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已經跪在人群里哭了三天了,可他卻依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跪著,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
他只是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是死了個“爹”?。
為什么說好像呢?
因為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他本不屬于這個世界,而是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社畜。
等等,社畜是什么意思?
秦牧只覺得這個詞兒很熟悉,但卻一時想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這也是他這幾天經常遇到的問題,就是既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又不知道自己的今生。
只是隱約記得自己前世求學、工作、戀愛、工作、被甩、工作、結婚、工作、離婚、工作,直至變成一只躺平的社畜的苦逼經歷。
雖然期間總有各種意外紛至沓來,但只有工作這個福報如影隨形,貫穿始終。
到了最后,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漸漸忘卻,只記住了那個時代習以為常的知識,以及困擾著那個時代大多數人的普遍的煩惱。
我是誰?
好像有人叫我朱允熥(teng一聲)。
我在哪兒?
他們好像管這兒叫太子府。
那躺在棺材里的人又是誰呢?
“太子殿下,魂歸來兮!”
“嚶嚶嚶…”
“太子殿下,魄歸來兮!”
“嗚嗚嗚…”
朱允熥只聽了一會兒,就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誰了——當朝太子殿下朱標!
朱標是誰?
我想起來了,朱標是朱元璋的太子!
歷史上的朱元璋非常喜愛這個太子,在太子死后,寧愿把皇位傳給皇長孫朱允炆,也不傳給其他藩王。
最后導致燕王朱棣造反,推翻了侄子,登上了大明的皇帝寶座。
對了,我叫啥來著,我是不是就是那個天命之子朱允炆?
就在他這般幻想的時候,一個老頭對著他邊上的少年柔聲說了句話,直接擊碎了他的美夢。
“允炆,切莫哭壞了身子,趕緊去休息下吧。”
朱允熥聽到這里心里一沉,看來自己鐵定不是朱允炆,而是一個歷史上不知名的小透明。
“我呢,我是誰?”
朱元璋聽到這話明顯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絲心疼之色。
瞅把這孩子給傷心的,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允熥啊,你也跟著你大哥下去休息會兒吧。”
“哦…對對,我叫朱允熥!”
“這次一定得記住嘍,可千萬不能再忘嘍!”
朱元璋看著孫子一本正經的念叨著自己的名字,還說要記住,不能忘嘍,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孩子莫不是傻掉了吧?
“傳太醫!”
不多時,太醫拎著藥箱趕來。
在對朱允熥經過一番望聞問切后,給出了一個最權威的醫學鑒定。
“回稟陛下,二皇孫殿下,應該是得了離魂之癥。”
“可嚴重否?”
“不嚴重,只需吃上幾副的湯藥,好好睡上幾覺就好了。”
朱元璋聽到太醫這般說,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他還真怕皇孫出個好歹,讓太子標兒走都走不安生。
“傳旨!”
“皇孫們每日只需早晚進香,無需跪拜守靈。”
朱允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即感到眼皮一沉,一股困意如潮水般襲來,怎么都趕不走了。
可就在他將要睡過去之際,突然聽到一個熊孩子的歡呼聲。
“太好啦,終于不用跪著裝哭啦,啦啦啦…”
朱允熥一聽到這話,嚇得兩眼刷的睜開,滿臉不敢置信的望過去。
哪怕他還不知道這年頭的禮節,也知道這時候笑是肯定不對的。
老朱聽到這笑聲,只覺得無比的刺耳。
要不是發出笑聲的朱允熞只有七歲,他非得命人將其拖下去打幾十板子。
即使不能懲罰朱允熞,老朱依然遷怒于朱允熞的生母呂氏,對其嚴厲的訓斥。
把那呂氏嚇得砰砰磕頭,腦門都磕出血了。
幸好呂氏還有一個好兒子,也跪下懇求皇帝,想要違背皇帝的旨意,替自己的太子父親守靈。
老朱看在皇長孫的面子上,算是饒了呂氏一次。
雖然靈堂內很熱鬧,但這一切都跟朱允熥無關了。
因為他現在可以合理合法的泡病號,在吃了郝太醫為其開的安神藥,就躲回自己的寢宮里睡大覺去了。
在朱允熥走后,靈堂內的節目依然在進行。
因為剛剛有了皇帝陛下的訓斥,哭聲反而比之剛才還大了幾個分貝。
朱允熥就是伴隨著陣陣哭聲而入眠,睡的無比的踏實,無比的香甜。
因為他知道,白條和花唄再也找不到他了。只是可惜了那幾百個英雄皮膚,有好幾個還是限量版呢…
當他夢里苦尋廁所而不得時,這才極不情愿的從夢里醒來。在小太監的伺候下解決了內急后,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的睡意消失了。
這是多年熬夜加班養成的習慣,只要醒了就再也睡不著。
朱允熥走出寢宮,朝著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走去。他想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卻不知不覺來到白天哭拜的靈堂。
此時的靈堂非常空曠,只有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牌位邊上,另有幾個小太監跪在一旁,不住的往銅盆里扔紙錢。
朱允熥來到銅盆前,從地上撿起一沓紙錢,也學著小太監的樣子,一張一張的往銅盆里扔。
不過他這個錢可不是燒給太子的,而是燒給另一個世界逝去的自己。
他想跟自己做一個告別,從今以后他就不是別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明皇孫朱允熥了。
朱允熥燒了幾張后,突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
“可休息好了?”
朱允熥聞言抬起頭,只見朱元璋正用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自己,眼神里有悲痛,有絕望,還有幾分對自己的憐惜。
朱允熥看到這復雜的眼神,頓時想起前世的父親。
在另一個時空,也有一個老父親在承受著這般痛苦吧?
朱允熥想到這里,心里就不由一痛。
因為時空的阻隔,他不能給那個老人半點安慰。
但有些話憋在心里不說還難受,因此,他看了看眼前這個痛失愛子的老人,緩緩的開口。
“皇爺爺,我認識一個人。”
朱元璋聽到這話,驚疑的“哦”了一聲。
因為他今天聽了太多的“節哀”,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開場白。
“唉,說吧。”
“有一個人,從一出生就被父親寄予了厚望。他也很努力,很希望自己能成為父親的驕傲。”
“但他的資質有限,不管他如何努力學習,依然達不到其父親曾經的高度。不管他如何努力工作,依然表現平平,無法讓父親滿意。”
“雖然他經常因為理念和父親發生爭吵,但有一點始終未曾改變,那就是他對父親的感情。”
“即使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他也希望父親能放下悲傷,不要以他為念…”
老朱聽到這里,只覺得鼻子一酸,干涸的兩眼再次溢滿淚水。
“皇兒啊,嗚嗚嗚…”
老朱哭了好一會兒,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要是按照那孫子的意思,咱皇兒之所以英年早逝,豈不是被咱這個皇帝老子給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