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頗為意外地看了眼憤憤不平的馮勝,沒想到這老匹夫竟然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之前倒是小看了他。
但老朱也只是有點意外而已,絕不會因為馮勝這番血性發言就改變自己的想法。
對于他和他的大明來說,真不缺朝鮮那點地方。除非占了朝鮮,能給大明帶來更多的好處,否則他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
隨著馮勝的加入,正常的討論漸漸走了樣,變成了文武兩邊的罵仗。
原則上來說,武將是罵不過文臣的。因此,罵著罵著,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宋國公,就脫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扔了過去,并且正好打在兵部尚書唐鐸的臉上。
唐鐸也不甘示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時間,朝堂之上大臣互毆,笏版都打折好幾根,奏折之類的更是飛得滿天都是。
老朱見他們打的差不多了,這才出言阻止他們的鬧劇。
“你們都先回去吧,咱晚上跟大孫商量商量!”
“另外,明天先不接見朝鮮君臣了,讓他們在鴻臚寺多養幾天吧!”
眾人聽到這話齊聲稱諾,隨后滿臉不甘地離去。
在一眾官員離開皇宮之時,文華殿內也發生著激烈的爭吵。
先前被家中長輩關起來的一眾文華殿小尚書,隨著朝鮮君臣的造訪,齊刷刷地跑進皇宮討論。
“皇太孫,您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這么快就立了滅國之功!”
“常繼祖,你把話說明白點,這算哪門子滅國之功,這分明是不宣而戰,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陳財迷,你懂個什么,這就是滅國之功!”
孔彥縉見兩人吵鬧不休,趕忙出來當和事老。
“兩位別吵了,現在不是談論功不功的事,而是要討論如何處理朝鮮這塊飛地!”
常繼祖翻了翻白眼道。
“這有啥好討論的,咱們把地都搶下來了,總不至于還回去吧?”
孔彥縉聞言搖了搖頭道。
“還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春秋時期齊桓公就因為守護禮法,多送了別人幾十里地。”
“現在大明占了這么一塊飛地,于情于理不合,還回去也是理所應當!”
常繼祖沒孔彥縉讀的書多,聽到孔彥縉這話震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憑什么?”
“咱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地方,憑啥要還回去!”
“殿下,您說句公道話,您覺得這地該還嗎?”
朱允熥聞言搖了搖頭道。
“當然不還!”
“你們啥時候見到孤吃到嘴里的東西吐出去過?”
常繼祖為代表的一干武官,聽到朱允熥這話齊聲叫好。
“看見沒,皇太孫可是跟我們站一邊的!”
孔彥縉見朱允熥這樣說,趕忙出言勸諫道。
“殿下,朝鮮之事非比尋常,這可是陛下親自定下的不征之國。咱們無故征伐,本就已經違背了皇帝陛下的旨意,現在還想著霸占人家的土地,這不僅陛下不容,就是天下人也會恥笑咱們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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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笑吟吟地看向孔彥縉。
“孤問你個問題,春秋時期楚國乃蠻夷之地,那現在楚國大地上的蠻夷都去哪兒了?”
孔彥縉略微思索道。
“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
“蠻夷接受我中華文化,已經變成我中華之一部分了!”
朱允熥聞言搖搖頭道。
“不見得吧?”
“孤再問,漢初的匈奴去哪兒了,唐朝的突厥去哪兒了,宋朝的遼國去哪兒了?”
朱允熥的三連問,直接把孔彥縉給整蒙了。
“殿下,您此言何意?”
朱允熥沒搭理他,只是繼續追問。
“唐朝之時長江流域還屬于蠻荒之地,居住著不少蠻人,現在那些蠻人都去哪兒了?”
“這…”
這回不僅孔彥縉懵逼,文華殿內的其他人也蒙了,不知道皇太孫到底想說什么。
朱允熥略微停頓后,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道。
“孤來告訴你們他們去哪兒了!”
“他們都被咱們的祖先趕到山上,趕到邊境蠻荒之中了!”
“中華之版圖,不是天生就這樣大,都是一路上靠征戰,靠殺伐從別人手里搶來的!”
“春秋時期的幾十個諸侯國,只是現在的山東、河北、山西、陜西四省之地!”
“你家祖上孔子周游的列國,實際上都沒出山東省!”
“這…”
孔彥縉聽到這番話,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他們孔家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先人孔子,那不僅是他們的圣人,更是他們的祖先,是他們的圖騰。
然而,皇太孫竟然如此評說孔子,讓孔彥縉一時難以接受。
“殿下,您怎能…”
朱允熥朝著孔彥縉拱了拱手。
“剛剛冒犯了,孤在這里給你陪個不是。”
“不過有一點孤是肯定的,那就是朝鮮之地是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們現在啥事都別討論了,就給孤討論如何將這塊地方好好的利用起來就行!”
朱允熥這番話說完,文華殿內的武官激動的手舞足蹈,文官之流在一片沮喪。
不過沮喪歸沮喪,他們還是忠誠的遵從朱允熥的想法,認真的思索治理朝鮮的可能性。
“殿下,大明要想治理朝鮮,其難度是相當大的。我們是派遣流官治理,還是效彷西南土司治理?”
“如果是前者,朝廷根本就無法快速準確地知曉朝鮮局勢,也無法快速的給官員傳達政令。”
“可如果是后者,那西南土官跟朝鮮國王又有何區別呢,無非就是換個名頭而已。”
“因此,與其勞心勞力去治理,不如制定朝貢制度,繼續讓李成桂治理朝鮮,只是每年給大明進獻賦稅即可。”
負責財政部的陳密發表完言論,負責工業部的秦杰也站了起來。
“殿下,朝鮮物產本就不豐,從朝鮮往大明運糧也無利可圖。且路途遙遠,很是得不償失。”
“另外,想要治理朝鮮,就要派遣軍隊駐扎,這每年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朝廷能愿意掏這筆錢嗎?”
“因此,微臣建議,咱們不如在朝鮮開辟個港口,只將其作為船只中轉之用,擴大經商范圍即可…”
孔彥縉見兩人都說了,加之皇太孫剛剛也算給自己賠了不是,也算是給了自家祖先孔子面子了,這才慢吞吞地開口。
“殿下,還有一事不知您想過沒有,如果治理朝鮮,那朝鮮之地的讀書人是否也要參加大明之科舉?”
“如果準許他們參加科舉,朝廷在中試名額上是否要特殊照顧,以便朝鮮之地的讀書人歸心。”
“另外,錄取的朝鮮士子,是將他們留在大明當官,還是派回朝鮮當官?”
“如果治理朝鮮,朝鮮之地的風俗是否要改變,是否要派遣大量的讀書人教化該地之民?”
朱允熥只聽了一會兒,就感覺頭都要大了。
他現在甚至有點后悔,后悔派出靖海軍去朝鮮海域巡航了。對于打下朝鮮,俘虜朝鮮君臣的秦風王賀等人,更是心生怨念。
這倆貨閑的沒事干,給自己惹這個麻煩干嘛?
但剛剛大話已經說出去了,哪怕這是個賠錢的買賣,他也得硬著頭皮干下去!
朱允熥聽得不耐煩,門外的老朱倒是聽的津津有味。
他發現朱允熥麾下的這批年輕人不錯,思考的很全面,甚至有些地方比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想的還全面。
最起碼,朝堂上吵吵一下午,也沒人提朝鮮之地的科舉問題,只是嚷嚷著費錢而已。
老朱來這邊本想跟大孫商量下處理朝鮮之事,見他們正在討論著,也就不急著打擾了。
大殿里,朱允熥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別總跟孤擺困難,趕緊說說解決辦法!”
“要不然孤養你們何用?”
大殿內的眾人,聽到這話無不羞愧的低下頭,其中以常繼祖為首的部分武官頭低的最低。
沒辦法,他們除了會打打殺殺,也不會干別的呀。
孔彥縉等人略微猶豫了下道。
“殿下,不是微臣等推托,實在是現階段太難治理了。”
“別說遠在天邊的朝鮮,就是咱們大明西南諸地都治理不過來,還得借助當地土司的力量來治理。”
朱允熥聽到孔彥縉這番話,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貨說的不錯,現在大明想跟云南通個信,一來回都得月余時間。
如果短時間內搞不定蒸汽輪船,朝鮮還真的只是一塊飛地。
但現在靖海軍都已經把朝鮮國王抓回來了,難道就這么放回去?
正在朱允熥一籌莫展之際,大殿的角落里突然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
“殿下,卑職倒是有一計,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允熥聞言看過去,只見是負責財務統計的一個小官。他對此人有點印象,記得他好像算賬挺快的,算是財政部下的金算盤。
“你叫張什么來著?”
“卑職張宗浚,現為財政部下的主事,專門負責賬目統計工作。”
“對對,你叫張宗浚,以前跟呂氏有一腿!”
朱允熥之前從二虎的奏報里得知,張宗浚跟太子妃呂氏走得比較近,但鑒于呂氏已死,張宗浚又挺老實的,沒做過啥出格的事情,他也就漸漸將此事扔一邊了,沒有給這家伙穿過任何小鞋。
張宗浚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一直以為自己和呂氏之事非常隱秘,沒有任何人知曉呢。哪承想,皇太孫早就知道他和呂氏的事,只是一直隱忍不發而已。
“皇太孫饒命!”
“卑職跟呂氏真的沒啥交往,更沒做過對皇太孫不利之事!”
朱允熥無所謂的擺擺手道。
“做沒做過都不重要,只要以后忠心一點就行了!”
“對了,你剛剛說有辦法,趕緊說來聽聽。”
“如果說得有道理,孤就原諒你之前的不忠!”
張宗浚聞言如蒙大赦,趕忙將自己的計策說出來。
“殿下,卑職建議委派一宗室監理朝鮮,作為其封國之地。”
朱允熥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一亮,文華殿內的文官武將們聽到這話,也仿佛打開了新天地,同時露出驚訝之色。
張宗浚繼續說道。
“朝鮮雖地狹民少,但也有數百萬之眾,遠強于大明藩王之封地。”
“若是以朝鮮之地封于宗室,則大明既不失地,又可收宗室和朝鮮之心。”
朱允熥激動得拍桉而起,大聲地稱贊道。
“妙哉!”
“此計甚妙!”
“你叫張宗浚是吧?”
“明兒就進中書省當個書吏吧,跟著高師傅他們長點見識!”
張宗浚聽到這話開心的當場拜謝。
中書省可是朝廷現在最有權力的部門,比之朝廷六部權利還大。哪怕進去當個抄抄寫寫的書吏,未來發展也不可限量!
“卑職遵旨!”
“卑職一定努力做事,報答皇太孫的知遇之恩!”
朱允熥扔下眾人,興沖沖地跑出去,打算去找老朱商量此事的可行性,卻不料剛出了門就跟要進大殿的老朱撞了個滿懷。
“皇爺爺?”
“您咋又跑我這兒聽墻根!”
老朱尷尬的笑了笑道。
“咱本來是過來找你談事的,看你們正討論著,這才沒進去打擾。”
“皇爺爺,您覺得孫兒剛剛想出來的辦法咋樣?”
“啥辦法?”
“就是封王叔去朝鮮當國王啊!”
老朱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不是你手下想出來的嗎,啥時候成你的了?”
朱允熥尷尬地撓撓頭,將老朱聽墻根的時間又往前調了幾分鐘。
“原來皇爺爺早就聽到啦!”
“不過我的手下想出來的,也能算到我頭上!”
老朱拉著朱允熥向著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辦法是不錯,就怕你王叔們不愿意去啊。”
朱允熥聞言不解的道。
“為啥?”
“他們不愿意去,我還不舍得給呢,我讓朱允熞去!”
“你倒是舉賢不避親啊!”
“皇爺爺,您這話可就錯了,我那些王叔也是親的呀!”
“難道有人不姓朱?”
老朱聞言當即對著朱允熥的腦袋抽了一巴掌。
“胡說八道!”
“哪個要是有人敢不姓朱,咱早就把他們沉塘了,豈能養到這么大!”
“趕緊命人將他們叫回來,晚上一起吃個飯,順便商量下讓誰去!”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