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空的突然離開,給了皇帝和公卿們極大的震撼。
一震再震,震個不停。
皇帝和那些心中懷著僥幸的公卿們都陷入了深深地絕望之中。
因為轉念一想,就能猜到洛空溜得這么快,一定是擔心太平軍。
西域軍雖然損失很大,但整肅之后依舊是天下少見的能戰的騎兵,只要不碰到太平軍主力,盡可去得。
這就是洛空之前蒙騙皇帝和公卿的把握所在。
一些本就沒打算收拾細軟的望族大臣立刻安排家族子弟出奔,往關中、蜀地以及荊州去避難。
至于公卿自己是不能逃的,其中很多人不是想給皇帝盡忠效死,而是他們都是朝臣,無雙侯不要說前往長安,就算是回到西域也沒人能說什么,他們卻不行。
很多往關中逃的人最終目標也是蜀地。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子的,更是父兄帶著逃命,就怕落到太平軍手中。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無論進城的是官還是匪,結果是一樣的,那些有姿色的女人一定會遭遇不幸,而根據美人向上聚集的道理,望族之中的女人,普遍都在水準之上。
蔡邕現在只有深深的慶幸,慶幸自己去多問了無雙侯一下,否則以自己女兒的容貌,幾乎可以肯定是要遭遇不幸了。
整座洛陽城的氣氛都壓抑到了極點,普通的老百姓從一輛輛出奔的馬車之中看出了什么,很快朝廷兵敗的消息就傳遍了洛陽。
太平軍即將兵臨城下!
這在瞬間引起了軒然大波,這下可不僅僅是皇帝和公卿,洛陽城中的所有人都恐懼起來。
有人神情略顯絕望的問道:“太平軍進來之后會做些什么?”
“無非燒、殺、搶、掠!”
“燒掉整個洛陽圣城應該是不會的,畢竟太平道是宗教,信奉素王上皇,但是搶掠是一定的,據說太平道有百萬道眾,整座洛陽城都會搶掠一空!
不僅僅是皇宮、那些貴人府邸,我們這些小民同樣無法避免。”
有愛財如命的人咬牙問道:“如果不交出來呢?”
街頭沉默了一瞬,“那就是死。”
“那一定會死。”
又有人悠悠說道:“如果陛下下令讓我們全部上陣保衛洛陽怎么辦?”
一片寂靜。
恐懼在其中滋生。
“那就死定了。”
倒吸一口冷氣,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聲音,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史書上記載的亂世都是這樣的。
雖然沒有屠城,但是掠奪全城是很多的,其中因為潛藏錢財被殺的人數之不盡。
而且攻城時,那些參與守城的都會被定義為士卒,除非是接受了城內的投降,承諾不殺降卒,否則像那種硬攻破的城池,城破之后士卒都會被治罪。
其中最多的時候,整座城一半的人口都在城破之后被計罪,手上殺過人的處死,沒殺過人的,全家全部貶為奴仆,打入奴籍這是一種不能屠城之后的另類震懾手段。
皇帝會不會讓城中的人都參與守城?
一定會的!
這就是眾人絕望的原因。
洛陽城中的治安在短短數個時辰之內就變差了許多,負責洛陽治安的廷尉屬寮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這些事件還都是比較惡性的事件,殺人、縱火,這些平日少見的案件,突然爆發起來,宛如末日前的發泄一般。
地痞流氓懷著貪婪的神色盯著那些富戶,他們的生活區域接觸不了權貴區,但是和他們身處一片區域的還算是富裕的商戶,都是他們的目標。
這些渣滓都是人渣敗類,和那些心黑的公卿是一類人。
區別就在于,公卿們富貴之后讀了書,會表面上裝一裝,大部分會用腦子干壞事。
而這些渣滓是連裝都不裝,心中的惡隨意綻放,而且欺軟怕硬,不敢對比他們強的人動手,專門欺負那些平日里老實本分,靠著辛勤努力積攢下一些家業的人。
比較著急沉不住氣的有直接殺人越貨的,糾集了一行人直接破入府中,殺死主人家,然后霸占主人家的妻女,然后將金銀財寶搶掠一空。
還有的焦急的等待著太平軍的到來,準備直接投靠太平軍,然后用這些富戶做自己的投名狀。
那富戶家中水嫩光滑的小姐和新婦,可是讓這些人垂涎已久了。
公卿有公卿之惡,黎庶有黎庶之惡,在絕望壓抑的土壤環境之中,盛開綻放。
洛陽宮中。
皇帝和公卿滿臉陰沉,洛空這一手讓他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皇帝想要出奔,但是卻被阻止了。
所有人都明確的告訴皇帝,你跑不了!
你敢獨自一人去逃命嗎?
就算是要逃命,那一定是要帶著大軍的,但是現在城中的軍隊,怎么能跑得過太平軍的騎兵?
那可是擊敗了并州狼騎、西域鐵騎以及西涼鐵騎的精銳,沒有了城池保護,你就是太平軍的目標,伱往哪里去逃?
與其去受那么多的苦,還不如死守洛陽城,說不準真的能把張角拖死在洛陽,畢竟他再無敵,又不能直接飛上城墻。
“這狗賊!”
皇帝又忍不住罵了一句,他是萬萬想不到會被這么擺一道,他可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竟然敢這么對待他。
洛陽城中的情況自然是很快就傳到了皇宮之中,不過這倒不算是大事,太平軍馬上就要來了,洛陽自然是要進入軍管狀態的,這些事情會在瞬間全部清空。
現在這些人商量的就是之后怎么辦?
沒有人想死,必須要把太平軍拖住。
“陛下,勤王諸侯都被擊敗,但是涼州董卓還在,他麾下還有西涼騎兵,這是我們可以依靠的力量,在關東,還有五姓七家的力量只要我們能堅持幾個月,他們一定能平定關東的太平軍。
英侯是個忠臣,只要平定了太平軍,英侯一定會來勤王的,幽州、并州、荊州、揚州,益州、全都在我們手中。
張角雖然來勢洶洶,但是他是沒有根基的!”
這一番分析避重就輕讓皇帝再次振奮起來,他現在負面情緒太重,不這么說,他整個人都快要撐不住了,如今天下大多數的州,的確是還在勤王諸侯手中,但僅此而已了。
只要積蓄一兩年,勤王諸侯還是能夠卷土重來的,但皇帝大概沒有聽到過一句話,勤王諸侯太遠,太平軍太近。
皇帝神情振奮了一些之后,回想起洛空毫不猶豫的離開,這是完全沒有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中,甚至還巴不得自己能快點死,越想越是憤怒,于是當即怒聲道:“眾卿,洛空如何處置!”
皇帝的憤怒群臣都是能夠理解的,這里大部分人都對洛空充斥著憤怒,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但是現在洛空都已經帶著太子和皇子跑了。
還能怎么處置?
難道還能把洛空抓回來嗎?
若是真有那樣的實力,現在這些人也不至于在這里商議怎么在太平軍鐵蹄之下活命了。
皇帝只要一想到自己徘徊在生死邊緣,而洛空卻能逍遙就憤怒到了極點,他這個人的確是很聰明,但也自私到了極點,甚至是那種只管自己享受,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性格。
被仇恨和憤怒蒙蔽了雙眼的皇帝,望著群臣疑問的目光,他只覺得所有人都在問他,人家已經走了,還能怎么做?
“朕還是不是大漢的皇帝?”
皇帝的話中充滿了焦躁,群臣當即回道:“您當然是大漢至高無上的皇帝,是整個諸夏的天子,上天之下,以您為尊,最最尊貴的上天之子。”
這是毋庸置疑的!
天子的神圣性是不允許質疑的,就算是洛霄也從來沒有質疑過天子之位的神圣性,他一直都是說漢廷天命不再,漢朝的皇帝已經沒有天子之位了!
皇帝的聲音冷肅起來沉聲道:“既然朕還是皇帝,那現在就傳朕的旨意。
任命董卓為司隸校尉,假涼州牧兼假西域大都護府大都護,持節,加征西將軍銜,輔佐太子。
免去洛空驍騎將軍銜,免去洛空無雙侯爵位,他沒有子嗣,讓洛氏重新提報無雙侯爵位人選,任命洛空為侍中,讓他速速回京面圣!”
皇帝這一番話瞬間讓所有人都震驚到了,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搞出這么一手,這可真是為了出一口氣,簡直太瘋狂了。
無雙侯洛空這一次是要帶著太子去長安,重建朝廷,但是現在董卓卻是司隸校尉,主管整個關中事務,而且他還代理涼州和西域事務,等于整個西北他一言而決,這就是針對洛空的。
征西將軍就更不用說了,目前的大漢,出了洛陽城之后,征西將軍絕對是最高階的武官,與此同時皇帝還免掉了洛空的驍騎將軍銜和西域職銜,這就是徹徹底底的釜底抽薪。
至于無雙侯的位置,皇帝自然不敢直接奪爵除國,但是讓洛氏重新提報一個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大臣都知道洛空只有一個小女兒,而且妻子在前些年因病去世了,之后就沒有再娶,所以是沒有兒子的。
雖然在場的公卿大部分都對洛空充斥著憤怒,按理說都應該趕緊落井下石才對,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這些公卿都是典型的極其復雜的政治人物,有的人貪財好色,但不得不說是個忠臣,有的人殘暴不堪,但不得不承認心中懷著大義,關鍵的時刻從來不會做錯事。
這些和洛空不對付的人,現在面對皇帝這明顯的亂命,出聲反對,但是正面直接硬剛,那自然是不行的,于是有人旁敲側擊道:“陛下,董卓是涼州人,按照三互法是不能擔任涼州牧的。”
反駁皇帝通常都要用各種明文的規定,法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這句話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成立的。
任何成文的東西都是對權力的束縛,這些約定俗成,然后被官方認可的規定就是臣子對抗皇權的工具。
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這個相當不會看眼色的臣子,冷聲道:“國家存亡的時刻,這是朕的特許,且朕任命的是假涼州牧,不是涼州牧。”
見到皇帝不愿意改變自己的想法,殿中頓時有比較正直的大臣起身。
雖然對于洛空將他們直接拋下有所怨憤,但是這些人清楚,洛空是為了漢室社稷不得不如此,否則誰都走不了。
所以真正導致他們被拋下的就是皇位上和那些汲汲于財貨的蟲豸!
蔡邕同樣起身說道:“陛下,董卓是邊郡武人,這些人都懷著虎豹豺狼之心,沒有人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忠臣,您將這么大的權力交給董卓,難道就不擔心董卓是王莽亂國的權臣嗎?”
王莽雖然沒有篡位,但是他的名聲不太好,尤其是他輔助的皇帝最后把皇位丟了,甚至漢室的天命也斷了一次。
洛文王地位太高,民間通常用王莽和霍光做比,這名聲就徹底區別出來了。
皇帝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但是蔡邕完全沒有顧忌,依舊說道:“無雙侯洛空,乃是千年世家的嫡子,無雙侯的爵位傳承了兩百年,一直都忠心耿耿,這才是朝廷應該信任的重臣啊。
現在舍棄了忠臣,卻去選擇一個邊郡的武人,臣以為這樣是不智的,大漢的江山社稷,可能就在這其中毀滅了。
臣斗膽,洛陽城若是守不住,那前往長安的太子就是…”
“閉嘴!”
蔡邕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從上首傳來了皇帝的怒吼,前面他還聽一聽蔡邕的話,但是沒想到蔡邕后面會這么說,當即咆哮道:“朕的近臣是奸臣?舍下朕出奔的是忠臣?
你這奸人,朕真想直接殺了你!”
蔡邕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皇帝立刻向衛士下令道:“將這個亂做妄言之人拖出去,丟出宮外。”
衛士立刻拖著蔡邕就走,皇帝眼中帶著殺機,望著所有人道:“立刻按照朕的旨意去頒行,還有幾道旨意,一并推行。
朕是皇帝!”
夫人者國之先,國者君之本,傾己勤勞,以行德義,此乃君之體也,君靈而無德,國之大害,譬如漢靈。——《帝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