門分別為郵電部、工業部、商業部、外務部、水利部、教育部、衛生部、鐵道部、財務部等等十幾個部門。
除了有些跟老朱那邊的六部職權重疊,剩下絕大多數都是無中生有,從零到一的創建過程。
就比如郵電部,如果沒有電報這等東西的出現,郵電的“電”字就不存在。
至于鐵道部更是劃時代的產物,此部門完全依托于朱允熥腦子里的煉鋼技術,以及大明在蒸汽機領域的突破。
否則,這也是一個完全不可能出現的部門。
相對來說,工業部、教育部、水利部、衛生部等等,都跟大明原有的部門有一定重疊。
在大明教育、醫療衛生其實都是歸禮部統領的,像水利設施建設、各種官辦作坊則歸工部管理。
外務部和商務部,也搶了鴻臚寺和戶部的部分職能。
而且朱允熥還會因為現實需求隨意增設部門,或者削減部門。
因此,相對于老朱那邊,他這邊的部門配置更加齊全,也更加優化。
正因為有了這些部門,朱允熥才敢喊出讓老朱回后宮奶孩子的豪言壯語。
因為只要他愿意,他是真的可以將老朱給架空!
朱允熥的到來,立馬驚動了此地辦公的年輕官員,他們不管手頭的工作忙不忙,都先放下工作出來迎接朱允熥。
明眼人都知道,這新宮不僅僅是皇太孫的新宮,更是皇太孫區別于老皇帝,打造獨屬于自己班底的試驗場。
只要在這邊干好了,未來他們就是潛邸舊臣,在新皇朝將不可限量!
“臣等恭迎皇太孫殿下回宮!”
“恭迎皇太孫回宮!”
“恭迎…”
朱允熥看著烏壓壓幾百人的迎接場面,只感覺心中所有的郁結都消失,只剩下無盡的暢快。
“諸位,今后這里就是咱們的大本營!”
“皇太孫府的一切政令將從這里發出,影響大明一十三省大政方針!”
“現在孤宣布,屬于咱們的時代到來啦!”
“還請諸位輔左孤一起創造大明的新篇章、新繁華、新氣象!”
文華殿的官員來源很多,有的是老朱給太子朱標預留的人才,有的是朱允熥從勛貴中選拔的年輕俊彥,還有一些是他從希望學堂提拔的佼佼者。
然而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年輕!
最年輕者只有十幾歲,跟朱允熥這個皇太孫年紀相彷。年紀最大者也不過三十幾歲,很多還是朱標留下的舊人。
年輕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有夢想,有理想,有幻想,渴望建功立業。只有給他們打足雞血,就算前邊是個坑,他們都敢往里跳。
一眾年輕官員聽到朱允熥這番康慨激昂的雞血,一個個激動得大喊大叫。
“愿為殿下效死!”
“吾等愿為殿下效死!”
朱允熥也被這些少年人所感染,哈哈大笑著說道。
“有諸君輔左,孤何愁大事不成?”
“哈哈哈!”
朱允熥跟北宮官員的見面會在大笑中開始,又在大笑中結束。
當朱允熥回到政務堂的時候,高明端著一摞奏本趕了過來。
“殿下,這些都是近些日子積累的奏折,還請您抓緊時間批復一下!”
朱允熥聞言當場苦起臉來。
“高師傅,我這屁股還沒坐熱呢,你就不能等一會兒?”
“再者說,我不是早就給你們內閣授權,讓你們可以草擬建議,然后我批紅蓋印…”
高明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殿下,這些就是草擬完的,只等著您批紅蓋印了!”
“哦哦?”
“哦!”
“既然如此,孤這就蓋印!”
朱允熥當場化身蓋印狂魔,對著上百份奏章蓋印。
至于高明他們草擬的建議,他則是區分地看。像是一般不緊要的事,之前有成例的事,他只是掃一眼就蓋章。只有新出現的事物,以往沒有遇到過的事情,他才會多看幾眼,有時還會動筆修改幾處,并寫下修改理由,交給高師傅等人過目。
只有當他們確定無誤后,他這邊才會蓋章執行。
朱允熥之所以這般設置,主要是怕自己陷入思維誤區,對于很多事情過于想當然了。
就比如說一條鞭法、官紳一體納糧,他只知道個歷史大勢,知道這是好政策,但具體執行的時候難免出現偏差。
因為他兩輩子的經驗加一起,也沒當過世家子弟,壓根就不知道世家為了逃稅避稅都能想出哪些手段。
就比如說世家大族為了逃稅,可以將田產轉移成祭田。
光是這一條,以現有的大明律就沒法制裁他們。
因為老朱在制定大明律的時候非常重視孝道,這種將民田轉為祭田的行為雖然很雞賊,但卻沒有觸犯大明律,甚至還是大明律所鼓勵和提倡的。
因此,朱允熥對付這些世家大族就沒有半點辦法,最起碼在法理上他不占優。
除非通過暴力,派遣大量錦衣衛前往地方協助執法,對于不配合的士紳予以人道毀滅。
但這樣一來,他跟桀紂之君又有啥區別?
朱允熥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將殺人的事交給老朱去辦。只要告訴老朱每個縣有多少耕地,剩下收稅的事老朱就辦了,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老朱也確實樂于干這事,甚至朱允熥想伸手都不讓,天天派人盯著那些士紳,誰敢在田地上做手腳,他就派出錦衣衛和東廠兩套班子去殺人。
不過大明太大了,很多地方錦衣衛還顧不上,只能先從京畿地區著手。
朱允熥在正午殿蓋了一下午的章,臨近下班的時候,高明又搬來一堆奏折。
“高師傅,您還讓不讓我活了,就不能緩一緩,明天再辦?”
高明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不能!”
“殿下,這些都是緊要事務,越早簽發出去越好。”
朱允熥見高明這樣說,當即從善如流。
“好吧!”
“不過這些先放一邊,等我用過晚膳再說!”
高明聽朱允熥這樣說,頓時好奇地問道。
“殿下今天不回宮里嗎?”
朱允熥搖搖頭道。
“不回!”
“以后都不會回宮了!”
“呃呃…”
高明敏銳地察覺,皇太孫可能跟老皇帝鬧矛盾了。不過聯想到之前在文華殿見到的一幕,高明反而覺得這是好事。最起碼不會出現春秋時期的驪姬之亂,能夠最大限度地使老皇帝和新皇帝權利交接不出問題。
“這樣也好,省心、省事。”
“只是殿下還需常回宮里探望陛下,莫要跟陛下生分了。”
“現在其他幾個皇孫可是還沒就藩呢,殿下切不可粗心大意。”
朱允熥聽到這話立馬變了臉色。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徐六子!”
“徐六子?”
“徐六子死哪兒去了!”
高明眼睛翻了翻,朝著電訊室的方向指了指。
“殿下,徐六子可能在那邊…”
“他在那兒干嘛?”
“這老臣就不知道了,殿下不妨過去看看…”
電訊室就在政務殿內,位于一樓西側的一個巨大房間內。
不過由于相關人員缺乏,朱允熥目前只在幾個、松江、蘇州、杭州等幾個重要城市鋪設了通信專線,負責命令的上傳下達。
本來徐六子并不喜歡電訊室,感覺這里整天滴滴答、滴滴答的聽著讓人心煩。
然而,自打他知道這里可以傳信,并且傳信的速度非常快,他就天天來這兒賴著。
“小王啊,給咱發個電報!”
負責蘇州線路的王生,見徐六子又來了,當即皺起眉頭。
“徐千戶,卑職現在很忙的,還有好幾份緊要文書要傳遞呢,您等會行不?”
徐六子當即從袖子里摸出一個銀幣,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這是朱允熥鑄造的制式銀幣,等同于過去的一兩銀子。
因為上邊印著老朱的側臉肖像,因此也被這位老頭幣,或者爺爺錢。
王生見狀趕忙將銀幣收入囊中,然后尷尬地咳了咳道。
“麻煩許千戶將要發的信件寫在紙上,我發完手頭這封就處理你這個。”
“早就寫好哩!”
徐六子當場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條,王生打開一看,見上邊只有百十個字,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相較這廝之前動輒幾百、上千字的情書,這次算是良心了。
然而,就在王生想要將信件收起來時,突然伸出來一只手,將信件從他手里奪了過去。
“徐六子致秦夫人!”
“秦夫人安好,咱真是想死你了。你不用著急,我這幾天就攛掇皇太孫去蘇州,然后趁機跟你相見。”
徐六子聽到朱允熥大庭廣眾將自己的信念出來,尷尬得恨不得揮劍自刎。
太丟人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還怎么見錦衣衛的弟兄啊!
朱允熥念完徐六子的信,頓時滿臉不解地問道。
“秦夫人是誰?”
“你啥時候還勾搭了個姓秦的相好?”
徐六子低著頭,羞羞答答的道。
“就是蘇州那個秦夫人,殿下還見過的…”
“蘇州…我還見過…”
朱允熥皺眉想了好久,突然腦子里豁然開朗。
“哦哦…”
“是張天佑的老相好!”
徐六子見朱允熥想起來了,當即跟著附和道。
“對對對…就是她…”
朱允熥當即一巴掌拍過去。
“對你個頭啊!”
“你不是有媳婦么,咋還能去勾搭人家小寡婦?”
“回皇太孫,卑職的媳婦都死多少年了…”
“呃呃…”
朱允熥見徐六子這么說,頓時有點無語。不過,他對那位秦夫人有印象,記得是個姿色挺出眾,言談舉止都不俗的女人。
“徐六子,不是孤看不起你,人家秦夫人眼光可不低,你小子能入人家眼么?”
徐六子聽到這話當即驕傲地挺起胸膛。
“咋就不入了?”
“咱咋說也是錦衣衛千戶,天天跟在皇太孫身邊保護,前途不可限量…”
“她一個賤籍出身,咱不嫌棄她就不錯了,他還敢嫌棄咱?”
“呃呃…”
朱允熥再次愕然,因為他發現徐六子說得好特么有道理。
現在大明可是有良賤之分的,而且朱允熥也沒閑得蛋疼想去廢除這些弊政。
按照戶籍來分,徐六子錦衣衛千戶,正經的清白出身,還是當朝武官。相比之下,秦夫人就算是有點姿色,再加上家資豐厚,也不過是個賤籍出身,在身份地位上還真有點高攀徐六子了。
“你倆勾搭幾年了?”
“回殿下,自打您第一次去蘇州,卑職就跟她勾搭…不不不,就相識了…”
“這些年俺們一直保持聯系,要不是您很少去蘇州,卑職估計兒子都有了…”
朱允熥聽到這話當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小子說的這是什么話,你生不出兒子還賴我啦?”
“你要真有本事,就應該讓她跟著你來京城!”
“整天霸占我的政務專線談情說愛算什么本事,我沒治你濫用職權之罪就不錯了!”
徐六子聞言頓時心虛起來,低著頭翻著眼睛看向皇太孫小聲道。
“殿下找卑職是不是有事?”
朱允熥聞言眉毛一挑,有些不樂意地道。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跟我來,幫我去辦幾件事!”
皖王府。
老朱自打霸占太子府后,就命人給朱允炆和朱允熞興建王府了。
跟其他皇子待遇一樣,每人撥付一萬貫寶鈔。
跟其他皇子不一樣的地方,此時的大明寶鈔進一步貶值,已經只值不到兩千貫了。
因此,朱允炆的皖王府跟其他王府一樣,都只是修了個大門,外加蓋了做主殿。
至于內部廂房、假山、池沼之類的啥都沒有,比當年朱桂的王府還寒酸呢。
朱允炆對此也不挑剔,在守孝結束后,當即搬進只有一個主殿的新王府。
實際上朱允炆不缺錢,他母妃呂氏和呂氏家族的所有財產都歸到他名下了。
讓他拿出一百萬兩銀子費勁,但拿出十萬八萬兩銀子修個王府還是不費勁的。
但朱允炆不想花這個錢,一來他自知在京城住不長,很快就會被皇爺爺攆出去就藩。二來他也想通過這事給自己掙個清廉的名聲,讓外人看看自己多受皇爺爺的苛待。
雖然皖王府建造得粗糙,但太監、宮女配置的還是齊備的。
這些事情都是歸郭惠妃負責,郭惠妃就算心里討厭朱允炆,也不會讓人在這種事情上挑出刺來。
因此,在朱允炆住進皖王府當天,郭惠妃就將一應人等派了過來。
至于這些宮女太監有沒有地方住就不歸郭惠妃管了,畢竟郭惠妃自己的親兒子修王府還那么寒酸呢,她怎么可能掏錢給朱允炆修王府?
這天朱允炆剛剛躺下,就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尖叫聲。
“來人啊!”
“抓賊呀!”
朱允炆當即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什么情況?”
“回稟殿下,剛剛奴婢起夜,突然看到院子里晃過去一個人影!”
“奴婢懷疑是有賊人闖入咱們王府了!”
“賊人?”
朱允炆看看自家空曠的院子,宮殿才只有一座,連個廂房、庫房都沒有,別說賊人跑過來了,就是老鼠鉆進來都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走。
“咱們王府地處荒僻,且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應該不是賊人…”
“殿下…”
“去睡吧!”
第二天一早,朱允炆還在睡夢之中,就再次聽到院子里傳來喧嘩聲。
“大膽!”
“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敢擅闖皖王府!”
“滾開!”
“休要阻撓錦衣衛辦桉!”
“我們錦衣衛得到密報,說皖王殿下私藏皇帝冕服,并行巫蠱之事!”
錦衣衛千戶薛九帶著人在朱允炆的院子里裝模作樣地翻了翻,隨即示意幾個手下,向著假山底下隆起的一個土堆走去。
其他人也都是有備而來,從身后解下鏟子、鎬頭等物,當場在朱允炆院子的假山底下刨了起來。
不多時,幾人就從假山底下翻出一個碩大的紅木盒子,并從里邊拿出一套御用的冠冕。
“好啊!”
“皖王殿下果然有不臣之心!”
“弟兄們繼續搜,看看有沒有其他違禁之物!”
朱允炆看到錦衣衛真從自己的院子里搜出違禁之物,嚇得當場癱軟在地。
他忽然想明白了,昨天夜里闖入府邸的人,可能就是錦衣衛的人!
錦衣衛一邊栽贓,一邊誣陷,這是要將自己置于死地啊!
“朱允熥,你好狠的心,我都不跟你爭了,你為何就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