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中逐漸開始顯得荒涼的平原之上,數萬西涼鐵騎宛若洪流一般行進。
雖然行軍過程中未曾穿甲胄,但是那些士卒各個眼神兇悍,身上有些破破爛爛的,骨子里面卻有一股桀驁之意。
這些西涼鐵騎是從戰火中一輪輪殺出來的。
董卓貴為涼州刺史兼護羌將軍,瘋狂斂財卻幾乎身無分文,就是因為李儒把幾乎所有錢都投到了這支軍隊之中。
在當今天下,除了太平軍之外,想要擁有這個級別的武力,即便是以冀州的條件,至少要二至三年的時間。
但是謀劃了這一切的李儒現在卻瘋狂的皺起了眉頭,他一直都在暗中關注中原的消息。
勤王軍大敗,太平軍兵臨洛陽城的消息自然是收到了。
董卓收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汗毛直立,望向李儒頗為猶豫的說道:“那太平軍的張角…
簡直非人啊。
文優,我們還在按計劃趕往洛陽嗎?”
按照李儒之前的計劃,太平軍是必敗的,但是勤王軍肯定會受到重創,到了那個時候,董卓神兵天降,突入洛陽,控制天子,用兵鋒懾服諸侯,控制諸侯的軍隊,或者直接擊潰,自此踏上巔峰權臣之路。
但沒想到這張角實在是太生猛了,連續的大戰役勝利,直接把勤王軍以及朝廷大軍全部干死了。
董卓語氣之中的不愿意,傻子都能聽出來,更不要說李儒這樣能排到天下前十的謀臣。
李儒當即就說道:“主公,自然不能就這么去洛陽,那不是找死嗎?
朝廷百萬大軍灰飛煙滅,我們這數萬鐵騎過去就是給那張角劍下多添幾道亡魂罷了。
為今之計,是高舉漢室忠臣勤王大旗,然后駐守崤函天險,防止太平軍輕而易舉的突破進關中。
然后找到一個血緣近或者聲望地位高的宗親,打出再建漢室的旗號,這樣就能夠聚攏人心。
主公,人的力量是何等的渺小呢?
天的力量又是何等的強大呢?
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啊,現今天下大勢已變,縱然心中有再多的抱負,都要屈身守分,以待天時了。”
李儒在這里可惜,但是董卓卻只聽到了自己不用去洛陽拼命,當即頗為欣喜的答應下來。
這時突然有西涼鐵騎傳來了朝廷信使的消息,皇帝給董卓的圣旨竟然在半路上就順利的遇到了董卓,這寬闊的大道修建的果然是有用的。
董卓和李儒都有些懵逼的接過圣旨,“太平軍不是都已經兵臨城下了?
難道是皇帝出逃了?
這個時候他下什么圣旨?”
董卓邊拆圣旨心中邊這般想著,等到展開圣旨一看,頓時虎軀一震又震,下一刻臉上就滿是振奮欣喜的神色,甚至忍不住仰面狂笑起來,邊笑還往洛陽城一拜道:“臣謝陛下厚恩啊!臣一定振奮漢室!”
李儒心中有了一些猜想,連忙伸手接過圣旨一看,見到封給董卓的一連串官職,幾乎讓董卓瞬間成為了天下最位高權重的武人之一,成為了一方諸侯。
即便是李儒這般冷靜自持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然后低聲罵了一句,“真是個蠢貨。”
董卓想到自己現在是司隸校尉,那腳下踩著的土地就是自己的地盤,瞬間有股踏實的感覺。
他視線一掃,就見到在信使的懷中還有一份竹筒,于是虎目一瞪,出聲問道:“這份也是圣旨嗎?是給誰的?”
信使被董卓的氣勢所迫,連忙回答道:“回董公,這封圣旨是要前往送達無雙侯的。”
無雙侯?
董卓聞言眉頭一皺,然后徑直伸手道:“把圣旨給本將軍,本將軍去轉交給無雙侯,你孤身一人太過危險,怎么能安穩的將圣旨送達呢?”
信使一驚,他雖然沒準備去送信,畢竟前往追無雙侯的人已經很多,但這圣旨怎么能交給董卓呢?
剛剛想要出聲拒絕,就見到面前的董卓臉色一變,下一瞬就感覺背心一涼,一低頭,一把利劍已經穿胸而過,鋒銳的劍尖之上,還不住的滴著血,上面還帶著一絲被挑出的肉絲。
他的眼睛陡然睜大,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望著董卓,喉頭涌動著想要說什么,“你…”
鮮血從嘴中大口大口的噴涌而出,董卓和李儒面色如常,信使腦海之中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是:陛下恐怕是信錯人了。
然后氣絕而亡,整個人從馬背上栽下去,只剩下一只腳被掛在馬鐙上,形成一個頗為扭曲的姿勢。
旁邊的士卒伸手從信使懷中將圣旨取出遞上,董卓望著信使的尸體,輕嘖一聲,這才施施然的打開頒給洛空的圣旨。
一看那寥寥數十字,董卓就直接笑出了聲,然后感慨道:“陛下果然是慧眼如炬。
知道那無雙侯是個無君無父之人,竟然拋下君父獨自逃生。
這樣的舉動,難道不令人感到人神共憤嗎?
現在免去他的官職,這正是合乎天理道義和公正的啊。
唯有我董卓才是真正的大漢忠良,是忠誠于陛下的。”
李儒見到這封圣旨,他充滿智慧的腦袋是真的無法理解皇帝的做法,這感覺就是純粹的發泄。
如果他是皇帝,就算是不信任無雙侯洛空,但一定會讓董卓和洛空一起輔佐太子辯,以達成政治上的平衡,防止一家獨大。
李儒收起腦中的思緒,指著前方連綿的群山道:“主公,按照圣旨不難看出,洛子明一定帶著太子辯在從洛陽到長安的路上。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將太子辯奪到手中,剛才還說要尋找血緣近的劉氏宗親,現在有太子辯在我們手中,我們就是天下唯一的正統。
若是太平軍勢弱,我們就可以聯絡天下諸侯以盟主之位進攻太平軍。
若是太平軍勢強,我們大可以給張角獻上太子辯,有這樣的功勞,至少活命甚至得到富貴是不成問題的。
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選擇啊。
洛陽皇帝真是個好人吶。”
聽到李儒話中對皇帝的調侃,董卓直接笑了起來,而且是直接狂笑。
誰懂啊?
我一個涼州軍閥,突然不論是自身的實力,還是朝廷的名位都成了天下諸侯之首,馬上就要進位攝政,走向人生巔峰。
董卓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空氣之中充滿了香甜的味道,朗聲笑道:“果然打仗是件好事啊。
不打仗我們這些邊郡武夫怎么能得到如今的地位呢?
現在去把本將軍的寶貝,不,奇貨,把本將軍的奇貨帶到軍中,才能萬無一失。”
“將軍,前面有大隊騎兵軍隊。”
雙方的斥候幾乎同時向董卓和洛空匯報了這個消息。
“洛子明,終于和你碰頭了。”
“董仲穎,定然是他。”
雙方都很清楚,能在這里碰到的大隊騎兵,只有對方。
兩方并沒有直接碰頭,而是遠遠觀望著,洛空當即就知道董卓來者不善,賈詡沉聲道:“主公,董卓定然收到了洛陽的圣旨,他恐怕是沖著太子辯和皇子協來的。
倘若您愿意將太子辯和皇子協交出去的話,董卓大概會克制一下,但若是不愿意交,那定然是要起一場沖突的。”
賈詡說的已經很是委婉,洛空很清楚董卓一定會動手。
因為先前天下的秩序還沒有崩潰的時候,他都對自己陽奉陰違。
現在有皇帝的圣旨,天下的秩序也基本上崩潰,他那顆驕狂之心是定然克制不住的,一定會強行將太子辯奪走。
賈詡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主公,董卓親自率領著六萬西涼鐵騎,可見早就有不軌之心,這種人,天下的規矩是難以束縛他的,您務必要小心。”
六萬西涼鐵騎。
洛空默然,那西涼鐵騎同樣是天下精銳騎士,不是那些可以隨意殺戮的雜胡。
若是剛剛從西域而出的時候,自己是敢于和董卓一戰的,但是現在萬余騎士,基本上不可能。
賈詡望著洛空,洛空悠悠道:“文和。
伱知道嗎?
母親說我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同一個,那就是做事實在是過于認真,認準一個死理,就不愿意放手。”
賈詡聞言心中有些明悟,他知道了洛空的選擇,這時侍衛突然策馬而過稟報道:“公子,董卓邀請您到陣前一敘。”
洛空與賈詡對視一眼策馬出陣去,想去聽聽董卓到底想要什么,兩軍陣前,董卓竟然還擺了桌案,鋪上了坐席,若不是身后不住的馬蹄聲以及嘶吼聲,竟然頗有春日,邀一二好友出游的意味。
李儒和賈詡好友見面,只是互相作揖,卻并沒有多說什么,如今各為其主,雖然是好友,現在這種場合卻不適合敘舊。
望著洛空坐下,董卓突然發出一聲感慨道:“無雙侯啊。
我董仲穎,奮斗了整整十數年啊,才借著這天下大勢,終于能在這里,和你坐在一張桌案上飲茶。
無雙侯,你出身名門,知道我們這種寒門的痛楚所在嗎?”
這明明是一句略帶恭維的言語,但是一出口,賈詡和李儒神情一變,董卓身上的氣勢瞬間就變了,那種從底層殺出來的血腥氣,滔滔的傳了出來。
李儒心中有無數的思緒在翻滾。
董卓在用自己現如今的身份地位,來和洛空進行一種暗暗的對比,甚至通過這樣的對比,將洛空打入不正義的境地之中。
試圖站在道德至高點對洛空批評。
洛空自然聽出來了。
這實際上一直以來都是洛氏要面對的問題,作為真正的累世高門。
洛氏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去防止被道德綁架。
找到的答案很簡單。
這個世界總是有不公平的,人總是分為高低上下的。
既然如此,那家族擔任高位,至少比其他人強,至少家族擔任高位,基本上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事情。
洛空面色平靜的說道:“董公言語之中似乎是帶著一股怨憤之氣?
天下人喜歡以寒門和豪門區分彼此,我從不對此發表意見。
因為家族主支一千三百年來,未曾跌落過,無雙侯國兩百年來,未曾衰微過,在你看來,想必是不能對寒門感同身受了。
但千百年來,所見所聞,倒是可以為你說上一說。
如今頂尖的天下豪門汝南袁氏,當年先漢宣帝時,先祖不過是一個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士子,為老師仗義執言,于是得以擁有傳承。
以現在而論,向前五十年,袁氏算是個什么東西,雖然稱不上寒門,但卻不入豪門之列。
直到一朝崛起,家族連續出了幾代人才,穩固了家族的聲望,才有了現在的天下頂尖的家族,短短幾十年,袁氏轉變了自己的身份。
三百年大漢,經由家族推薦而興盛的人乃至于家族有多少,誰能說得清呢?
文和所在的武威賈氏先祖不就是這樣興盛的嗎?
即便大部分人一朝登上九重天,就忘記了寒微時的大愿,很快加入了那些豪門的壁壘之中,但家族依舊在孜孜不倦的為寒門上升留路。
現在董公你也不再是寒門了,如果能將權力傳承下去下一個豪門就是董氏,那你想要做些什么呢?
如果有一個人坐在你兒子的面前說,我奮斗了十數年,才能夠與你一起飲酒品茶,你又會說些什么呢?”
洛空的語氣依舊是那樣的平靜,他只是平鋪直敘的將家族所做的說出來,然后反唇相譏。
豪門壓制寒門這件事是改變不了的,這是人性。
你現在就是豪門,你會給寒門留路嗎?
董卓當然不會,他還會變本加厲的去壓制寒門,因為他不愿意讓自己的子孫再成為寒門了。
但洛氏會!
在大漢朝,想要站在道德至高點指責洛氏,那你可真是找錯人了。
雖然洛氏沒有做到讓天下徹底公平,但至少在洛氏這里,只要有能力,還是比較公平的。
董卓臉色很不好看,沒想到道德指責沒成功,還被反唇相譏,這時一道略顯陰沉的聲音響起,是李儒。
“無雙侯,愿以此命為寒門開路,使天下寒門皆能魚躍龍門,不知我這樣的人,可有資格說一句話呢?”
李儒的眼中閃爍著瘋狂,他的心中執念極重,對幾乎所有的豪門都充斥著憤恨,但一方面來說,他又是無私的,心中念頭極其的純粹。
董卓有時候也很頭疼李儒的瘋魔狀態,但現在卻有些期待的望向洛空,現在看看你要怎么應對?
這世上總有比你們洛氏更純粹的人!
從道德的至高點下來吧!
洛空聽賈詡提起過李儒,他望向李儒。
李儒眼中放著光,帶著些許的詭異,他很是期待洛空能說出什么話來反駁自己,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揭露虛偽。
洛空卻輕笑起來,輕聲問道:“李文憂,你有為寒門請愿的崇高品德,這是值得欽佩的。
你的兒子呢?
你的孫子呢?
你有弟子嗎?
你的弟子會繼承你的大愿嗎?
如果你的兒子和孫子成為了新的豪門,你要怎么辦呢?”
洛空寥寥幾語,就讓李儒陷入了不妙的幻想之中。
洛空收起那一絲笑意,微微感慨著:“我的兒子、孫子,乃至于以后的無窮盡的子子孫孫,都會繼承我的大愿。
這就是洛氏啊,滄海桑田,萬世不易!”
這就是洛氏啊!
這一句話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卻如同晨鐘暮鼓一般,將李儒的腦袋砸的嗡嗡作響。
這世上或許有一個人的道德能勝過當代的洛氏子,但是將時間的尺度拉長,就會徹底的陷入下風。
洛氏從不爭一時,而是爭萬世,穩妥的情況下,能做多少做多少,一點點改變。
時間站在洛氏這一邊。
李儒反應過來了,他錯了!
他不應該將洛氏放進那些豪門之中的,這是一個超然的存在,即便現在不能效忠,也不應該對洛氏不利!
董卓在洛空那一句話出口的瞬間就感覺不對勁,他現在頗為后悔自己為什么想著壓制洛空,真是沒事找事。
只聽董卓急聲道:“洛子明,本將軍不與你廢話那么多,陛下的圣旨你收到了,若是沒收到,本將軍這里還有一份。
陛下免去了你的職位,讓本將軍輔佐太子,這是正式的旨意,將皇太子交出來吧,不要搞得刀兵相見,只要你愿意交出來,你可以帶著護衛返回昭城。
我現在是假西域大都護,西域軍理應交由我來統領,但只要你將皇太子交出來,我就放西域軍過境涼州,返回西域。
你知道這些條件已經很是寬松了,我的要求不過分。”
的確是占理的一方,董卓既有實力,又有圣旨,但是這世上的事情不是這么說的。
洛空悠悠道:“當今皇帝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這是天下所公認,昏君的旨意就是亂命,亂命怎么能夠奉詔呢?
社稷重于宗廟,宗廟重于君,這道理董公難道不懂嗎?”
董卓眼睜睜的看著洛空就在自己的面前指責君父,那種云淡風輕,讓他頗為…艷羨。
“我修煉從不為了長生。”
“那你修煉為了什么?”
“無敵。”
樹下論道,少年語驚四座。
今朝十五少年郎,他日頂天大丈夫。
池中金鱗遭蝦戲,風云際會化天龍。
“聽說你囂張狂妄,目中無人?”
“那都是謠言,我這個淳樸善良,虛懷若谷。”
“聽說你想打死我?”
蘇御搖搖頭:“我只想打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打死。”
“哦,忘了說,我是不死的”
(本章完)